数日后，金雀花王室高尔夫球场。
休息日的午后日光艳丽，原本宁静的果岭草场上多了份不寻常的躁动。
已年过花甲的劳伦特·约克做了个放松的呼吸，他神色平静，眼睛紧紧锁着脚下的球与前方的球洞。距离约是3.5米，此时无风，并且地势平缓草面完好...约克家主审视一番握紧了手中的MacGregor球杆，调整角度与力度，随即轻轻挥起。银亮的球杆画出一个小圆弧轨道撞在脚下的球上。
白色的小球如同精灵般滑动而出，再被惯性推了一小段距离后缓缓减速，最终稳稳前方的球洞。
“HoledBIRDIE.（进洞，小鸟球）”远远站着的球童见了说。
两推入洞，标准杆为三竿。少了一杆，毋庸置疑的小鸟球。
动作标准熟练而不失优雅，劳伦特见到结果欣喜一笑，他拉了拉遮阳帽的帽檐。
此时，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他附在老约克耳边低语道。
“家主，路德维希先生到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老约克不动声色地挥挥手。
等下人退去后，他细心擦掉球杆上的草屑泥土，随即转身向发球台走去。
等老约克到发球台的时候，一辆高尔夫正好从不远处的林荫车道上悠悠驶来。
那辆高尔夫球车在一处球亭停下，车上率先跳下一人。那个人身材魁梧，年纪约四十往上，与老约克同样的一身运动装束。其人目光锐利，气势不凡。正是路德维希家现任领袖——威尔逊·路德维希。
威尔逊·路德维希肩背着高尔夫球包，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到老约克身边，他冲着这位家主豪爽大笑。“老远就看见老大哥您了。话说回来，您怎么来这么早？该不会是我迟到，所以让老大哥久等了？”
“现在刚好下午三点。您可没迟到，只是我早来了而已。”老约克回以同样的笑。“想事先热热身。毕竟很久没打了，怕手艺生疏了啊。”
“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约人打高尔夫迟到可是禁忌啊。”威尔逊走到他身边放下球包。“我都生得满心愧疚啊。”
“那么...开始吧？”
“随时可以。”路德维希家主扭动筋骨，样子活跃。
老约克细心做着准备。“先怎么打？比杆数还是比洞数？”
“先比杆数吧，我觉得那更有挑战。”威尔逊跃跃欲试。“还是老规矩：我的第一洞是十号。”
“那我就选一号。”老约克谦虚地一笑。“准备开始。”
“好。”
......
不多时，两人的比赛便开始了。威尔逊先打一球。球远抛一阵后落地，离球洞还有少许的距离。威尔逊走过去轻轻补上一杆，白球滑行一段后应声落入球洞。动作驾轻就熟并与老约克一样的优雅。
“首战告捷。”威尔逊走回发球台冲老约克笑道。
“愿一直如此。”老约克竖起大拇指。
而此片空气里却凝聚了一股莫名的紧张，让这场球赛并不显得从容悠然。
......
一小时后，二人坐在球场一旁的球亭稍作休息。
“老大哥这次特意找我来，不仅是这么悠悠哉哉打高尔夫吧？”威尔逊突然开口，这句话在老约克耳边格外响亮。
“哈哈!当然是来优哉游哉打高尔夫了。”老约克笑道。“这么好的阳光午后可不能浪费啊。”
“老大哥说真话吧，这里并没有外人。”威尔逊用毛巾揩揩汗，平静道。“再说我也不想听太多谀辞。”
数秒的寂静后，约克家主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不瞒你说。路德维希先生，我今天来就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结盟、计划？亦或是艾伯特·克里遇刺的事？”
“三件都有，但首先要说说克里将军的事。”老约克凝视着远方。“如果之前我还心存疑虑的话，那这次将军遇刺就让我对这种可能深信不疑：首相的爪牙混进了我们内部！”
“的确。”威尔逊表示赞同。“如果说第一个同志的死是我们疏于防范的话，那么其他人接二连三地遭到暗算也太说不过去了。”
“嗯，可以确信首相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一个眼。”老约克的声音愈发阴狠。“而这个眼，不拔掉绝对让我们寝食难安！”
威尔逊闻言怔了怔，他试探性问道。“老大哥的意思是...要在组织内部，来一次清洗吗？”
“不。”约克家主果断否定。“那样弊大于利：一来只会让我们这里人人自危闹得人心不齐。二来未开战就已经自相残杀只会让首相更加得势，于大局不利啊。”
“那该怎么办？这样任由那个眼线存在也对我们非常不利啊。”威尔逊焦虑道。
“我说了会除掉那个眼就一定能做到。”老约克狡黠一笑。“但，不一定是现在啊。”
“老大哥的意思是？”
“那个眼留着固然是个祸害，但死了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损失啊。”老约克端起桌上的咖啡呡一口。“既然那个眼线给首相传着不错的情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让那个眼线给首相假情报以此来...钓上一条大鱼呢？”
威尔逊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老大哥果然好手段。高，真是高明！”
“小伎俩罢了，一切都是为大局着想啊。”
“既然都这么打算了...”威尔逊凑过来小声道。“那想必老大哥对那个眼线的身份也摸得清清楚楚了吧？”
“不错。”
“那人究竟是谁？”
“详情我不便说。”
“为什么？”威尔逊皱眉。“莫非老大哥不相信我吗？”
“绝对不是。”老约克摇头。“我之所以不便说...是怕隔墙有耳。再有...”
“什么意思？”威尔逊不解。
“路德维希先生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打高尔夫的地点选在这王室高尔夫球场吗？”老约克特意在王室两字上加了重音。
“这...”威尔逊沉吟半晌，随即脑海划过一道闪光。“你的意思是...内奸是王室里的人！？”
“确切说，是王族里的亲雪派。”老约克靠在椅子上，面色凝重。“因此我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因为稍微不慎的话就可能反受其害甚至也会让公主殿下受到牵连。”
“的确...”威尔逊听了也愈发觉得愤懑。“话说回来，首相布兰德最近也太猖狂了！”
“所以，我此次来也是想请路德维希先生帮忙的。”老约克趁机说道。“在我们这些同志里，能够做顶梁柱的，也只有先生您了。”
威尔逊一愣，随即豪爽一笑。“老大哥言过了，我们都是一起战斗的同志，为大局尽一份力是应该的。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
“吩咐不敢说。”老约克笑笑。“只是希望路德维希先生多派人留意下王室成员的动向，其他事就照常不变。一来是为了避免打草金蛇，二来也好确保公主殿下的安全。而我...则会慢慢钓那个眼线上钩的。”
“好！”威尔逊拍案说道。“至于对付那个眼线的事就交给老大哥了，我相信老大哥你。”
“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老约克谦卑地说道。“威尔逊先生如此为大局尽力，事成之后，必定会成为金雀花的领袖，受到所有人的敬仰。”
“哈哈哈...”
“对了。”片刻，老约克忽然问道。“关于我们两家联姻的事...”
“老大哥不必操心。”威尔逊摇摇手。“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是吗？那路德维希小姐她...”
“爱丽丝那丫头虽然不太接受这门婚姻。”威尔逊不以为然道。“但毕竟是我侄女，而我可是代理家主。所以必须听我的，况且她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我也做得了主。”
“这样就好，就好...”老约克满嘴谀辞。“威尔逊先生出类拔萃，相信不久...”
“不就什么？”
“这代理家主的前面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想必前任路德维希家主也很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呢。”老约克别有用心地说。
“哈哈...”
“弱者没有权利说不！”威尔逊的声音骤然变得阴狠。“那个家伙之前看不起我，说我不配继承家主的位子。是因我很弱很不得势，这我认了。但现在我是领袖，是路德维家的真正支配者。我有权利让别人说不了‘不’！既然那家伙死了，我就把他之前施加到我身上的羞辱一五一十地回报到他女儿身上。让她作为家族的牺牲品，让她体会到我以前受过的凄惨与悲哀！”
“虽然我是个外人不便多嘴。”，老约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谀辞道。“但我认为有才能的人继任家主的位子是理所当然，路德维希先生才能与领袖能力出类拔萃，继任这个位子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也像老大哥你这么想就好了，路德维希家也不会没落从而让布兰德乘机得势了。”威尔逊叹道，但话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自满。“不过我一定会让家族重振雄风，恢复以往的光辉荣耀！”
“我相信先生绝对能做到！”老约克呵呵直笑随即起身执起球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再去打下半场的比赛吧。路德维希先生。”
“老大哥不再谈谈计划的事吗？”威尔逊诧异道。
“计划已经是万事俱备了。”老约克扭身笑道。“况且，我还有什么理由质疑怀满抱负与决心的路德维希先生能否做到呢？”
威尔逊一愣，随即开怀大笑。“对对，哈哈哈...”
“打赢球赛是个目标，计划完成也是个目标。愿这些目标达成后，我们能在十九洞享受黑啤。”老约克悠然地走向发球台。（注：第十九洞，高尔夫术语。指的是会所中酒馆，在那里高尔夫球手们在打完18个洞后，会尽情享受Johnnie Walker黑啤）
“对，胜利的黑啤。”威尔逊起身跟上，样子兴奋。
路德维希家，花园无人草坪。
一身深色运动衣，亮丽的金发扎成单束马尾。爱丽丝·路德维希站在草地一动不动，碧色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两件东西。
一只火鸡和一只烤鸡。
确切地说，是一只被绑得结实扑在地上作哀怨状的活鸡和一只被烤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金黄烤鸡。
半晌，爱丽丝扭头看了一眼身旁乖乖坐着死盯着烤鸡垂涎三尺的黑雨，轻轻问。
“想吃吗？”
“呜呜...”黑雨点头如捣蒜，喉咙里发出卖萌的呜鸣。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当然可以吃了。”爱丽丝端起装烤鸡的盘子送到黑雨嘴前一撩，后者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嘴想一口吞下。但此刻主人优雅向旁一让，顿时扑了个空。“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喔。雨儿...”爱丽丝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黑雨使劲晃着脑袋，嘴里的呜呜声更甚。形象的比喻就是：一只体积超过成年狮子的龙形虚无兽在向主人闪着莹莹大眼睛撒娇装可怜，宛如一只哈士奇汪星人。
“先得训练。”爱丽丝慢条斯理地把烤鸡藏到背后，样子十足地悠然。“完成目标才能吃哦，雨儿。”
黑雨一听到那个敏感词汇顿时更加委屈更加卖萌，伸出长舌直直凑到了主人脸上。
“呵呵，卖萌无罪。”爱丽丝笑着抚摸它的脑袋。“但是，不训练是不给饭的。”
爱丽丝转身佯作要走，并且大声说。“还是拿去喂看门的那两只雷犬吧，它们也够辛苦的。”
通晓人性的黑雨一听立刻表示反对：它连忙冲上前用嘴衔住主人的衣襟，两只翅膀呼哧地扇着如同摇拨浪鼓。
“还是想吃吗？那就回答我，练还是不练？”爱丽丝扭身严肃地盯着它。
黑雨匍匐到地上，无奈地表示接受。
“乖。”大小姐微笑后走到一边，她吩咐道。“我会把这只绑着的火鸡放了，你把它给我抓回来。雨儿...”
“啊哦...”黑雨立刻点头表示这易如反掌，但它正准备行动却被主人拍了一巴掌。
“还没说完呢。这个花园里一共有42只火鸡。十分钟里，要全部抓回笼子。”主人爱丽丝笑靥如花。“超出一秒或是少抓到一只的话，晚饭也没有了哦。”
主人，恶魔啊...
“呜呜...”黑雨泪眼汪汪。
方圆一千公顷的园子整整有四十二只火鸡活蹦乱跳到处觅食。按时把它们抓回笼子还得一只不差，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一只非洲狮冒着被群殴死的风险从河马堆里偷只小河马再飞奔到鬣狗群抢它们的口粮再冒着被踩踏死的风险去角马群里抢只小角马...一言蔽之，这是得累得半死的活儿。但黑雨必须硬着头皮照做，因为这关系到能否填饱肚子。
所幸之前有过不少同样的练习，黑雨倒没有多少体能上的压力。作为龙形态的异种虚无兽，黑雨不但在智力上凌驾于一般虚无兽之上，在力量上更是令多数虚无兽望尘莫及。所以即使在成长期，体能也比B级以下的成年虚无兽强上数倍。
因此，辅以之前训练中的技巧，黑雨只要按照身为兽中王者的本能去做去激发潜能就好了。
狮子搏兔，也是用尽全力。
黑雨发出厉声长啸，扇动可以遮蔽日光的双翅，奋力地扑向了面前的原野。
这是又一个鸡飞狗跳的午后时光的开始，此刻路德维希家的佣人并没有多大反应，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旁晚球场，两大家主各自道别。
“今天真是尽兴啊。”威尔逊擦擦汗，爽朗笑道。“老大哥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哈哈...”
“路德维希先生慢走，不送了。”老约克脱帽致意。
两人正说着，此时远处走过来一人。那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高适中，容貌与威尔逊一样威俊昳丽。但与威尔逊不同的是：他眼神里全然没有桀骜没有锋芒，相反只带着水面一样平静与幽邃。这让老约克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个男子走过来向两位家主优雅地行了个礼，他戴着的单边眼镜闪着熠熠的光。
“这位是...”老约克讶异问道。
“我来介绍下。”威尔逊大步站到了两人中间。“亚伯拉罕·斯图亚特，是我的幕僚。”
“约克家主，幸会。”斯图亚特向老约克伸出手，声音不卑不亢。
“幸会幸会。”老约克上前与之握手，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这人身上。
“斯图亚特他才能出众，办事效率更是一流。我虽不是正式家主但却能有家主的权利与地位，都是他的功劳呢。可以说，斯图亚特是我的股肱之臣啊！”威尔逊大声夸赞着，而一旁的斯图亚特只是不语地笑着。
“是吗？那恭喜先生获得良才，也祝愿斯图亚特先生在这里能有不俗的一番作为。”老约克笑道。
“好了先聊到这儿。时间不早了，老大哥我就先走了。”威尔逊挥挥手，随即转身离去。
他身边的斯图亚特并没有马上跟过去，斯图亚特笑着向老约克行了个道别礼。“久闻家主英名，愿以后有机会再见。”
“也愿有机会...请先生到鄙人寒舍享用下午茶。”
“等家主您名震整个金雀花时，鄙人一定登门拜访。”斯图亚特眼眸里闪着深邃的光。他挥挥衣裾，悠然离去。
晚风拂过，辉霞映水。先走的二人已渐行渐远。
老约克站在原地里一动不动。夕阳映衬下，如同一座雕塑。
半晌，一人走到他身边。
“家主，我们也该走了。”
原来是他的心腹。
“刚才，我们的谈话你听到了？”
“嗯，听到了。威尔逊·路德维希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心腹嗤之以鼻。“才坐上这家主的位子几天就自以为是，还在您面前自居自傲...”
“路德维希家现在势力依旧庞大，再加上我们又是需要他们的帮助。因此给他点阿谀奉承也没什么。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试探，达成了就好。”老约克沉沉说。“至于威尔逊·路德维希，虽然在那次事情后让他捡了大便宜。但他有狮子的躯壳却没有狮子的心，刚愎自用而又锋芒毕露。暂任家主的位子也是坐不长的，不用把他放在心上。不过...”
“不过什么？”心腹问。
“我原以为经过那次内讧后路德维希家只剩下些碌碌无能之辈。但...”老约克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眼睛眯成锐利的一条缝。“看样子是我错了。”
“家主指的是...”心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斯图亚特的背影已经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他？”
“一个人才，一个狡狐般的人才。”老约克深吸一口气沉沉说。“有他在，得重新评估路德维希家的实力了。不过...”
“不过什么？家主。”心腹追问。
“通知克洛斯，尽最大努力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老约克倏然转身离去，背影如鹰。“计划成功之后才是真正的势力大洗牌，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增加我们的实力！”
“是。”心腹领命。
黑雨嘴里叼着最后一只火鸡一路狂奔。所到之处皆望风披靡，踩踏卷飞花草灌木无数。它身后扬起一阵更大的烟尘：花匠、佣人及保安组成的浩荡大军在奋力追赶。
“拦住它，拦住它！前面是刚整好的百慕大草坪...啊，完了完了。别踩啊...”花匠们惊呼。
“必须汇报，必须汇报！那只野兽撞墙闯进了厨房，把招待客人的一桌法兰西宫廷菜全给糟蹋了...停下停下！那是会客室的窗户，别撞啊~~”佣人们惨叫。
“停下啊，龙大爷~~我们会被解雇的...”保安们哀嚎。
始作俑者的黑雨全然体会不到身后那群人的复杂情感，现在它的脑海完全被两个字占据：加速。
还有十六秒就到规定的时间了，自己不加速不抄近道绝对赶不回主人身边。黑雨大脑里的辅助芯片计算得清清楚楚。
自己可不想饿肚子过夜。黑雨满心想着。
花园里的空旷草地上，爱丽丝闭着双眼来回踱步，心里默默数着。
“16、15、14...5、4...”
当倒数到4的时候，她身后三十米的地方扬起一片沙尘，随即大地开始颤动起来。
地震？ 她讶异地回过头，黑雨以近乎马赫的速度与她擦身而过直扑关火鸡的笼子。其声势惊天地泣鬼神仿佛见到了美丽异性以致双眼里爱意满满的猥琐雄狮。
飞奔，到达地点，把猎物关进笼子。当一切完成的时候，黑雨满心欢喜如释重负地扑街在地上。它颤悠悠地竖起尾巴，嘴里发出胜利呜鸣。
“2、1...”爱丽丝赞许道。“时间到。恭喜了雨儿，训练完成。”
“呜呜...”黑雨叫得越显可怜，此份楚楚让所人都不禁想抱它入怀好好呵护。当然得忽略它的体型。
“想要奖励吗？”爱丽丝笑着抚摸它的脑袋。“安心安心，早就准备好了。不过...”
她仰望已满是辉霞的天穹。“我们先到那个地方去吧。”
黑雨忽然不出声了，黑宝石似的瞳孔里透着异样的认真，它知道主人要去什么地方。
黑雨匍匐在地上把双翅降低，爱丽丝轻灵一跃翻身坐上它的脊背。这时那群佣人们从身后追了过来，他们见到这种景象纷纷大叫。
“小姐，快下来！危险啊...”
“小姐，你要去哪？”
“家主吩咐过，小姐你不能乱走啊...”
...
爱丽丝面色冷漠如冰，她似乎听不到那些叫喊。
“别管他们。走吧，雨儿。”
她拍拍黑雨的后背，巨龙嘴里发出沉沉的低吟：它缓缓撑起四肢，翅膀开始扇动并卷起草屑与花瓣。刚赶到的佣人们不得不向后退避，他们的眼睛里透着无比的惊恐。随着最后一声咆哮的发出，巨大的龙影托着一个相较之无比娇小的少女冲上天穹。
......
黑雨载着爱丽丝飞出庄园。她们一路向西，行了约十分钟的路程，最后在一处山岗的上空盘旋。
映着夕光的碎石小径蜿蜒至深幽处到渺不可见。上百岁树龄的雪松枝杈交错延伸，把本已微弱的辉霞斑驳碎碎。让四下无人的山岗格外幽寂。不远处的栅栏门积了几堆枫叶，荆棘藤缠绕上门上的雕绘，一切显得格外凄静。
这里的名字叫梅洛特，一年中人们只有少数几次来这里的机会，是为拜祭。是的，这里是公墓，埋葬着逝去的人。但于这里沉眠的，只有战死的烈士、伟人以及死去的显赫贵族。
这里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一样，是国葬陵墓。
黑雨扇着翅膀从高空缓缓降至两三米高的地方，这时爱丽丝从龙背上向下一跳，轻灵地落在了地上。
“走吧，雨儿。”少女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她径直朝前迈出步子。黑雨似乎知道主人心中所想，亦静静跟在她身后。
须臾之后，少女与幼龙在一座坟墓前停下了步子。
“好了，这是专门为你犒劳准备的。今天辛苦了，雨儿。”爱丽丝从一边的草丛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吃食递到黑雨面前，后者欢快地开始大快朵颐。
少女看到这番样子略微一笑，她转身走到那座坟墓前。娇弱的身子迎着秋风伫立。
“我来看你了，妈妈。”伫立许久，她缄默的嘴里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修饰并不华丽的墓碑上刻着墓主的名字---戴安娜·格尼薇尔·路德维希。爱丽丝·路德维希逝去的，生母。
“算上这次，该是第6次这么叫你了。”女孩上前，她伸出手拭拭碑面。凝粘在墓碑的尘埃上留下了几条淡淡的痕迹。“这么多次应该习惯了吧？妈妈。如果再叫你坏女人或者科学狂的话，你···还会生气的···对吧？”
“妈妈，女儿要嫁人了哦。是家族里定好的婚姻呢。”少女平静地吐出一字一句，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十六岁的新娘呢，就是你的女儿我啊。新郎是查尔斯·约克。你知道的，那个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约克家的大少爷。呵呵，虽然是个贪念酒色毫无作为的纨绔子弟富二代。但就按家族里那些家伙说的，我和他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般配的很呢！呵呵，般配的很···般配···呵呵。”
晚风撩乱了少女的金发，遮住了她的眼眸让人看不真切。爱丽丝笑了，声音透着无比的凄楚和悲哀。“这大概是一直都憎恶你讨厌你和你唱反调的女儿的报应吧。是你那世界第一糟糕的女儿为了报复你的冷漠而向家族奢华与诱惑沉沦堕落后所仅有的归宿与命运吧。沉湎在奢华富贵里如同寄生虫似的贵族大小姐到最后只能被当做结欢的礼物送出去，就像傀儡玩偶一样注定被玩弄。何等可悲又可笑的宿命啊。”
“妈妈，你大概到死都一直觉得这个叫爱丽丝的丫头是一生里最大的魔王吧？明明是亲手养育出来的骨血却一直违背你的意愿；明明身上流淌着你的血却将你视作死敌；明明是你的掌上明珠却为了气你而甘愿被家族利用沦为行尸走肉···这样的女儿究竟有什么用？这样的女儿究竟有什么资格被生下来？还不如没有，还不如死了好了！！但···但这样的女儿就是我啊。就这么沉沦着被人利用下去，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走到生命终结。我不甘心！！”
爱丽丝哽咽着，到最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不甘心，不甘心。更不能原谅自己。”
“绝对不能原谅那些伤害妈妈你的人；绝对不能原谅即使到了现在也依旧麻木懦弱而堕落的自己！我是讨厌从不关心我从来都对我冷漠的你；我是为了气你而做出叛逆你违抗你的事。但是...但是我却从没想过让你死让你从我身边消失啊。纵然你是个工作狂，纵然是个坏女人。在我眼里，你都是独一无二，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的...妈妈啊。”
女孩哽咽了，她的眼眸格外的晶莹，但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所以我不能原谅那些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我会复仇，我会找到他们，回以他们同样的痛苦和折磨。让他们在惊恐和绝望的尖叫中，付出血的代价！”
“妈妈，女儿现在把自己心里所有的都对你说了，你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或许担忧或许愤怒，反正绝对不会赞成对吧？但对不起，妈妈。女儿走上这条路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因为女儿已经不能像平常女孩那样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女儿的幸福，早在妈妈你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只能为复仇而活，并且也只能如此。妈妈，我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天使，若为复仇，也不在乎继续堕落。在这条路上，要么走到尽头，要么倒在血泊中。”
“所以...”爱丽丝说到这儿蓦地顿住了。
“所以，就像个家伙说的：女儿在成为牺牲品之前，一定会扎得某些人一手血的。”昏黄的余晖下，她迎着风浅笑。“因为女儿是带刺的玫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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