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查遍酒吧里的所有角落:桌子底、库房、厕所、橱柜······唯一与之前不同的便是地上那片沙沙的枯草大多已变得像烧透的木柴那样一碰就碎。
“这些草是怎么了?”我问,怀着担忧,“是那个时候被狗踩的吗?”
“不知道。”丹狩·吉安四处漫步,“你推测出来的能保护我们的那些植物似乎都死掉了。”
我不甘地看着那棵干瘪了的锯齿状植物,它无助地缩成一团,活像个落魄的老人。
“去对面的餐厅看看吧。”说着,我推开门,“那里的植物也许还活着。”
丹狩虽然跟了出来,但却显得有些不情愿:“你不觉得······”
我没回头。
“咣!”
我猛地转身,看到丹狩·吉安被苍白的人形肉体扑倒在地。
“开枪!”她用盾牌抵着腐人,单手剑则落在我脚下。
黑暗和扭打中,我无法瞄准。
我迈步,却还没来得及靠近。
重拳从地里面冲出来,直将我俯身击起。
“噢。”我浮空瞬间,落下来摔了个大马趴:牙齿磕在地上,咸味流满口腔。
接着,头发便被人拎了起来,撕扯的剧痛让我被迫昂起头来,又一拳从后脑挥来。
我用一柄凭空出现的匕首割断了头发,比起拦腰割开的,连根扯掉的更多。
真疼,疼死了。
我扑倒在地上,裹着砂石转个了身,使得本能一招制敌的那颗拳头挥空。
“砰砰砰砰!”四颗子弹全部击中男人,他大张开嘴,留下几滴混着血的口水,却不像野兽那般胡乱撕咬。
他用拳头打我?
那强壮的腐人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如果是在电影院里看到这幅景象,我敢打赌自己看的一定是部喜剧片。
可现在我吓得连手背都发软了。(我知道手背不会发软,所以才这么说)
不远处,丹狩·吉安没了声音,可我根本无暇顾及。
求你了,老天爷,帮一下她吧。
我撑起身子,牙关与头皮隐隐······狠狠作痛。
“突突突突!”我快速修改了4X的弹道,闪亮的枪火在夜里像无限提高亮度的群星,它刺痛我的眼睛,让我短暂地分了神。
可腐人没长眼睛。
“咚!”“哦!”胃酸和一部分晚餐破口而出,我屁股着地,狠命的一撞让我第一时间祈祷尾巴骨的安然无恙,甚至无暇去感受疼痛。
我歪着身子,颈椎的尽头又痛又软。
高大的腐人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像竞技场里的恶霸,像······猿·垂。
“真他妈的。”我举起枪,猛烈的连射逼得他慢慢退去,但只要闪亮和爆响一过,他就又会向前走来。
为什么和我过不去?
“我怎么招你们了?”
“噢、噢······”他有节奏地开始呻吟,“哦、呜······”
猿·垂。
猿·垂!
手里边,4X化作黯淡的蓝光,那光越来越亮,化成巨大的球形。
太沉了,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个构造?
猿·垂、特伊·权······
蓝光在我的胳膊上缠起来,球形被光的管道和棍连接在一起。
“咚、咚······”球形前后有序地颤动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吧,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管他呢。
腐人挥起拳头,我按动显像成型的金属棍上的按钮。
“咚!”只一声巨响,铁拳便将那怪物击飞:他喷溅出黑血,不自然地倒下。
这情景似曾相识,我逃避似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并迅速将这柄武器分解。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空气中的安静只维持了一瞬。
丹狩·吉安开始在不远处大叫。
视线拉回,腐人倒下的地方,躺着那柄单手剑。
不。
我用双手撑地,拼命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石子嵌进手里我也不在乎,瓦砾刮破大腿我也不在乎。我爬,使劲爬。
为什么,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什么时候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我一边希望丹狩·吉安和腐人就在我眼前作战,一边又不愿亲眼看到她在生死线上挣扎。
“哦!”
我拼命地爬,丹狩·吉安的吼叫变成一味遭受攻击的惨叫。
“唔。”
给我帮上点忙吧,给我动起来啊!
我的腿毫无知觉。
别,不要,真的,别啊。
我用尽仅存的全部力气,却挪动不了多远。
“砰、砰、砰、砰!”我想冲丹狩·吉安的方向开枪,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最后只得冲天猛射。
“砰、砰、砰、砰!”
快,快过来袭击我。
“砰、砰、砰、砰!”
妈的,过来啊,快过来!
“砰、砰、砰、砰!”
泪水像抖喝尽了的水壶里的水那样从我的眼睛里渗出几滴,手掌里燃烧一般地传来剧痛。
我的胳膊颤得肉眼可见,一点也撑不住身体了。
接着,代替丹狩·吉安叫声的,是一组轻盈而焦急的脚步声。
“你呆在这儿别动。”熟悉而严肃的女性的声音里褪去了以往的那些轻浮,姬蔷的背影快速消失在没了的丹狩·吉安的声音的源头。
我终于撑不住身子,连脑袋都磕在了地上。
求你了,姬蔷,快点。
快点······
***
黑漆漆的烂尾楼里许久都没有了动静,不论是机枪的开火声、丹狩·吉安的叫声还是腐人的呻吟声。
我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冒着随时被更多腐人袭击的危险艰难地撑着手臂,扭着上肢,强忍住手掌里嵌着被粘乎乎的血包裹的细小石子所带来的刺痛和肘关节“吱吱呀呀”的怪响。
风吹动了破碎的窗户框,撑起烂乎乎的覆着乌黑绿色的帘子,灌进我的领子和袖口。眼睛里传来干涩的疼痛,仿佛被人在里面撒了一把黄沙,喉咙里则哽咽着,悲伤与绝望在心灵的大坝上濒临决口。
姬蔷、丹狩·吉安······
唯一能表明她们安全的迹象,便是这让人心慌的寂静,同时,它也是能表明她们危险的迹象。
月光下的阴影中,高挑的女人的身姿显现出来,她颤颤悠悠,仿佛一碰就倒的橡皮泥小人。
我看着她,不知带着欣喜、期待、恐惧还是担忧的悬而未决的心情定住。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用手撑着坚硬的机枪的影子,从楼的瓦砾间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现身在银白的月色中。
“姬蔷?”那头金色的短发如今已变得蓬乱乌黑,皮夹克和牛仔裤上挂着大块大块像油画大师围裙上的颜料那样的血迹。
其间除了黑色的血,还有更多是红色的。
“弗尔······”她又走了一步,紧接着像被推倒的柴木棍一样直勾勾地倒下。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
“再见。”她整脸对地,气若游丝,道别的话语像一阵轻烟那样飘过我的耳畔。
我不太能接受现状。
我不太理解姬蔷对我说的话。
“啪。”清脆地,机枪从年轻女人的手里滑落下来,枪把儿落在了地上。
然后一切都归于静止。
***
大雨来了。
它磅礴、凶猛,似乎看不惯人们那堆烂七八糟的拖后腿的情感,尽情展现着自己的潇洒。
密集而沉重的雨水拉成长线,穿破植物、建筑、腐人和我,在地面和其他所有冲天的顶上溅起水花。它们从天而降,止步于水泥板、叶片和肌肤上,全程带着洒脱、戏谑、沉静和无与伦比的威压。
我撑着身子,迎着冰冷的拍打,看着姬蔷消失在雨幕中。
苗条的她的身体被雨水勾勒得更加清晰,机枪上滚烫的硝烟被雨水打散,红色和黑色的血被雨水稀释。
我距离她的身体只有几米远,但我们的灵魂却已遥不可及。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什么也无法阻止我泪水的决堤了。
我撕心裂肺地吼叫,像腐兽那样用手抓挠着地面,像腐人那样从嘴里喷溅出血点。
我疯狂地哭,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止。一阵猛的哭吼后,又一阵更猛的哭势补上来,它们连续不断,一次比一次更急促、更强烈,悲伤让我喘不过气来,让我即使大张着嘴也吸不进几口空气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姬蔷的面容催促我哭得更厉害,她反反复复地做出各种表情——我曾见过的那些表情,美丽的眸子、温热的触感敲击着我的心脏,它们让它更剧烈地跳动起来,不管它能承受与否。
但在这样的雨里,我的吼叫都仿佛静默无声。
渐渐地,我似乎为了让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哭声而哭得更用力,但我做不到,巨大的雨声让变黄了的月色下腐人的呻吟都相形见绌。
它们又来了。
我看到破衣烂衫,甚至是一丝不挂的苍白的人群又一次涌入街上,它们仿佛是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突然冒出来似的,就那么突兀地走出来,不论是从建筑里还是阴影中。
我不想管了,这次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做了。
沉重的雨水的冲击下,我放弃再去挣扎了。
***
彻头彻尾的冰凉中,一股暖意从我的腰部开始向下弥漫,起初是大腿、然后是膝盖、小腿、脚踝······温热的迷雾似的那种朦胧的热在我的血管里欢快地穿梭着,它笑着、跑着,一道经过我的每个细胞,唤醒我的肌肉、淋巴、神经,让我感到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我借着这股温暖醒过来,看到一个烂乎乎的长着稀疏毛发的男人正趴在我腿上。
“啪!”我想也没想便显像出一把金属棍,用力敲开他的脑袋。
接着,一声巨响打消了我的一切惊慌与疑虑。
炮火点亮了夜空,雷电般一阵一阵的闪光接连亮起,我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循声望向西北方,在经过数个拐角后,闪光和枪炮声的源头,便是几条街区外的科技大学图书馆,也就是此时的【猎人所】。
“轰隆!”一次强爆炸惊得几条街区外的我都俯下身子,我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腿恢复知觉了,不仅如此,似乎连先前因长久奔跑而产生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砰,砰砰砰砰!”零散混乱的枪声响了起来,作为爆炸的陪衬,为闪烁的夜空增添了些许明亮的节奏。
几滴眼泪流了下来,它们是那么冰冷,让我错以为雨还在下。
我仰头望天,乌云已经褪去,暴雨变得只剩印象。
我低头看地,不远处,浑身透湿的姬蔷静静地沉在水洼中。
我将过长的刘海缕到一边,走上前拾起她的机枪,以它为基础用手中的金属棍所分解成的【物质】进行微调重塑,显像出一把极具姬蔷风格的4X。
接下来该怎么呢?
我的心被空虚所填满,顿时间我意识到,空虚也可以填满一个人的内心。
“轰!”猎人所的方向又一次发生了爆炸,其间,枪声经久不息。
瞬间的强闪照亮了在姬蔷不远处,那柄孤零零躺着的单手剑。
突然,仿佛有人猛地抽了我一巴掌,这一掌击痛了我的心灵,打散了我的消极。
我到底在干什么?
在最后望了姬蔷一眼之后,我转身向烂尾楼跑去,在那里,丹狩·吉安可能还在等着我去拯救。
即便没有,即便······
思考个狗屁!我恨得咬牙,极快地冲刺起来,飞跳进黑漆漆的屋子里。
腥气扑面而来,我皱起眉头,巡视四周,几只倒塌的金属塑像变得歪歪扭扭。
我游走几步,然后便看见月光照亮的最平整的那片墙壁下面,丹狩·吉安正背靠墙坐在那里,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身边,暗红色的血抹满了墙面。
我瞪大眼睛,险些跪倒在地。
“那是腐人。”我迅猛地回头,另一个丹狩·吉安以同样的姿势坐靠在完全没有光照的另一面墙上。
她的脑门被倒塌的一只金属塑像擦破了皮,上面流着黑色的血。
丹狩·吉安?
“为什么有两个你?”我问,恐慌盖过了悲伤。
“不知道。”她说,声音里毫无气力。
我一声不吭地开始填弹,丹狩·吉安,或是其他什么人依然保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
“姬蔷······”我想说死了,却说不出口,似乎从心底里还在抗拒这个事实。
“嗯。”她简短地回应,音量小到让我错以为是幻听。
“你在不在场?”
她没有回答,让我更感觉死了的那个才是真的丹狩·吉安,但我宁可眼前的这个是真的,因为如果她也死了,那么······
“你在不在场?”我又问。
她轻轻地点头,像是在颤抖。
我很不温柔,在如此境地,在丹狩·吉安也身负重伤的时候还步步紧逼。
但我的怒火就是遏制不住。
“为什么!”我大叫,像发脾气的小孩子。
而她只是默默地听着,不说,也不动。
“为什么让她死?她是那么强悍的一名猎人,一名腐人怎么可能轻易地······”
我知道不是丹狩·吉安害死姬蔷的,也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她一丁点的错。
“你为什么不帮她!”
耳边,爆炸和枪声减弱了,腐人的呻吟声反而更加强烈。
丹狩·吉安深深地垂下了头,脑门上还挂着黑色的血。
她很可能是腐人变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这也根本解释不通,但那边死去的丹狩·吉安身边都是普通的血,而她——面前的这个奄奄一息、毫无气力的女孩儿的脑门上,正流着腐人的血。
我走上前,蹲下来。
然后狠狠抱住她,嚎啕大哭。
她没有趁此机会袭击我,而是用双臂回揽住我的身子,静静留下了两行眼泪。
那一瞬间,我相信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丹狩·吉安,甭管她体内到底流着什么颜色的血。我们相拥而泣,外面,街上,夜空中,轰鸣和闪亮彻底消失了,呻吟声变成胜利的呐喊,腐人们突然站直身子,举起右手疯狂地挥舞,房子里——静悄悄的商店和居民楼里,强壮狰狞的腐人们走出来,它们抖擞肩膀,似乎在满意自己顺利完成了任务。
欢呼和庆祝持续良久,直到一抹橙色的闪亮透过植物映进城市。
夜晚结束了,太阳的光亮渐渐取代了月光,腐人们成群结队地消失在房屋的阴影中,麻雀们从天而降,穆滋的叫声在广场回荡,狗窜上高楼的墙壁,老鼠跑过窄街。
我怀中的丹狩·吉安的额头上,那片黑色渐渐变成黯淡的红,而背后那面墙上大片的暗红色则渐渐像被揭开的贴纸那样从墙上脱落,化成粉末随风飘落。
“对不起。”我说,两颊上干涩的泪痕让我感到皮肤的紧缩。
“对不起。”丹狩·吉安说,用手搓掉了我脸上的泪痕。
阳光愈加强烈,我二人却仿佛比时光更久。
我们安静地抱在烂尾楼底层的房间里,有腐兽从旁经过也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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