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鼓动窗帘，恣意游荡。
红烧排骨的香气飘散开来，让李澈肠胃大开。
“小澈，洗手去。”
父亲严厉的声音传来。
李澈抬头望去，却看不清父亲的脸。一层雾气模糊了父亲的脸。
“哦。”
李澈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手上却不老实地伸向了一块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排骨。
啪。
干净利落，一只手立刻打落了李澈的手。
“小脏孩，抓紧时间！”
温柔的斥责声。
李澈的妈妈说着，把三双筷子靠在盘沿上。
李澈抬头。
熟悉的花纹围裙，但妈妈的脸上也模糊不清，看不见表情。
“哦。”
李澈怔怔走向厨房。
鼻腔里还馥郁着肉的香气，李澈只好恋恋不舍地跑去洗手。
“孩子他妈……”
“我说今天接小澈怎么堵了那么久的……”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不断传来，李澈一家每晚必看的新闻节目正在播送着。
“今天下午15时34分，在灵山路发生了一起追尾事故……”
洗手间里。
清澈的水涓涓不断地流过手掌，冰凉的感觉不断侵袭着知觉。
一顿平常的晚餐。
哐啷！
刺耳的噪音传来。
喀嚓咔嚓。
紧接着是碗筷碎裂的清脆响声。
“妈……?”
没有人回应。
李澈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刚才亮如白昼的客厅顿时漆黑一片。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
眼球迅速浮动，李澈感觉到眼前一黑。
停电了？
灯忽闪忽明。
风似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分泌出少许唾液。
碗筷碎裂四散的聒噪声音过后，客厅里变得异常宁静。
呼，呼，呼。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稍许适应过后，李澈才看清了黑暗中站着一个人。
和自己身高相仿，身材相似。
若隐若现的白色刀光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烁着，非常扎眼。
一股浓重的金属味道传入鼻孔。
心悸的感觉立刻涌上咽喉，危险的味道凝重了起来。
眼前的人影就这样伫立着，似乎并不着急过来放倒自己。
放眼客厅。
坐在椅子上教育自己的父亲和还在围裙上擦手的母亲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地上到处遍布着被掀翻碾烂的菜肴，碎裂的碗碟碎片随处可见。
李澈瞅了一眼屋子中间倒在一起的父母两人。
生死未卜。
全身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父母模糊的脸庞再度出现在李澈的脑海里。
客厅里，风声大作，窗帘狂野地舞动着。
嗖嗖的风声打乱了李澈的思绪。
窗玻璃被砸的粉碎，从窗户里进来的。这么巨大的响声，不知道邻居听到了没。
李澈想着，伸脚挪动了一步，脚下的玻璃碎片立刻发出咯咯嚓嚓的声音。
手机不在身边，报警求救是痴心妄想。李澈不觉得眼前暴戾的面具人会同意自己拿起手机拨号。大声呼救也只能激怒眼前呼吸还算平稳的面具人。适得其反。
面具人距离自己几步远，一动不动，脸上白色的面具画着诡异的一抹微笑。
尖锐冰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澈的一举一动，李澈感觉对方甚至能洞察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脱不了身。
李澈想着。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呼。呼。呼。
耳膜里充斥着面具下那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天色似乎是突然暗下来的，停电？怎……
啪嚓！
李澈还没想清楚，一道暴躁的闪电急掣劈下。
狂暴的雷声似乎劈碎了什么，也让李澈感觉耳膜生疼。
闪电似乎就落在楼顶，一闪即逝的强烈闪光让李澈瞬间看清了眼前面具人的样子。
白面具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面容，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迸溅上去的血滴把面具衬托得更加惨白。一绺绺乱发挡在面具的两只像狐狸一样的狭长眼睛前。
瘦削的身材和凌乱的头发，有些熟悉。
闪电的强光消失的同时，屋内重回黑暗，人影似乎也隐入黑暗中，融为一体。
就在李澈看清的瞬间，面具人消失在了黑暗里。
消失了？
李澈迅速迈开腿，准备冲向大门。
生存的本能支使着李澈，但父母生死未卜，让李澈感觉全身的血液冰凉。
“你逃不掉的。”
细细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
面具人迅速出现在李澈面前，身影似乎从黑暗中凭空出现一般，挡住了大门。
逃不掉。
面具下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李澈的一举一动。
要脱身。
要放手一搏。
心脏迅速地搏动，李澈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
面具人的速度很快，如果能撞倒……
这样想着，李澈仔细观察着黑暗中的身影。
“如果不是你，”
沙哑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在左边！
李澈迅速后撤，左侧却空无一人。
“我也不会被逼到现在这种地步。”
在身后！
李澈感觉脖颈一凉，紧接着是一阵刺痛。
伸手捂住脖颈，李澈立刻反身贴到墙壁上，一步一步地向大门移动。
手掌里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流出，但李澈顾不了这么多。
面具人还在不断用小刀比划着。
只有几步远的客厅，现在居然好像走不到一样。
“介错人，你毁了我。”
愤怒的声音传来，李澈立刻感觉双脚离开了地面。
面具人就在自己面前，一只看起来皮包骨头的手却紧紧掌锢住了李澈的脖子，巨大的握力让李澈根本喘不过气来，缺氧开始让李澈感觉视野模糊。
皮包骨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
“唔，咳咳。”
嘭嘭。
李澈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脚蹬着，却像踢在沙包上一样毫无作用。
面具人像提着小鸡仔一样提着自己，一把扔到地上。
“废物。”
快！
顾不上醒神，李澈踉跄着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撞了过去。
面具人的身影一晃，让李澈扑了个空，一头扎在地上。
玻璃碴子扎进皮肤里，李澈发出一声痛哼。
“够了。”
白色的刀刃闪过，李澈立刻感觉自己的脖颈一凉，用手指捂住脖子，却使不上力气。嘴巴大口张开，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响声。
视野迅速地黯淡了，耳朵里只有分辨不清的噪声。
李澈挣扎着，伸手向面具人抓去，却连衣角都抓不到。
面具人摘下面具，把面具罩在了李澈的脸上。
最后一丝光芒从面具的缝隙里透过，李澈努力想看清面具下的脸。
砰！
脑门一阵剧痛。
“嗷疼疼疼……嘶。”
李澈立刻捂着脑门坐了起来。
头顶似乎被人用非常坚硬的东西砸了一样，李澈嘴角倒吸着凉气，摸着火辣辣的额头。
窗外。
雨打栏杆。
乒呤乓啷的声音像是摇滚乐队躁乱的鼓点。
“噩梦。”
听着轻灵的雨点声，李澈自言自语道。
噩梦中刀尖划入自己喉咙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人发力痛击了自己的额头。痛觉立刻让李澈醒过来，没有在最后看清面具下的面容。
手指来回揉搓着自己已经隆起的额头，看来肿起来是不可避免的了。
撞在哪里了？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李澈怔怔地坐起来。
手边的抱枕从枕头边滑落，落在脚边。
痛感减轻了。
李澈一把抓起抱枕看着。
抱枕是几年前李澈的爸爸特意送给自己的。小时候的李澈习惯睡觉时侧过身子抱着被子，像一只抱着树干的树懒一样，这样睡觉让小李澈会感觉非常舒适，有安全感。但老爹担心这种睡姿会让李澈的两边脸长得不一样大，于是买了一个他当时经常看的动漫中人物的抱枕。想想这个抱枕也陪了自己好几年了，上面的图案却一点也没有掉落的痕迹。
李澈很久之前就不再抱着抱枕睡了，也许是因为长大了一点，也许是因为改了睡眠习惯。
精致的印花上，一个白色长头发的可爱少女正在比着剪刀手。
抱枕足足有一米六，非常柔软，李澈现在正在揪着抱枕的脸。
“离床头柜这么远，怎么撞到的？”
一边想着，李澈一边盯着抱枕上少女栩栩如生的笑容，感觉非常奇怪。
自己以前是怎么抱着这么个东西睡觉的？
伸手戳了戳抱枕的脸，抱枕弹弹的感觉立刻把手指弹了回来。
哈哈。
房间里一声模模糊糊的笑声飘过。
嗯？
哈哈？
李澈的耳朵迟钝地捕捉到了笑声。
错觉？
那楼上在干什么？
网上有一种说法，就是睡觉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传来的玻璃珠落地的声音，其实是整座楼传过来的回声，有些楼上根本无人居住的情况就是如此。有些奇奇怪怪的模糊响声也是这样传导过来的。
疑神疑鬼的，要相信科学。
抱枕怎么回事？
李澈睡的是双人床，抱枕一般都是放在自己左边的。现在抱枕歪歪斜斜的落在自己手里，刚才可是怎么看怎么是从自己被窝里被甩出来的。
可能是自己睡觉的时候顺手塞进被窝里的吧，毕竟自己睡觉不太老实。
把这些顾虑放在一边，李澈挠了挠头，伸手往枕头下摸去。
球棍不见了。李澈很久之前就一个人住了，虽然不至于每天睡觉把门窗紧锁，但是枕头下面备一个防身用的棒球棍还是很有必要的。
挠了挠头发，李澈准备下床去上个厕所。
嗵。
棒球棍直直掉在木地板上。
嘶。
一阵阵痛又从额头传来，李澈捂住额头肿起的大包。
棒球棍应该在枕头底下的，床边的柜子又离自己特别远……
自己拿棒球棍打了自己的头？
……嗯？
不可能，谁能干出来这么蠢的事？李澈立刻起身把棒球棍塞回枕头底下，又躺了下来。
这么一躺，抱枕又被李澈压在了胳膊底下。
李澈怎么试，都觉得把胳膊伸进枕头底下，抽出棒球棍给自己一下，太难了。
窗外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乒呤乓啷的白噪音非常催眠。
房间里的陈设还跟入睡前一样，下雨后的温度稍微有些下降。
揉了揉眼睛，李澈觉得晚上可能再也睡不着了。
回忆起刚做的噩梦。
和爹妈一起吃晚饭？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李澈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现在的李澈是自己住，虽然被强行选择跟了老爹，但自己的老爹把琐事交给自己的朋友陈叔帮忙安排好以后，李澈的老爸也消失了。打电话也经常不接，问起来就是在国外做生意，很忙。
家长会都是陈叔代去的，李澈历任的班主任也知道李澈的家庭情况，不过多追究。李澈的成绩也一向不差，所以并没有很让人操心。上次见老爹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李澈中考前急性肠炎，几天都上吐下泻，考试基本没考好，有些惊险地考入了当地的第六中学。老爹虽然平时见不到人，但在李澈接到录取电话时也回家跟儿子一块庆祝了一番。
带着面具的人？
行动迅速，身手矫健，带着白色的面具，泛着白光的短匕首。最重要的还是那股熟悉感。
手起刀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划了个透心凉。
脖子传来一阵隐约的冰凉割划感，李澈伸手摸了摸脖子。
活着真好。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李澈有些庆幸。
为什么一个噩梦会这么真实？那个带着面具的人他都说了什么？
低沉沙哑的声音，疤痕遍布瘦骨嶙峋的手。
介错人？自己毁了他？
什么是介错人？自己做了什么毁了他？
脑海里回荡着那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李澈的眼皮越来越沉……
窗外的雨点一刻不停地敲打着玻璃。
咚咚咚。
落地钟敲响三下。
已经是第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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