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贼,什么都偷。
你要骂我天生的下贱货,那不好意思,这可是后天练就的,是这堂堂的顾府把我逼成如此模样。
我爹是个狠心的人儿,自从母族家道中落,他就把我塞进这破烂院子里,荒草丛生那都是说好听了些。
夏日里各种鸟兽作战,什么贱玩意儿都敢进我屋子里撒尿拉屎。
窗棂漏风,一到酷暑时分,未时最盛,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混杂难闻的气息,任谁见了都不会想着这里住的还有人。
给它冠上“乱葬岗”的牌子都不为过。
不是我疏于收拾,而是这将军府狗仗人势的小人婆娘多了去,谁都恨不得衬此时多踩我几脚,以满足他们那变态的心理。
我心里自然是清澈透亮儿的,但我什么都不说。
我暗地里收拾他们。
看我笑话是吧,想着我如今混的还不如你们一个个伺候人的下人是吧。
朝我这倒垃圾,咋不把你们自己送进来?
欺负我?看我不把你们的心肝儿宝贝都偷完。
我可不怕遭报应,老天要是有眼,这十一年来的挨揍辱骂凭啥落在我身上?
不要跟我讲天理昭昭。
这不,今天,我把偷来的东西变卖成了票子,正准备溜。
此时,此刻,就撤!
我就不信天大地大还容不下我一个顾长安了?
***
这洞是费了好些功夫打的,今天希望借这电闪雷鸣夜的光给我铺就一条光明大道。
好不枉我叫长安这名字。
一世长安。
瓢泼大雨灌了一身,灰布长衫湿淋淋地贴在前胸后背,冻得我直哆嗦。
我使劲护住衫下的钱袋,这可是保命的本钱。
不能浸了水。
……
愿望总是好的,如同这名字一般。
“站住!”
“你这孽畜偷了钱还敢逃!”
伴随着雷鸣声的是一阵怒吼。
男人身后跟着一众气喘吁吁的下人,溅起的水泥子扑湿了半条腿。
他们不冷吗?
我冷笑一声。
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
任狂风暴雨打在我身上,我毫不在乎地将钱袋子一把扔进旁边臭烘烘的垃圾山里。
来啊!
和你们拼了!
其实我是怕死的。
我哆嗦着身子竭力站正做出防备的架势。
因为我偷摸着学了几套顾家拳。
但看着他们嘲弄看好戏的眼神,我一阵愤怒。
凭什么!
我爹领头,一副高高在上恨铁不成钢的虚伪模样让我恶心。
是了,他就是这幅穷酸样,在屋里称大王,在外面装舔狗,一辈子难作为。
我用尽这世间最难听的字眼骂他,他气得一把抽起小斯佩戴在身的刀要来砍我。
“来啊!老东西!”
我知道激怒了他,接下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但就是禁不住嘴欠。
以后……要是能活下来……得改改,不然有的是罪受……
冰凉的雨落在我眉眼上,模糊一片……
***
入秋了,我躺在床上,一阵恍惚,室内昏暗,只有点点烛光闪烁,还不如外面的星子耀眼。
柳树纤细的枝条在月色下摇摇曳曳,恍然间我好像不是顾长安了。
顾长安的魂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现在有个新的名字,傅越。
起先自以为我死了,魂穿落到他人身上。
现在看来非也。
我依旧是长安。
只是,此长安非彼长安。
我被那缺德的爹许给人家做童养媳了。
现在不姓顾,姓傅。
这间主人为了我好过活,另给我取了个名字。
是希望我越过此生磨难么?
这里僻静,了无人烟。
只有个小斯偶尔来照看我一下。
许久的时间里我都认为他是来看看我死没死。
让他遗憾了,没死成,这两天反倒还有点回光的模样。
躺了几月,骨头似乎都要给躺散了。
我挣扎起身,披了件长衫,搓了一把,好料子。
因祸得福?
我可不敢奢想,捡回来这条小命我都觉得用尽了此生的好运气。
如今的我收敛心性,心气也落了下来。
但是别指望着我能忘记这仇恨,我只是明白留着小命在,不怕仇没报。
等着吧。
顺着走廊走了好一阵。
穿堂风可真冷。
我擞擞肩,活动活动筋骨。
耍了两套拳,才感觉身体逐渐发热起来。
咦?屋子里有人?
前方不远处一正室亮着灯,火苗不时摆动一下,滴落的蜡拍打在桌面上溅起一阵响动。
我轻着脚迈近。
还没碰上门框,一温润的嗓音响起,吓了我一跳。
“长安吗?”
叫我?
“进来吧。”
他招呼我。
推门入帘,映眼的便是这番光景。
男子着素衣长衫,虽面色苍白,却不能掩盖他的芳华。
他靠在雕花的木床上,腿上盖着小毯,手持宗卷。
我眯了眼,是《治国》。
他抬眉,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便低下了头,全然不同他刚才叫我的样子。
起初我只是以为他疏离陌生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我也一样。
我有些难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说我在家是一泼皮无赖,但也做不到真正的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许久他才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拍拍身侧的床示意我过去。
我不大好意思地走近。
“长安吗?”
此时他眉角带了笑意,不像刚才那样冰冷。
“嗯。”
“是个好名字。”
他点点头称赞。
第一次见这么好言相向对我的人,也是头一次觉得我的名字被人叫起来这么好听。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愣住,不想有人问得这么直接。
他将书放下,一脸打趣。
“我是你的童养媳?”
我弱弱地开口探询,我曾侧面听傅云提起过。
他弯了眉,未发一言。
想来是了,这便是我此生的夫婿了。
……
***
年前我才知道他是被荣王府放弃的世子。
长我五岁,本来是一世顺遂无上华彩的人,三年前却突遭磨难,在南方蛮夷之地被人下了蛊,双腿致残,医官判他这世活不过二十载。
呸,什么狗屁先生,瞎说!
我就不信。
荣王府世子多得很,是争权的热闹地界。
皇恩浩荡,无端许给荣王府嫡子掌管三军兵权的承诺。
天大的权利,谁不想争啊,我要是有那投胎技术我也去争,头破血流也不带退缩的。
这下好了,傅祁是最先出局的人……却曾也是最有望得权的人。
他本是嫡子,因这一桩缘故,被削了名,流放到如此偏僻处所。
多数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德性,我自己家那落败的将军府如此,想来他这偌大的荣王府更是这样。
忽然之间我就想到初见时他手里捧着的书,看来他真的是有志难平啊。
男子,是为家国生的。
可命运由不得我们,如同主院里此时的热闹就没染到这里来。
我坐在他身侧,听着主院里鞭炮齐鸣,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柳园终日里冷冷清清,连个侍卫都没有。
傅祁告诉我傅云是他交好的堂弟,但也只偶尔过来一次。
他来的时候定是雨天。
到这后匆匆说几句话就走了。
等我进去,就发现傅祁虚弱地靠在床上,满头大汗,虚脱的不行,我甚至曾一度以为傅云是来害他的。
后来才知道他是来给他扎针的。
他从没放弃过生的希望。
即使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可我知道,他有满腔热情,有抱负,有理想,也有责任,可这病,生生地折了他的翼。
我生来如此,没有过落差,记仇也只是因为他人平白无故打骂我,我没教养,没学识,只知道欺我者必还之,可他不是。
他曾是高高在上火一般耀眼的人啊。
可他那温润如玉包容万物的性子,又能恨得了谁。
我不能想象是什么支撑他捱过了这三年冷寂的时光。
我心疼,也替他不甘心。
……
碳火滋啦啦响着,红光映在顾长安脸上,给她添了分艳色。
她清瘦得有些过了,肩头的衣服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垂落在两边,露出的手腕纤细的要命。
她倔强的五官,总给人一种不服输的感觉。
刚见她时,被傅云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昏迷不醒,身上被随意套了件月色长衫,细发凌乱,贴在脸上,头部草草地缠了两层纱布,鲜红的鲜血浸透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听傅云说这是荣王府给他订的亲,顾许将军家的小女儿。
他有些生气,且不说如今他的处境,就单说他的病,谁跟着他都得平白搭上一辈子。
他本不是多情的人,都想好了法子去退掉这门婚事,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去查了查她从前生活的经历。
唉,她……亦是个有家不可归之人。
罢了,他在,她在。
“明日带你去添件衣服。”
我茫然。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听清?”
他突然靠过来的温热瞬间令我羞红了脸,我是女子,纵使没人教过我这些,但天天爬人家墙头的我“大场面”可是见过不少。
他长我五岁,许也就当我是个邻家妹妹。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
雪越发的大了,天地同为一色。
院里竹子冻得缩了脖,唯有柳条的枝干依旧在寒风里摇曳。
也不知道开花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思衬许久,我要从军。
他本该是天上耀眼的星,不应沉默在这世间。
我轻功不错,来去自如,这还得多亏了我曾经做贼的经历。
逃命,我可是最在行的。
起初我只敢远远趴在军营的墙头上偷学,我不会写字,只能画图。
回府后,找个僻静之地,自己训练。
后来发现他们居然还有理论课,可是我又不敢靠近,故使我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我丧丧的回府斟酌了好一番,我不能光练武,我还要学兵法。
当然这前提是从认字开始。
不得已我重拾死皮赖脸的功夫央求着傅祁教我认字,他也真是好脾气,什么都没问,手把手就教起了我。
有时候我笨的要死,把他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掀桌让我滚蛋。
其实我是故意的,我想让他对我和别人不一样,而不是那种冷淡不在意的态度,尽管我选了这最拙劣的法子。
有时候我也在偷偷想,他那么聪明睿智的人,岂会看不出我这小心思。
我自欺欺人的认为,他不说破,是我在他心中逐渐有了分量。
为了对得起他这份看重,我越发刻苦修炼。
东方未白,我就起身跑操训练自己的体魄和耐力,紧接着练习各大兵器,融入自己的觉悟,以求做到面对敌人时一击必杀,不做无用功。
无论骄阳烈日,暴雪风霜,还是女子每月必来的那几天,三年如一日,我都不曾后悔过,也不曾撤退过。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他的全部,就是我的全部。
再说了,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万般支持。
虽说未必有多少人知道,可这名头沉甸甸的真实的就冠在我头上,我还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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