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儿再看这满地的青苔只觉得脊背发凉，走路的时候下意识地踮起脚，像在泥泞里蹒跚。
她的怀里还抱着苏然，就算脚踝和小腿上的肌肉都有些酸疼，她还是没把她放下来。
诺娃偶尔会看她一眼，脸上虽然还是没多少表情，但苏锦儿知道她在鄙视她。
不是觉得，就是知道。
她们还是沿着大树的躯干往前走，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苏锦儿逐渐有些不耐烦了。
“还要往前走多远？”
“快了。”
诺娃简短地回答。
“十分钟之前你也说快了。”
苏锦儿咬牙切齿。
“如果你不用这种方式走路，我们现在已经到了。”
苏锦儿没法反驳，但还是坚持，所以一如往常地开始自闭。
“麻麻，我可以自己走。”
靠在苏锦儿怀里的苏然这个时候出声了，这么多天里苏锦儿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拒绝，尤其是她在她怀里的时候。
“麻麻抱得动，没关系。”
苏锦儿咧开嘴笑了笑，为了掩饰身体上的负荷，一字一句，用力得过了头。
“我想自己走。”
苏然轻轻地动了动，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拒绝，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拒绝她的怀抱。但比起她身上的香味和臂弯，她更在乎她本身。
她知道她很累，更知道她的身体还没恢复。
所以她必须自己走。
她从来都不拒绝她，是因为她爱她。
现在，她第一次尝试拒绝她，是因为她比以前更爱她。
苏锦儿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看到她火红色的眼睛也望着自己，和以往很多次对视一样。
不一样的是，第一次，她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了坚决。
【女儿大了，留不住咯。】
她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把她放下。
她尊重苏然做出的决定。这是几天之前她就想好了的。
她不能把自己的爱以自己期望的形式强加于她，她是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妹妹或者其它。但在这之前，她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格。
她爱她，所以尊重她。
两个彼此深爱的人，都在为对方做出妥协。
可能是感受到了这种让人嫉妒的氛围，也可能是真的时间紧迫。总之，站在前面等她们的诺娃，出声打破了空气里的温馨。
“『大门』就在前面。”
诺娃指了指前面的某个方向，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苏锦儿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诺娃跟她说的时候她其实不太相信，直到她们真的站在『大门』的跟前，她才张着嘴想发出一些惊叹。
却没有。
老实说，短短的几天里，她所看的，经历过的，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已经太多。
虽然眼前这千万粗壮的树茎延伸向大树躯干里形成的巨大通道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但见过的世面太多，她全部的震撼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用完了。
所以在感叹之外，她只是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这整片森林，还有那些怪物，都来源于眼前这颗树。”
诺娃指了指地上的青苔：“这些东西离开地面之后会在一分钟内枯萎。接触到其他青苔又可以重新生长。”
苏锦儿想尝试拿起一小片青苔，却想起了它们可以蛹化变成不知道样子的怪物，又打消了念头。
“它们彼此连接，最后都归于大树。即便是那些怪物，似乎也不能完全脱离青苔的范围。而这种青苔，从我们进入森林开始就一直存在。”
“想要离开这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摧毁这颗树。”
苏锦儿听到最后的结论，有些后悔走了这么远的路。
“你特喵的在逗我。”
她没忍住，爆了粗口。
“从外部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战力没有可能，我知道。但既然这张『大门』摆在这里，就必然有其意义。里面一定有些什么，在维持着这片森林。”
诺娃说完，看着苏锦儿。见她还在将信将疑之间犹豫，又补充：“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方法。”
苏锦儿回头看了看远处密不透风的树墙，叹了口气：“那走吧。”
『大门』的里面，原本以为会黑暗以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面，却不是。
扭结的树枝构成的墙壁，有深绿色的亮光，密密麻麻的，像停留了亿万只莹虫。
脚下的路面也是由树枝组成，坚硬之中带着一些奇怪的脉动，感官上有些奇怪。
她们三人往深处走，一路上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苏然被苏锦儿牵在身旁，她四处张望着，最后小声地说：“看不见。”
苏锦儿知道她说的看不见指的是什么，往她身边靠了靠：“没事，有麻麻在。”
苏然点了点头，于是几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一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诺娃才开口：“是枪声。”
“他们也在这里？”
“应该是的。也许是被那些怪物逼进来的，也可能是，他们和我们有相同的想法。”
“我觉得只要他们还有理智，原因肯定就不是后者。”苏锦儿用夸张地幅度摇头。
她还是觉得想杀死这颗足以撑起世界的大树，对她们来说真的太抽象了。
她们说话的间隙，远处的枪声停了下来。诺娃却止住了脚步。
“再往前走，可能会跟他们相遇……还有那些怪物。”
诺娃指着前方螺旋向上的拐角，看向苏锦儿。
“他们手里有枪。碰到哪一个，我们的命都在别人手里。”
苏锦儿知道诺娃在征求她的意见，但她只是补充最坏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没人想被困在这里，直到饿死，或者被怪物杀死。”
“那就继续往前。”苏锦儿瘪瘪嘴，既然左右都是往前，那还停下来问她做什么。
只是还没等她们往前，枪声再一次响起，声音比上一次更近。
准确的说，那声音就在前方的拐角。
“头儿，这些怪物根本杀不死！”
这一次，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得很清楚，离她们很近。
苏锦儿记得这个声音，那是当时站个鬼畜大叔身后的『盔甲怪』。
“退后！退后！凯尔，火力掩护。我在换弹夹。”
等到这个声音响起，苏锦儿已经看到拐角的尽头露出一个『盔甲怪』的肩膀。
“上去帮忙。”
这个时候，诺娃说了一句，就丢下她俩，率先冲了上去。
“所以说为什么要管那些家伙的死活啊？”
苏锦儿小声嘀咕，脸上即便有一百个不乐意，可人家诺娃已经上去了，总不能在这干站着。
她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了短刀，正要上前的时候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阻力。
她回头看，是苏然，拽着自己的衣角，眼底的担忧和阻止她时的怯懦，交织在一起，好不可怜。
苏锦儿顾不上孤身前往的诺娃，蹲下身子在她同样的高度，看着她的眼睛。
她从她通透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像以往一样充满活力的柔顺。
她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言语并非必须，所有的力量早在不言而喻的眼神里传达给她。
请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
我相信你，但前路未卜，请小心。
她们对视了几秒，各自在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所以，苏然放开了手。
所以，苏锦儿最后冲她微笑，又转身跃入前方的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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