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澜发现自己被困在教室里，教室里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但却没有一个人影，每一张桌上都空空荡荡，看不出有人存在的痕迹。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打开着，大屏幕闪着白色的冷光，勉强维持着没有开灯的教室里的光亮。
他随便挑了一张课桌，直接坐在了课桌上。巫澜没有尝试离开，教室的前后门都紧闭着，他有一种预感，只要等待，就会有什么东西降临。
教室外响起了敲门声，同时巫澜前方的大屏幕开始闪烁起来。巫澜只是静静地坐在课桌上，他闭上眼睛听着，敲门声保持着固定的节奏，一下下地敲击在他的意识某处。
巫澜在一片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和敲门声形成了某种和谐的节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敲门声静止在一个未知的刹那，巫澜一瞬间只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随后是门开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只看见半开的教室门，门外空无一人，空气流动缓缓地将门完全推开。大屏幕闪烁了几下突然也静止下来，画面上出现了教室里的镜像。巫澜和那个坐在课桌上的人对视。
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巫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屏幕上的那个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巫澜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认识那样的自己。对方的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在那张脸上这样的表情更加狰狞。
巫澜恍惚间意识到一切的虚幻，他从课桌上跳下来，撞过几张挡路的课桌径直向门外逃去。大屏幕上的身影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课桌上，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巫澜的倒影嘴唇微微翕动：
“你逃不掉的。”
巫澜猛的睁开眼睛，眼前是浅色的天花板，他立刻就清醒过来，清晨的噩梦唯一的好处就是完全驱散了睡意。他感觉到身边的小动物蠕动了一下，巫澜侧过头，披散着头发的小怪物无意识的挥舞着小爪子靠过来，抱在他身上同时发出慵懒的呼噜声。
他这时才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现在的他并不在自己房间的事实。巫澜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离起床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唔唔……现在几点了？”身边的巫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回来，但她还靠在哥哥的身上，意识有些模糊。
“六点半，该起床了。”巫澜躺在妹妹的床上，鼻尖是熟悉的少女气息，绵倦着巫苏的淡淡发香，巫澜感受到一阵莫名的负罪感，他突然想快速逃开。
“哥哥以后也来我的房间睡觉吧，昨天晚上很舒服的说。”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巫澜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我今天早上还做噩梦了，昨晚我答应和你一起睡觉真的是个意外。”
巫苏没有回答，只是靠在哥哥身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上一次和你一起睡觉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的事情啦。”小萝莉的声音显得很愉悦，“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出远门呢，所以说哥哥应该继续和妹妹一起睡觉，这样有助于培养兄妹感情。”
“根本没有这样的培养方式，兄妹之间的感情是没有感情。”巫澜在一早上感觉自己的思路有些阻塞，他直接否定了巫苏的全部理论。身边的人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他有些怀疑她有没有听到。
巫澜坐起身，从巫苏的床上下来。转过去看着小怪物滚到自己躺了一晚上的位置，小脑袋埋进枕头里。“起床了？”巫澜将所有脑海中的信息汇聚在一起，但涌出嘴边就只剩下这一句很简单的话。
“嗯嗯。”含糊不清的回答。
他等待了一下，但是床上的巫苏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巫澜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拉开窗帘之后就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不满的声音。
巫澜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巫苏早上起来之后就没有和他说过话，就像是在犯起床气。
他开始不停地道歉，示好，一直到小萝莉坐在早餐餐桌前。
“说了多少遍了。”小萝莉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一杯热牛奶，露出一副教科书式的傲娇模样，“哥哥叫我起床的时候不要拉窗帘。”
“知道了。”巫澜点头答应。对方看向他的表情相当不屑，巫澜突然想起自己在交作业的时候前面的同学就是这样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的承诺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信度。
巫澜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把书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我先走了，小苏记得把盘子收拾一下哦。”
没有文字回答，巫澜听见哼的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巫苏甚至都没有看他。
“早上好。”
巫澜坐下的时候，背后的陈潘杰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问候。他愣了一下，陈潘杰早上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单词摸鱼，几乎不存在别的行为。许诺正在玩着手机，他看了陈潘杰一眼，又看了巫澜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巫澜好奇地转过头看着陈潘杰，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遗憾的样子。
“巫澜，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和谭伊的照片。”陈潘杰故作平静地说，“你知道现在弱智媒体的水平，某个编辑为了吸引眼球所以配了一个‘新任守护者谭伊处于热恋中’的弱智标题。”
“我什么时候跟谭伊又一起拍过照片？”巫澜眉头紧皱，“我怎么又跟她扯上这样的关系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看照片回忆一下。”陈潘杰把手机递给巫澜，巫澜一眼就看到屏幕上谭伊牵着他的手两人谈笑甚欢的画面，后面的背景是他每天下午放学时候都会走的街道。巫澜差点没有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谭伊知道吗？”巫澜看完之后问。
两人转头看向巫澜身边空荡荡的座位，陈潘杰还看了一眼时钟。按理说这个时候谭伊应该已经到了。他们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沉默了几秒钟，陈潘杰摇了摇头：“你可能要自己问她。”
“我看这篇文章阅读量已经过五十万了，会有弱智信这个吗？”
“您好！有的！谢谢您对我们公众号的支持！”陈潘杰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个无聊到没多少人知道的梗，周围的人果然都没什么反应，他有些失望的拿回自己的手机。
许诺抬起头看了一眼巫澜，巫澜一下子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胖子了，对方对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了敌意。巫澜想要解释，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天下午的画面。夕阳下少女牵着他的手，脸上笑靥如花，像是定格的静物画。
巫澜叹了口气。
“不是真的吧，我怎么看你好像是地下恋情真的被发现了一样。”陈潘杰脸上露出一副调侃的微笑。他身边的许诺看巫澜的眼神更凶恶了。
“肯定不是真的啊。”巫澜摇头否认道，“谭伊一会儿来了再说吧，我觉得她应该挺擅长处理这样的事。”
但是那一早上，谭伊都没有出现。老师看见空荡荡的座位也没有过问。不时有经过的人问巫澜谭伊去了哪里，但是巫澜只会摇头。陈潘杰一早上都脸色沉重，和许诺的凶恶表情搭配在一起，一度让人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也没有人向他们搭话。
“小姐。”一个男人在谭伊的座位边上说，“网络上有流传您和同学的私人照片，我们会为您处理。”谭伊看着那人把手中的平板电脑递到自己面前，她默不作声地接过来，手指从屏幕下方划到上方，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屏幕上那个笑靥如花的谭伊不是自已一样。
男人看着她又划到新闻开头，然后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直到她把手中的平板电脑递还给他。屏幕停留在谭伊和那个男生凑的最近的那张照片，可以很清晰地在照片上看见谭伊的笑脸。男人看了一眼谭伊，谭伊的脸色一直很冷静：“你处理吧，让他们将这篇文章删除。”
“根据我们的流量统计，这篇文章在五分钟前，也就是早上十点整的时候浏览量超过了百万。”男人顿了一下，“转发量也接近十万。我们已经联系对方，要求对方立刻将这篇文章删除。”
谭伊愣了一下：“百万？”
“是的，”男人露出抱歉的神色，“ACR对舆论的监控对于这次事件是重大的失误。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可能需要您亲自出面。”
前座的男人笑出了声，谭伊眉头一皱，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身边的男人没有再发出声音，前座的谭炎笑着转回头来：“不过这件事最直接的原因是那天下午谭伊把我们值班保护人员的车给支开了。”
“那些人怎么可能保护我？”谭伊有些不满，“而且一直跟着我，就像是在监视我一样。”
“他们的存在意义是防止你被无关群众骚扰，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的隐私。”谭炎的声音严肃起来，“总之下次别赶他们走了。”
少女看着窗外哦了一声。
深色车窗外的城市呈现出一种不同的风格。谭伊知道车外的世界是明媚的阳光和澄澈的天空，但在深色玻璃后她只能看见阴沉的世界，画面在她的视界中发生奇妙的蒙太奇反应。坐在豪华轿车里的少女不明白几十年前有人思考的赛博朋克是什么意思。
“到了？”谭炎问后座的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谭伊：“我们到了，谭伊小姐，请跟我来一下。”少女从暗淡的幻想中苏醒，男人已经下了车，走到自己这边为自己打开了车门。一瞬间阳光照进现实，谭伊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这里的建筑有些熟悉，谭伊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巫澜妹妹的学校。
这时后面的车队也在学校门口停稳，从车上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谭伊面前整齐地列队。
谭伊微微皱眉。
“你们今天早上就是在这里发现了疑似晶化兽的信号？”她转身去问那个男人，对方向她点了点头。面前整齐列队的士兵站着一动不动等待调遣，小学操场上正在做早操的孩子们时不时地好奇地转过头看校门外这些人。
谭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面前的ARC镇压部队士兵，过了几秒她突然自己笑出了声，少女掩面笑着转过头去，气氛突然变得怪异。士兵们依旧保持着严肃的状态，男人有些讶异地看向她：“怎么了？”
“抱歉。”谭伊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但也并没有解释自己行为的原因，她看了看男人，“就让他们按原定计划行动吧，确保周围环境安全。”
男人点了点头。谭伊一个人自顾自地走到小学门口，智能控制的大门直接为守护者敞开。少女走进小学校园，无数稚嫩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的身上。
“是守护者！”她听见孩子们兴奋的声音，看着那些孩子们聚在一起向自己这里指指点点，谭伊又回想起自己被捏造的虚幻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无数人呼唤她的名字的感觉，谭伊觉得很熟悉。
“怎么这些孩子们也认识我？”
“现在如果有人不认识你，那才是最奇怪的事。”她听见声音，男人已经将ACR部队安排到了这个街区的各个位置，重新回到她的旁边。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男人说，“工作时间除非极度危险，否则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
“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叹气之余扇了自己一巴掌。谭伊好奇地看着他，他看向谭伊：“不好意思，我之前根本就忘记了，我所担任的工作是您的秘书。”
“守护者还需要秘书？”
“我的具体工作是负责您和ACR总部的联络，以及安排您的日程，还可以帮您处理各种琐碎事务，比如之前那篇文章。”
“行吧，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我叫坤峰。”
谭伊叹了口气，两人结束了之前的尴尬对话便重新陷入沉默，她回头看了一眼，坤峰又是一幅默不作声的严肃模样，谭伊和他对视了几秒。
“您有什么事吗？”坤峰问。
谭伊立刻摇头：“没什么大事，现在陪我逛一下学校吧。”
不远处教学楼的走廊上，两个年轻女孩站在栏杆边看着操场上排成一列列的孩子们，她们的目光最后落在操场边的谭伊身上。两个女孩趴在栏杆上一副眺望远方的样子，她们的右手都戴着手套以遮掩某个印记。
“我已经向老大发了信息了，”艾维转过头对身边的女孩说，那个女孩却心不在焉的在玩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实习教师的牌子。
“秦妙妙！”艾维大声喊出女孩的名字。
秦妙妙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就像是在示好一样：“知道了知道了，发了就好了，不用让我知道。”
“不不不，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我还给他附赠了其他的内容，比如某些人仗着自己和他的亲密关系就天天摸鱼。”艾维看着秦妙妙，但对方一直在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孩子们回来了。”艾维转身走向办公室，“好像我要叫他们去发作业，请妙妙继续盯好谭伊大小姐。”
秦妙妙“嗯嗯”含糊答应了两声，她看着艾维一边叹着气一边不安心地走开，继续看着操场上的人群。秦妙妙的左眼逐渐呈现出一种淡绿色的光芒，直到她的整个瞳仁都变成翡翠的颜色。
视野里的一切突然都笼上了一层淡绿色的雾气，秦妙妙一眼就看见雾气聚集的中心：一群孩子正围着谭伊不知道在说什么，远处还有一处相同的浓雾聚集点，秦妙妙嘴角微微上扬。她左眼光芒溃散，视野重新恢复正常，操场上正围着谭伊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很兴奋的样子，谭伊看上去正硬撑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和这些孩子们说着话。
“谭伊在哪儿呢，你可别弄丢了。”艾维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对方的语气里满带着一种不放心的感觉。
秦妙妙指了指操场的一角，艾维看见一小撮小学生围着谭伊，身边还有一个穿着ACR制度的男人，男人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
艾维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她们这边。
秦妙妙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地压制住自己想要移开目光的想法，保持平静和对方对视。艾维也以同样的状态看着对方，她们和那个男人对视了几秒，男人重新低下头看向别的方向。
“你吹口哨被他听见啦！”秦妙妙压低声音说。
“什么鬼？”艾维也是一脸紧张的样子，“我们好像差点就被那个人发现了。看样子他应该是跟在大小姐后面的什么人物。”
秦妙妙看向艾维，艾维现在的样子有点窘迫。她提议回办公室里，不要再站在这里像两个雕塑一样。正打算说的时候角落里又是一阵骚动，秦妙妙和艾维回过头去，拐角处有几个小男孩正往这边看，其他人正在鼓动最前面的那一个。她们一眼就认出这是她们所在班上的孩子。
“有什么事吗？”秦妙妙笑着问这些男生。
“那个……就是……秦妙妙老师，下节数学课是你来上吗？”小男孩有些害羞的看向别处，后面的男生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带着嗤笑。
秦妙妙摇头，身边的艾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男孩跑开之后，艾维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个迷人精。”
“是因为水晶粒子的吸引作用哦。”
“还有这种事？”艾维一愣，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秦妙妙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操场上被一群孩子围着的少女。艾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秦妙妙继续说：“目前科学界还没有明确的证明，不过事实已经证明有一部分水晶异能者容易使人亲近。”
艾维不屑地看向一边：“我不信。我就不会亲近你这样的人。”
“那我努力一下，会尽力让你亲近我的。”秦妙妙脸上满是淘气的微笑，一边说一边凑近艾维。
“不用了，谢谢！我们还在工作！”艾维把靠近的女孩一把推开，秦妙妙重新点亮自己的左眼看向远方，远处凝聚的雾气突然流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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