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队骑兵的铁蹄踏起了层层雪浪,他们的铠甲在白日里闪烁着白光。太阳在暴风雪中徐徐升起,人们在黑罗中悄悄流动,明朗的阳光透过玻璃花窗,无声的散落在屋内的陈设上:
房檐和石壁上纹路紧密排列,形成强烈的三角透视。不断向内延伸,任何人进入这栋屋内的,都会被这种透视所引导……这种设计普遍存在于安平教教堂,透视的中心是一座莫蒂亚斯石像,用石头雕刻的莫蒂亚斯和塔兹米遇见的不一样。是一个成年男人,长着一口浓密的络腮胡,眼神尖利,棱角分明:
木门突然被打开,发出老旧的声响。
森西厄婆婆脚步匆匆,向前走近,跪拜。这是村里的唯一一座教堂,真挚的信教徒自然也少。
她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袍,散落在地上的衣摆像是半枝被剪坏的玫瑰。她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嘴边低声背诵着书典里的经文。
森西厄婆婆现在在做的事,就是会让大多普通人厌恶安平教的事。高龄的女信教徒在安平教有个特殊职位,对内对外都称呼“巫婆”。传说只要她们在向莫蒂亚斯祷告时,念诵相应的经文,心神就可以和莫蒂亚斯的眼睛产生共鸣,从而预测最近将发生的事,这本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些巫婆总是喜欢预测瘟疫、饥荒、战争等不吉利的事……而且总是能预测准确。
森西厄睁开眼睛,从教堂中站起。抬手触摸起自己纹路分明的脸颊,好像是在确认自己将近寿终的年岁一样。
“要来了。”
燧发枪的火光在丛林中跳动,发出阵阵爆响。被袭击的是帝国近卫队步兵,而这时帝国骑兵已经到了森林河流的内沿。骑兵左督长芬德什也听到了起义军的枪响,于是他寻话奥兰桑:
“我的领姓种长官,我们后方的步兵遇袭了。”
“嗯,那又怎么了?这不是在你我的预料中吗?左督长芬德什。”
“是啊,是啊。长官明明预料到叛军的袭击,竟然还放任骑兵和步兵脱节。”芬德什摸了摸自己有些尖尖的耳朵,一边向奥兰桑发牢骚。“噢,对了。长官之前还预测什么来着?起义军会毁坏河流上的浮桥,以切断我们的后路吧。”
嘭!嘭!嘭!
骑兵队伍的后方又传来一阵不同于燧发枪打燃火药的爆炸声。连续八响,奥兰桑及时捂住了耳朵,芬德什则默然的向后看——那声响和样子像是大海上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白色的。”芬德什嘘嘘道。帝都人喜欢把爆炸后留下的气烟称作“火幕”,但今天受了暴风雪的影响,这个火幕居然是白色的。
爆炸结束了,奥兰桑没有松下双手,而是为自己的耳朵做起了按摩。
“对方动作挺快。”
“嗯……真棒!我们现在的确没有后路了。”
“乐观些左督长。我知道你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兴奋,但你也不能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奥兰桑的口吻像是斥责“而且我再说一下双方的战力,对方只有一位帝具使。而我方有一位帝具使和两位臣具使,本身就没什么好怕的。”
奥兰桑口中的臣具和帝具是两种相近的概念。一般认为,帝具被创造的年份是帝国元年,而臣具是帝国历605年的缔造物。其意再打造可以取代帝具的兵器,这种行为最初就被认为是对皇权的挑战。而605年的技术革新并没有为臣具带来比帝具更大的威力。其实际效用甚至远不比帝具。
“可是长官,你的帝具不是用来战斗的。”
奥兰桑左眼旁爆出一条条的血筋,就像叶片的脉络那样清晰密集。那是奥兰桑器官型帝具的效果——恶魔视线·太虚之眼。
奥兰桑平时总爱在左眼带一片单眼镜片,镜片本身做过特殊处理。有抑止太虚之眼的作用。
“太虚之眼可以帮助我明确感知周围活物的位置,了解他们的情绪活动,甚至是读写记忆。其中对帝具使和臣具使尤为敏感。”奥兰桑盯向步兵的方向。“比如现在在和叛军火枪队拼杀的赫波克希右督长,对帝国的感情真是满腔热血,他现在正在依照法令杀敌。严于律自的同时,竟然还在想着怎么升职……他一生估计都会困陷在这种无聊的忠诚里吧。”
赫波克希带动魁梧的身躯飞跃于树顶间。甩动手中的刃鞭,12块刀片在密林中飞窜,每块刀片都被一节节细长可怖的软骨连接着,刀片的运动看上去没规律,却又精准割开一个又一个起义军枪手的脖子,让密林中的敌人,飞荡起层层的血雾。
臣具,十二骨节·凶兽之尾。
“撤!辙!任务已经算完成了。”火枪队领队下达撤离时还不忘向士兵提醒娜杰塔的指示。这么说其实就是在掩饰起义军在近步兵反扑下的狼狈。这些人大多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对于一支新生部队而言。首战告败对自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原本潜伏在树蓬上的士兵注意到了冲来的赫波克希,这里是密林区,雪霜都积在了枝蔓上,因为赫波克希的追击,沿路一大片积雪都被震散了。这股气势立刻迫使这群人用了下下策,他们迅速抽起手边的小麦粉袋,用匕首割破,撒向空中。
领队注意到了这个信号。
“啧……没办法吗。”
他徒手扒开一块树皮,将身上所有的火药撒到一块树干上。用木梢猛划,引燃。
热浪在这里翻涌了一瞬。
一声爆炸后,扬起了巨大的气烟。一旁的几个士兵也做了相同动作。这么做其实他们其实会被烧伤和震晕,但也可掩护部队撤离。白色的粉尘瞬间弥漫在周围的丛林,成功干扰了赫波克希的视线。
“粉尘爆炸吗?农民的把戏。”
赫波克希平稳落地,让凶兽之尾的“软骨”节节并连,甩掉上面的血迹。这把刀刃现在才不过一米出头的长度。但赫波克希只要愿意,可以轻易杀死十五米内的敌人。
“那么,流姓种芬德什……你现在那边情况又是什么样的?我这里可是已经把叛军杀得片甲不留了。”
芬德什往自己的手掌中呼着热气。同时又偷偷盯向奥兰桑的左眼。
“我的领姓种主人,赫波克希长官还活着吗?”
“他那怎么容易会死。怎么,你指望他死吗?”
“那是当然,无时无刻都在想。”
芬德什说的是真话,倘若赫波克希死了,那芬德什升迁做总督长了……不过他想赫波克希死不是这个原因,他和赫波克希在奥兰桑的近卫队里是出了名的对仗军官。一个削瘦,一个魁梧,一个残忍,一个正直!两人本来都算名家出生。但芬德什的家族在近20年里己经没落,他的家庭故事在帝都复杂而长见,不值得在这里赘述。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他参军时,芬德什已经是个流姓种了。只是靠着家族臣具混到了左督长的位置。赫波克希曾还一脸正经的以“流姓种无权持有臣具”的理由要夺取他的战器。芬德什舔舔牙齿,直接跟这个木头人打了起来,好在那场决斗没有结果。由于奥兰桑认为芬德什占理,赫波克希才作罢。
其实芬德什不贪权,但赫波克希却偏爱拿帝国法令掩饰残忍……如果有一天芬德什杀心大起,而赫波克希恰巧在身边,那这个“正直”帝国军官一定会和自己唠叨个不停。
可这有什么用呢,芬德什嗜杀是天生必然的。是帝国让他变得残忍,几条执行力低下的法令又能左右什么?
“打起精神,左督长,有敌人来了。”奥兰桑的左眼的瞳孔散发出红光,暴起的血筋蔓延在整张左脸,和右眼体现着强烈的不对称感。“一共25个……不,不对,是24个。”
“确定吗?”
芬德什身体一倾,几只鼓鼓的水袋在他的腰间晃动——芬德什收集死尸血液习惯。
“确定,第25个是帝具,活的。”奥兰桑解释道“约400米外处,在丛林里刚向我们这边赶来。”
芬德什望向人群后方的密林。
佐须之男从森林窜向天空,身体的力量抬起了几丈高的雪浪。在冬雪天的烈阳之下,他的身躯突然出现,双脚落入大地时,碎裂的土地上腾起千万的碎石。没人能不被他的身姿吸引,宽大的袖袍,突显的牛角,红色的织线在在他的衣袍上勾勒着他身形的轮廓,衣带上绣着简短的咒文,随细微的风流动。他以那如山那样的沉静,单手举起了那柄环形石锤,挥下。
是佐须之男与这个国家同岁的原因吗?所以他本身就如帝国传幻想故事中的鬼神那般。
咚!
大地龟烈,冰晶飞扬。骑兵队瞬间溃散。佐须之男在一步之间冲入敌群,用铁锤击碎骑兵的脑袋,用腕臂将战马掷向空中。
“嗯,补充一下。刚刚还是400米,现在是100米。”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长官!”
芬德什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他抬起手中的战器,浸入腰间的一个血袋中。
“士兵们,别怕。我们不是已经制定过对策了吗?那按对策来就好了!”
但凡是听到这句话的士兵,全都露出了不满神情,但他们又不声不响的,去依照那个对策做了。
骑兵队重新整编队形,以佐须之男中心,骑兵队成三层环形圈,每三名骑兵就空出一些间隔,在他周围奔跑疾驰。在这个队形下骑兵并不比之前安全,但可以保证短时间内不被佐须之男消耗光。
三位骑兵突然并排冲刺,向指佐须之男。天上降下的雪霜抚摸着这些人的身躯,马匹踏下的白雪翻涌着,雪花漂浮,为他们的冲锋蒙上了一层稀薄的雪雾……三名骑手在佐须之男相撞的前一瞬向后跳开。佐须之男用大臂将战马撞翻,在侧翻的战马后,三个伏身的骑兵手持矛枪,刺向须之男的腹部,留下三道整齐的伤口。佐须之男挥开石锤,三位骑手瞬间粉身碎骨。白色大地上炸开了三滩血污。
紧接又是三名骑手,他们的攻击手段跟前三位如出一辙。一样的冲锋,一样的刺击,一样的被砸得粉碎……然后紧接着是第三队,第四队。几次冲锋下来,雪地上已经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但进攻毫本身无意义,骑兵手们内心也很清楚——在这个“对策”执行前,奥兰桑已经用太虚之眼告诉这些人,佐须之男的体质可以强到什么地步。这些进攻,目的不过是为芬德什创造一个杀敌的机会。
芬德什从密林中窜出,站立在雪地上,佐须之男和骑兵手的鲜血遍布在他的脚下。
“你好啊,大块头!”
芬德什出现骑兵后方,他出现在那个位置,就是对骑兵队下达的撤退指令,近卫队们快速散开。这场战斗立刻就变成了生命型帝具和臣具使的对决。
战器沾染着地上的血,铁质的枪柄上,先是传出古咒文似的东西,遍布了芬德什的全身,枪头上的红血化作了会流动的血肉,输入芬德什的身体,在那些咒文上爬行跳动。这一刻,芬德什如一个站立着的恶魔。
血肉噬体·狂蝠之枪。
佐须之男纵身跃起,扬起石锤。
动作显然有些鲁莽,想必是把他当做一般兵卒了。
芬德什保持着邪笑,在铁锤前,他大步侧翻而过,一瞬做好架式,马步低蹲,身体前压,抽刺!
这就是“技法”高深之处。佐须之男的力量再大,不过乱砸一气。芬德什做到将全身爆发集中于一点,这一点之外,扇形中的一片密林被枪头的力量所倾歪、冲烂,原本的树林化作像是经受洪水冲袭过的受灾地。在那木片飞散,树干折翻的密林前,佐须之男的右臂割落而下,血滴在芬德什的眼前旋舞,又在枪头的洪流下,随风吹散……
一个步兵匆匆赶路,冲进了一块气烟弥漫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长官。
“右督长赫波克希大人。”
“报告位置。”
“我们和骑兵还有些距离。但前方不远处就是森林河域,假设我们的判断没错的话,浮桥已经被叛军自已毁坏了,那些逃亡的敌人其实没有退路。”
赫波克希双目紧闭,他没有因为下属的话感到放心,反而觉得烦躁。这次行动名义上是为了俘虏那位世姓种,“兰·安德·布结尔”。剿灭叛党居然只是被放在其次的位置。为此帝国王室还为这支近卫队配备了八门四米长的弩车炮,这种武器可以发射大型捕捉网,说是对捉“鸟”很有帮助……真是人闲不嫌事大,要不是因为这八门弩车炮,步兵和骑兵的脱节也不至于这么大,至于那位长翅膀的少爷,现在肯定已经飞远了吧。
“你错了,叛军的火枪队根本就没有什么辎重,想渡河不是没可能。”
“可是我方占有明显的人数优势。”
“这说的倒是没错,如果不考虑对方保存实力的可能,以刚才火力的判断,叛军火枪队人数应该不足90人。”
“减去长官这一路下来剿灭掉的,大概不足50人。”
“这个数字你算小了。”赫波克希双手叉腰。“快派人到前面看看吧,刚才粉尘爆炸应该震晕了一些叛军的自已人……另外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杀俘虏。我把他们押送到帝都,让法庭审判他们。然后,”赫波克希呼出一口气。“让刽子手取他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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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西厄婆婆在教堂的休息室里忙活,将柴木扔进壁炉,把火烧旺。她想给自己暖一下脚,好准备第二次祷告。
这场风雪给人太多寒冷的感觉,一点都不温和。集中地的孩子都住进了乡民的草房子里,起义军的士兵总算是可以睡进帐篷了。可这场风雪就是不愿轻易放过他们,在昨夜最冷的时候,雪风突破了黑罗森林严谨的防御,袭击了这里的营地,原本被搭好帐篷被刮倒一片,士兵们只得用织布和木块盖住身子。以“看淡一切的平常心”换取一夜安睡。
“喂,该醒了。”
法尔轻拍男孩的脑袋。
塔兹米从梦睡中苏醒。
他慢慢坐起,身上的织布和木块散落一地。
“你昨天找不到回家的路吗,为什么睡在这儿?”
塔兹米睡眼惺忪,没有回答法尔的问题。他不想让法尔知道自己和赤瞳的关系,不想让法尔知道自已为赤瞳伤心了一夜。
“你找我做什么?”
“吃早饭啊。”年轻的叔叔突然豁达了起来。“我刚刚路过他们的“伙食房”,看见了锅里东西,我保证,今天早饭会是你八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顿。”
精神迷离的几分钟后,塔兹米和法尔来到了一顶“毡包”下。就是20几平米的大号帐篷,起义军还有十来顶这样的帐篷。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今天要最后撤退的士兵,也只有那种士兵,会在这里吃早餐。
拉伯脚步摇摇晃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梅花粥。
拉伯将碗抬到临时垒起来的木桌上,准备开动。
“虽然是肯定比不过我莫泽拉的家乡菜。但是我不管啦!”
塔兹米歪着脑,看着眼前点点泛红的花粥,这样评价道:
“这是真梅花。”
“那当然,厨师大概是在黑罗森林里摘的,正好赶上冬天的花季!”
拉伯一边满嘴胡话,一边细闻着梅花瓣的清香。
“如果黑罗森林真的能生梅花就好了。”塔兹米在内心喃喃着,听着拉伯随口乱说的言论,脸上又多了几分无奈。
“你傻愣什么?快点吃吧。不过说点实在的内心话,往白粥里放梅花的,一般都是皇城区里那些人啊,这样来吃一顿,还真有点当贵族感觉。”
法尔嘴上一边这么说着,又疑狐的看看眼前的东西,然后用筷子将梅花瓣一片片挑出。
“法尔先生,”帐外传来了女声。“我觉得你的言论没有远见。我住在皇城区的时候,那里的大部分人也认为,流姓种永远不会欣赏散发清香的梅花。但是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拉伯用清澈的视线看向声源,娜杰塔走进帐篷,一碗白粥在手里散发着热,红色的梅花瓣在上面漂浮。
“我上次看别人喝梅花粥,还是一个异族人……所以在这个国家里的人,对美的鉴赏力应该是不分阶级的。”
“可能是这样吧,不过我倒是被那些贵族们说对了。”
“那你就不想改变吗,试试看像有情趣的人那样真的喜欢梅花。”
“那就算了,我还是喜欢梧桐,砍掉后能搭房子,也能搭帐篷。”
“嗯~这个还真是黑罗森林里到处都有的品种。”
娜杰塔淡笑着附和,抬起手中的梅花粥,又有些奇怪的盯着眼前的食物,手臂突然没了力气抬起它的力气。几阵颤抖后,木碗脱手摔落,热粥和梅花瓣洒落一地。
娜杰塔疼得坐倒在地上,缠着绷带的右臂大面积出血。
“娜杰塔,你怎么了!”
拉伯从桌前跳起,瞧了法尔和塔兹米一眼,焦急的上前检查伤势。
“不用看,我没什么。”
“可是……这些血。”
“不是我,是佐须之男。”
其他三人都显得惊讶。坐在桌前的塔兹米大概明白了这件事:兰向他提起过,生命型帝具会和他的拥有者产生一定的知觉共享。
娜杰塔刚刚应该是与佐须之男共享到了痛觉。
“看来……前阵的战况没有预想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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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具和帝具相比有一个显著差别——所有臣具全都是“战械型”兵器。探究帝具神秘力量的民间学者在这找到了蛛丝马迹。
最初认为,知觉共享只和使用者的熟练度有关,可随着时代的推移,人们发现,知觉共享也有着明显的强弱分级。生物型帝具、器官型帝具、战器型帝具、臣具。由强到弱,如上排列。对于战器型帝具使来说,知觉共享最多只能让他们感受到兵器所处的位置。而器官型帝具使可以与帝具的共享知觉却永远不如身体本来的那些部分。如若不考虑掌握度问题,生物型帝具将是知觉共享最强的战器,帝具使有时能感觉到帝具的情绪波动。甚至由此影响主人内心的认知,和生命的行动目的。
不过,最后这一条多数时被认为是谣言。因为生物型帝具一般也没有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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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莫蒂亚斯的眼眶里默默行军,冷冷的空气里飞舞着雪毛,他坐在木墩上,迈出步子,混入人群,很自然地就成为了帝国近卫队的一员,与他们同行,去剿杀敌人。
“你们好。”
莫蒂亚斯热情的跟这些人打招呼,但就像预料的一样,依照上神的规定,这些凡人听不见他的话语。
“啊,”莫蒂亚斯突然惊叫“这是谁干的!”他生气得指着一片被毁掉的树林,在人群里无用的大喊“这到底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到底是谁敢这么做,按照故事里的说法,莫蒂亚斯在人间的流历不能停下,但下凡的艾修尔却打乱了这个旅程。为了让艾修尔找到自己,莫蒂亚斯会在自己经过的地方留下路标。如果他经过一座城市,他就会让那里下起一场大雨,如果他经过一片荒漠,他就会让那里长出一片森林。只有依靠着森林和雨,艾修尔才能找他。可现在,竟然有人在森林里开了一个坑。
在莫蒂亚斯的恼气无处发泄的时,他听到了一个尖耳朵和一个单眼近视的口中,传来这样的一段对话:
“长官,你知道收服生命型帝具的方法吗?”
“我优秀的左督长,你干嘛要问这个?”
“我本来以为把它打趴下它就是我的了,没想到它还是逃了。我要怎样才能当成帝具使啊?”
“请尽快放弃这个想法,臣具和帝具都不是说用就能用的战器。要讲究一个“适应性”。”
“适应性指的是?”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和一些人的潜在性格有关。”
“什么,可这其中有什么原理啊?”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你得去问皇帝。反正据我所知,“结”以下的姓种不会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是你做的呀。”
莫蒂亚斯怨气满满的盯着那个尖耳朵的人,还有那柄沾血的枪……切,伪造的劣质东西,能打败佐须之男纯属是运气好而已。只要塔兹米愿意,我现在就让你……
莫蒂亚斯一怔。
对……现在哪里是想威风事的时候。真受不了自己,明明受着那套无聊“规则”的拘束,还总喜欢在凡间呼风唤雨,帝国的“主神”和活着的帝国人,都是些奇怪家伙,故事里的天上人物那么多,人们干嘛偏偏喜欢莫蒂亚斯呢的?就因为他会替凡人预测未来吗?但未来也不过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些人在乎的未来,也只能由这些人决定。
由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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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明亮的眼睛在街角的暗处闪动,五十步之外的雪原。两方重骑兵正面对垒。近卫队以线型阵列袭来,每十二名骑兵为一个阵列单位成斜角冲锋。但起义军事先布好了路障,木板与支架并和,上面排列着尖利的钢钉,被牢牢固定在雪地里。近卫队的进攻阵列受到了影响。而且起义军还把工兵车遮蔽了在了马匹后面。敌人逼近后,重骑兵快速向后退开一排。在敌人的视线之下工兵车掀开了隔雪麻木,上面堆积着高高的秸秆。
雪风吹过,一位近卫队士兵突然闻到了烈酒的气味。
工兵车上的秸秆被点燃,农民们依仗着烈酒的助燃。连暴雪都消不了他们的怒火。他们驶起工兵车,向敌人冲击。一排工兵车瞬间崩裂,但骑兵也因为战马受惊而被掀翻。碎裂的工兵车还和路障连成了一线。乡民抓起最后的一点烈酒,泼向前沿的木板。再将燃烧的火炬掷向酒气最浓烈的地方。雪原之上在顷刻间燃起了一人高的火墙。
近卫队的进攻阵列被彻底破坏了。敌人受到路障的影响,而起义军不会。他们事先就排演好能绕开火墙的进攻路线。
起义军的重骑兵从街巷的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保留了实力,让敌人对他们人数造成误判。零散的骑兵快速集结,排列成三条延长的曲线。起义军用的是矛枪阵列,轻松绕开了原设路障。从远处看,这就像三条在雪原上蜿蜒爬行的巨蟒,要吞掉被困在火墙之中的猎物。
雪幕之下,火幕之上。起义军和近卫队的拼杀声与惨死声不绝于耳。街角的女人在内心细数着这场战斗进行的时间,她望向天空,一片雪云突然遮住了炽烈的太阳。她盯着那里,直到雪云彻底散去。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帝国人麾下近卫队126名重骑兵,在起义军和乡民的联合绞杀下,遭受全灭。
雪地之上又多了些红色,近卫队其余的骑兵部队踏马冲来。起义军和乡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在踌躇片刻后,骑兵将农民拉上马背,退回到街巷里了。他们放弃了优势,不再恋战。
躲在街角的女人看到了满意的答案,自己也退向了乡街的深处。
大概在半小时前,起义军的火枪队己经渡河而过。归队时故意沿着树林密集的地方走,没有遭遇敌人。佐须之男下落不明,火枪队伏击惨败。娜杰塔意识到对方可能有臣具使,而且至少两名。她果断改变了原先计划,命今先头部队在密林搜寻,提早了和火枪队碰头的时间。并告诉他们接下来的部署:最初修筑好的工事只做最小化使用,所有步兵连同部分工兵车退入房屋建筑内,骑兵在挡下第一波攻势后会把敌人引入建筑群。这个村子虽然贫困,但他被建造在一片地势起伏明显的高地上。两百多人的兵力,足以覆盖整个村落,一旦开战,所有地方都会成为他们的火力点。敌方的步兵团还被分割在河流外,只要他们不愿放弃辎重,那在人数方面敌方也不占优势。
巷战还有利于对抗臣具,因为臣具使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分散部队虽然削弱了战斗力,但臣具使的效率也会被减到最小。
这场战斗,还有的打。
滑膛枪的火光在草屋内炸响,屋檐上的雪片纷纷被枪响震散,近卫队两侧一排骑兵即刻阵亡。芬德什作为左督长,优先选择保护奥兰桑,他一把抓起奥兰桑,跳到一侧的房檐上。
奥兰桑脸色阴沉,他还真是第一次因为权势薄弱而受挫——近卫队是一种很独立的军队,是指“领”以上姓种中拥有的私兵。法令规定领姓种的近卫队规模不得超过300人。而刚刚在雪原上送死的126人重骑兵,其实是帝国临时发配给他的。开战前,奥兰桑就已经凭帝具看穿了的敌人的战法。可重骑兵的领队不听自己的劝告,独自带兵闯阵。这该死的帝国军政制度,还是真能要人命。
不过也好,重骑兵至少让叛军放弃了阵地工事。接下来的战斗就相对公平了。
“是火枪队。”芬德什看着屋檐下来战场说。
“判断错了,再仔细听。”奥兰桑提醒。
“长官,你靠“太虚之眼”看到什么了吗?”
“我不用帝具也能发现。这是短铳的枪响。分明是轻骑兵的配置。”
话语刚落,轻骑兵从群屋内破门而出,和近卫队展开缠斗。马匹撞碎门板的声音再次惹得奥兰捂住耳朵。
“还真有想法。”
现如今的帝国人已经开始为火枪手配备刺刀,短刺配上火铳就是矛枪。卡座式步枪的发明让骑兵坐在战场上作用受到进一步减小。因为在骑兵在经受住火枪的方阵的齐射后,要迎接长矛方阵般的危胁。在现如今的巷战中,也开始出现倾向轻步兵化的游击战略。不过敢在巷战把骑兵当游击兵用的,娜杰塔可能还真是第一个。
奥兰桑的器官帝具在眼眶里左右转动。
“长官,又看透谁的点子了?”
“娜杰塔想把我们引入建筑群,然后和我们的骑兵队打巷战。”
“你打算怎么办?”
“等会通知部队下马,进入建筑群后立刻分散。我们随她的点子。论散兵作战,我的近卫队也不见得比叛军差。”
“一听就知道是苦差事,我不要做。”
“芬德什,我提醒你。论家庭背景,你的底子真的是太黑了。我留你。我留你是因为你有能力,如果你还对自己的骑兵队没有信心的话,下次赫波克希弹劾你的时候,你就等着上绞刑架吧。”
芬德什看都不看奥兰桑一眼,脸上却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抹笑意。近卫队的单兵素质是不比叛军差,可这时步兵团还被困在森林河域外,如若赫波克希不能在短时间内抵达战场。近卫队在人数上就处劣势。那么胜负成败的决定因素,就在他这个臣具使身上了。
散兵作战?那就是说得一个一个杀了。
血腥味从他脚下的战场升起。
不过算了啦,反正总有杀光的时候。
芬德什纵身飞跃,冲入了厮杀的人群中。他挥舞尖枪,血污几刻间便沾染了他的全身。那些被他杀于马下的士兵,大多穿着粗布衣。
——————————————
帝国历,十二世纪20年代。帝国皇帝赫维特十五世和国务大臣奥内斯特修订了秘密协议。其协议内容在于:皇帝和国会将重新一同主导保王派的全国势力,并视为帝国唯一正统政权。敢于站在莫尔英斯民和派的人即刻视作乱国份子。动用全国上下武装力量,对其进行全面剿杀和逮捕。
随后,自1124冬到1125春的五个月内。帝国前后处决和监禁36名结姓种,126位领姓种,和超过5000的流姓种。在一次残忍的屠杀行动中,一支帝国近卫近队押送民和主义者到皇城区的边围,把他们从40米高的城墙上直接推下,在街道摔成一滩滩肉酱。当时城墙脚下积累的血腥味,到了夏天才消散干净。
平民对此议论纷纷,有人尖锐地指出:近卫队这么做的时候,都忘了这堵保护贵族的城墙叫做“莫蒂亚斯”。
发自于皇帝和大臣,残害于贵族和国民。不是所有人都能判断它的对错,但所有人都为它而胆寒。这场震惊帝国内外,充满血腥味的历史变故,史称“雪阳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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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外沿,风雪急盛。
今天的天空很怪异,太阳明明那么明亮,但却被雪云盖住了一遍又一遍。大地上的云影消散又重合,雪幕中的妇孺走出一排又一排。她们盯着对方的脸,却永远看不清楚。这是因为人脸在有无阳光照射时的样子是不一样的。这种天气下,人们的脸都很像帝都的政客,总是翻来覆去。
队伍里人头攒动,队伍外人声呼呼。法尔和塔兹米帮助疏散这些人。其中还包括沙悠和伊耶亚斯,两人依次与塔兹米告别后,快速跑进队伍。塔兹米也立刻转过身去,这是兰教他们的方法:用背影送别好友。
法尔扫视人群,又回望起这个村落:他看到一栋塔楼露显在远处的天空,那是这片土地上最高的建筑。安平教,主司教堂。
他又盯向塔兹米。
“你的老师告诉我,你是一个安平教信徒,那是真的吗?”
“我不算是,但我和这个国家大部分人一样,喜欢莫蒂亚斯。”
“了解,”法尔话锋一转“那另一个问题。你跟这群人走吗?”
“不,这是我的战斗,就算要撤离,我也得是最后一个。”
“了解。”法尔附和着,脸上多出了一丝失望和忧虑。
“我要离开一下。”
“去哪儿?”
“去救一个你的同袍。”
森西厄婆婆双膝跪拜在地。安平教有一个传统礼节。跪拜莫蒂亚斯时要用双膝跪拜礼,跪拜艾修尔时要用单膝跪拜礼。双膝跪代表的是庄重的敬意,单膝跪代表的是平等的爱意。这个传统经常受外界嘲笑,主要是因为大众对艾修尔的喜爱没有莫蒂亚斯高。而说起莫蒂亚斯对凡人的同情和帮助,可真的要比艾修尔高多了。艾修尔嘛,就是一个一心只有爱情的花痴神,心里装不下什么使命和理想。这样一个神哪里配得上莫蒂亚斯。
森西厄不在乎这些,不过原因是她从未见过艾修尔的雕像,所以她就从来都没有行过单膝跪拜礼。而且她已垂垂老矣,因为自已的宗教身份而受他人排挤。她既没有伴侣,也没有朋友。在孤独的一生里,也没有一个人向她行这个礼。
森西厄十指紧扣,全身平静得奇异,她念诵书稿中的经文,可是连嘴唇的律动都是那么细微。如果这是旁边有个农民,一定觉得她是一个招来天灾的女巫。
“女巫”吗?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会用这个称呼!森西厄在安平教中的职能是熟记和参透经书律文中的含义。可她念叨了一辈子经文,到头来幸福律文给不了人幸福;爱情律文给不了人爱情;知识律文给不了人知识;扶持律文给不到好人帮助;罪罚律文给不到坏人处罚。只有预言律文一直都可以用,森西厄也早就熟背于心了,而这段律文唯一作用就是预示天灾,让人们讨厌她。
真是遗憾啊,都到快入土的年纪了。千万万经书旧文,居然只读懂用会了一项!这个老女巫也太失败了!这种传承到底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发展呢?她还得找个年轻点的傻姑娘,告诉她熟通律文作用和意义,然后她也会在尖塔下稀里糊涂地努力一生,再这么悄无声息的老去,将自己活过的所有痕迹,所有证据都留在这栋窄小的教堂里。
如果是安平教女巫,就应该过这样的人生。对吧?
大门被轰然打开,进来的人肯定没有什么教养。他没有脱鞋,让脏兮兮的雪泥沾染了地板。
“你果然还在这。”
“我就该在这。”
“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应该离开。”
“我直说点让人生厌的话。年轻人,我不喜欢你。在这个乡镇,教堂里一直都很冷清,所以我有记忆来访者前来时间间隔的习惯。而你呢,和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一样,一个月都不会来教堂一次。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在平日里就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也别想在生死关头把信仰找找来。”
法尔皱眉,他为森西厄的言论而气恼。
“请你打住,祭祀的事情让愿意做的人去做就好了。这只是一个边境村子,把时间放在挣钱和田地上比什么都正确。”
可能的确是这样吧。说起来森西厄的宗教权利还挺大的。她在安平教里还不仅仅是女巫,还是这个乡镇的主教司。但这种莫名的身份能做什么呢?给得了人信仰吗?给得了人钱财吗?不过身上多挂一个虚名而已。
“你说的真好……”
森西厄发出讪笑,但却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村里有人不想和起义军撤离。其中一个还组建队伍,要和帝国军决一死战,你知道吗?”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那我要反问,年轻人,你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保护村子,是这里许多人的最高职责。”
“你毫无生还的可能。”
“……对不起,刚才说错话了,我只是想把躯体留在这。”
“嗯,这不是很好吗?我的理由也和你一样。”
“少骗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11岁才开始在这生活的,你告别的家人才来到这里,来这里当一个见习女巫。变老了就成了巫婆。这个身份的风评那么差,我们平时也没有少挤兑你。你对这片土地能有什么爱意?”
“这很难理解吗?唉……你们想守住这座村子,可我想守住这栋房子啊。”
法尔屏息凝神,他看到森西厄流出了泪。他有这方面的生活的经验,如果一个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流下了泪,不必怀疑,那一定是世上最真切的悲伤。
时间的谜题少了亲友的提醒,长大的法尔也没了脸上的愁情,他踌躇着,转而露出少见的笑颜。
“这么说可能是在冒犯你。”法尔十指相扣。“女巫啊女巫,请告诉我,为什么莫蒂亚斯要为我们安排这样凄冷的死亡?”
“这是个难题,我不知道怎么解答,我想请你直接去问莫蒂亚斯本人。”
森西厄的泪水很快就要流尽,她再次看一下教堂的视线中心。信仰的律文在心中铭记。
罪罚就是罪罚,考验就是考验。安平教第一教义:会罪罚人的永远只有人,神对人,只会做考验。
战斗继续进行,散兵作战已经打响。士兵们聪明地躲在屋檐下,刺骨的寒风让人倍加警惕,准备好对遇到的敌人进行奇袭,所有地方都飘散着雪霜,固然任何地方都有可以燃起枪火。但芬德什领导的是骑兵部,赫波克希的步兵团还辎重的问题被阻碍于森林河流之外。进入城区的士兵相对缺少步战的战斗经验。而起义军和民兵团中大部分虽未经实战,但在开战前,对街道的了解上占有优势。目前双方僵持不下,谁都希望能有扭转战局的事发生。
芬德什目视四周,眼神冷厉,消瘦的身材甚至让他两颊出现了一点凹陷。旧巷蜿蜒曲转,让人看不见尽头,两侧的房屋高低不平的排列,将芬德什封闭在内。他抬起尖枪,反身推刺,正击一个从旧屋里窜出偷袭他的士兵,直穿心脏。
“你的血真恶心。”
话毕,芬德什将尸体从武器上推开。继续前进。
他脚步晃动,污血满身。但由于臣具狂蝠之枪的影响,接触他皮肤的鲜血会干的特别快。一路下来,他杀了11个穿铁甲衣的,和15个穿粗布衣的,全都不是什么做官的。这效率确实慢了,再这么下去就要考虑撤退的事。把责任甩给他后奥兰桑直接退到了后方,可只要芬德什想,他能马上掉头,召回沿途的部队,在三分钟以内去面见那个尖酸刻薄的野心家,然后赫波克希就又会借此事发难了吧……
披铁甲……穿布衣……
这算是成长吗?放在十几年前。要芬德什杀人没关系,但他一定会可怜那几个穿粗布衣的。落没领姓种家庭背景让他很同情那些甘愿在帝国打拼的人,尤其是流姓种……
“……嗯……”
持枪的右臂微微收紧,芬德什又遇到一个想要偷袭他的人。在之前26名杀敌数中,偷袭失败的就占大部分。芬德什故意摆出放松的姿态,脸上露出的闲适的笑意。
要是每个送死的人都像你这么有效率,那这个任务就肯定能执行下去了。
木窗之下,土墙崩烈。黑暗中窜出一柄矛枪直击芬德什的命门。他极速转身,弹反。短暂一瞬,双方都因为没有一击毙命对手而感到惊讶……偷袭的人见势不妙,他们处在一个狭窄的通道内,体能占上风的芬德什有优势。那人撞进旧屋,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在街巷内飞奔。
“哇,真看不出来。小小的身板哪来这么大力气。”
“你的身板也不大,女士!”
芬德什瞳孔放大,他的热情被勾起了。女人在军中一般不多见,那么这位应该就是……
芬德什的身体被臣具强化了,天空刮来的雪风很凛冽,但也敌不过他身体的炽热。
起义兵在高墙下迂回奔跑,根本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可芬德什知道敌人要去哪儿,所以干脆放弃在街巷追捕。他在满部雪霜的屋檐上急走,冲入村子中央的空地,在那里等她。
一个燕尾服男孩隐匿于黑暗的巷角。他由深处走向外沿,眼神像鹰,步伐像猫。见证两人在雪风下的对决。
女人接近了过来,她发现芬德什竟然在等她,脸上显露出惊讶。
“你刚刚放弃了在窄道的优势……”
“反正我在街巷你也抓不住你,”芬德什的声音沙哑且具韵律。“那么,您就是娜杰塔了吧?”
“天呐,你脸上是什么鬼表情,急着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然后去邀功吗……现在帝国近卫队全都是像你这样的疯子角色了?”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我兴奋是因为私人渊源。”
芬德什将枪头没入雪地。
“我的家庭背景很特别,我现在是个流姓种,但父亲和母亲曾经都属领姓。但双亲在生下我后莫名其妙的成了政敌。最初他们的矛盾也没有太深,父亲是个不善权术的保王党,而母亲是立场坚定的民和派。我从小就在保王和民和的两种教育下长大。母亲如若能活到今天,我没准就成将军的部下了呢。可母亲和父亲都不希望我成为他们的敌人,所以我的性情很圆滑,没有主见,我以为只要保持中立,那我就不是任何人的敌人。但可惜在权利和暴力面前任何行为都会被视作政治行为。五年前雪阳政变发起时,我险些被当成民和派。我父母的矛盾被推向了顶点,近卫队冲了进来,要把母亲和我带走。可父亲却说:不,于是他拿起一支短铳,一枪打烂了母亲的脑袋。然后再把枪口指向我,问我的政治见借是什么样的?”
芬德什笑了,比之前更癫狂、更开怀!
“我很清楚自己该站哪!大义灭亲,这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因为这一枪,我和我的家族又多当了两年领姓种世家。”
娜杰塔静默无言,但她眼神里明显透露着不耐心和对芬德什的鄙夷……手指在枪柄上慢慢挪动。
芬德什稍微平静了一些,眸子里绽放出了诡异的光。
“你好像不开心?娜杰塔·赛门·阿道尔?”
“错了,先生,大错特错。”娜杰塔从怀间抽出“左勾拳”,一支18厘米长的单发火铳。“我的名字就叫娜杰塔。”
嘣!
人的躯体战栗着,枪口吐出一条长长的白圈。娜杰塔紧皱眉头,那杖打进芬德什左胸的钢珠,既然被修复的血肉硬生生的挤了出来。
娜杰塔感觉自己要吐了。刚刚她还没有注意到,但现在就因为芬德什站在他面前,雪风里都是血的味道。
“真疼啊……要是再打进去几毫米,说不定我还真命丧黄泉了。”
“臣具的效果。”
“血肉噬体·狂蝠之枪。只要让枪头触碰上鲜血,就可以获得像血液主人一样的体质和力量。”芬德什腰间的血袋尽数被他用尖枪撕开,鲜血浸染了他的战器。跳动的血肉再次从臣具漫布他的全身。“得利于你的生命型帝具,我获得了五年来最好的鲜血。现在的我,相当于是一个有智慧的生命性型帝具。”
她从眼睛中表露出愤怒。
“原来佐须之男是你打退的?”
短铳被扔在雪地,娜杰塔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痛的左臂,支起长矛,和芬德什正面对峙。
娜杰塔摆好架势,站立如松。
督长斜眼看了将军一眼。不引以为意。
“抱歉,女士。我得有立场。”芬德什的尖枪横直,飞踏前冲。
完全复制体质和力量吗?不,不可能。
娜杰塔在身前用长枪挑起一层雪霜,芬德什从中窜出。她歪斜着自己的枪柄,将敌人的力量卸向一侧。
换做是佐须之男,这样挡下一击。手臂怕是又要断了。
芬德什抬起被压住的枪头,低身挥刺。娜杰塔向后撤开,小腹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而且如果让枪头沾些血,就会影响到体质的话。那岂不是每杀一个人,身体的力量都会变化?
芬德什如一头发疯的凶兽,步步紧逼紧咬。他抓对时机,竖劈而下。娜杰塔勉强挡住,臣具的冲力还是把她打开了十步之远。
不过就算这样,以削弱他的体质为目的,上前撞他的枪头也是不可能的。要找其他的弱点。
督长的声带发出渗人的嘶声,脸上原本快要凝固的污血突然鲜红了起来,那种液体的样子,就像是还未淬火过的“红水”,鲜活的翻腾着,散发炽热。
原来是这样。
芬德什再次逼近。娜杰塔的右手伸向枪头,在掌心划开了一道伤口,并将鲜血洒向他的眼睛。
芬德什一惊,可是惯性带动着他的身体向前,娜杰塔轻易架开了突刺,一脚踢在他的侧腹。芬德什趔趄了一下,退开好几步,才站稳了脚。
“你刚刚这一击,力量至少比之前小了一倍。”
“啧,被看穿了吗?”
“是你太不懂掩示了,你脸上的红血明显的在和你皮肤起反应。不仅仅是枪头触碰鲜血会影响你身体,只是皮肤触碰到鲜血也会改变你的力量。臣具在被你使用时影响了你的体质。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压制才是。”
“这个我还真做不到,你是帝具使,应该了解我的孤独……当我用这柄枪贯入人的身体时,会感受到一种从指尖散布全身的颤动,就好像把人的命的攥入了手心,一念之间就决定了他的生死……这是臣具愿与我分享的感受,你们把这称作什么?对了,知觉共享……不过在这方面我应该比将军有优势。”
芬德什靠近雪地上的一滩红血,用枪头在上面点沾,他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红血是他血袋里的东西——佐须之男的血,里面不过还混杂了一点近卫队骑兵的……
“大概在三小时前,我刺断那个生物型帝具的右臂。在直觉共享的影响下,你的手臂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吧?可我的臣具不会对我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再这么降耗下去,会赢的人,依旧是我。”
“胡扯。”
“……什么?”
“你认为我与佐须知男的知觉共享是负面的?你内心是不是觉得,生物型帝具就是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不会思考的畜生?但我告诉你,我现在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佐须之男没能杀死你的不甘,和被击伤而所产生的屈辱。小心了,小子。你现在面对的,是两份想要杀死你的怒火。”
娜杰塔主动攻击,他将半支枪柄置于后身。以后背为支点,回身砍劈。巨大的动能让枪柄都歪曲了。芬德什站桩不动,就挡住了这一击。但娜杰塔身贴长柄向前突进,迅速接近芬德什,用流血的右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的体能又被消减了,芬德什还想用枪头去碰雪地上的血,但娜杰塔的腋下别住了枪柄,她另一只手握住了铁矛紧靠枪头的位置,反手刺进了芬德什的肩胛骨。强行带着芬德什拽离了印染着红血的地方。然后用前额猛顶他的脑袋。
芬德什始料未及,受了这一击,他的脚步变得不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迷乱的视线里,娜杰塔攻了过来。
“破绽太大了。”他一脚踩住了对方的枪身,抬手反击。瞬息间,娜杰塔竟直接将长矛脱手了。愚蠢,这样一来,就没有格挡的方法了,放弃战器等于放弃抵抗。以现在两人的距离,娜杰塔根本无法躲出长枪的攻击范围!
雪花在沉默中委地,烟圈在无声中消散。短铳的主人将这样取得决定性胜利的道具收起了来。这支火铳的名叫“右勾拳”,与“左勾拳”是一对兄弟枪。刚刚,从枪口里喷出的钢珠打进了芬德什的膝盖,他的身体失力,狼狈的翻倒在了雪地中。
“抱歉了,我的血可比不上佐须之男,没有能让你抵住子弹的功效。”
“啊……真是可惜了。”
“世上总有遗憾的事,不过不管你在想什么。我想请你死后再思考。”
娜杰塔用左臂拿起了芬德什的臣具。正想要了解他。
“将军误会了,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可惜,而是在为将军可惜。在这场决斗中,你明明是观察到了一切,看穿了我的全部。所以才能打赢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可是即使这样…………你还是难逃一死。”
娜杰塔警觉起来,环视四周。在不知何时,近卫队的火枪队已经布满于周围的房檐,现在至少有20支燧发枪同时指向了他,如果不是刚才一直和芬德什缠斗,她可能已经命丧于这些人的枪口下了。
她抓起芬德什时的头发,把他的脖子压在臣具的枪尖上。脸上因紧张凝出了一滴汗液。
“我觉得他们救不了你,你怎么想?”
“请省省吧,将军。威胁我是没有用的。这支近卫队士兵都来自集中地,他们奉行的精神就是绝对服从。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所有的枪手都会开火。”
“那我就拿你当肉盾。”
娜杰塔用芬德什的身体挡在枪口前。
“不用管我!你们知道臣具的效果。燧发枪打出子弹对我根本没有用。”
“你撒起谎来还真不脸红。”
“那是。”芬德什轻笑着,嘴里流出了一抹鲜血。
他扬起自己瘦骨如柴的长臂,重重挥下。
超过20名火铳手,在两秒之内同时鸣枪,枪口之下喷出耀眼的火光。在那倾泄的钢珠洞穿芬德什的身体前,他嚼碎了藏在口腔里的血囊,并将满口的红血,吐到那柄脖子前的臣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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