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塞德里克,是来自雷纳德家的养子,收到正式册封的「正骑士」在此立下决斗誓约,决斗之中,光明磊落,生死由剑。”
漆黑的夜色之中,橘黄色的火把在树林之中的一片空地周围缓缓燃烧。
身穿着银白色的重铠,双手紧握一柄亮蓝色长剑的年轻人报上了姓名。他刻意指出自己是受过正式册封的「正骑士」,意在指明对方不过是野路子的骑士罢了。
“在下贝斯柯德,来自乡下的无名骑士,在此立下决斗誓约——决斗之中,光明磊落,生死由剑。”
——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士终于报上了名字。
贝斯柯德,他的名字叫做贝斯柯德。
但是在这个国家,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征服王佩达的使徒,而且还是生而为其追随者,凭借努力不断得到信任,对征服王忠心不二的强大骑士——他的实力甚至为他赢取了「竞技场骑士」这样一个称号。
不过此时他所展现的,却是过人的智慧。
事情的一切过程,包括领主发怒、车夫的反应以及受惊的马、加上年轻人的决斗请求,全部在贝斯柯德的谨慎而智慧计谋之中。
至于他这样做的理由,也是怀有深意的。
首先突然间出现,阻挡住匆匆忙忙赶往建国纪念日淘汰赛的贵族,先是出现再消失,是为了挑起车夫和克雷尔的矛盾,这是为下一次出场做铺垫——同时他也可以通过克雷尔的反应来判断他的为人。
之后再度出现挡路,这就成功激起车夫的下一步行动,紧接着利用某种手段使马受惊,从而引诱克雷尔下车,再接着,故意挑衅对方从而引发「决斗」这一事项。
过程之间还穿插着对自己身份的阐述——当然这一点比起激起对方怒火似乎无足轻重,但是实际上这一点既划开了双方阵营激化矛盾,同时减少了对方对于自己身份的真实性的怀疑(或者说借助这点搭建矛盾,然后诱使对方相信这一点)。
总而言之,这只不过是贝斯柯德在这半夜的林间路上所轻易构想到的微不足道的小小计谋罢了。
至于这样做的理由……
从一开始,他就一步步地试探着对方,先是阻路探性格,而他一步步试探之后所做的决定是激起对方「决斗」,而这,又将构成他的下一步计划。
换言之,「决斗」于贝斯柯德的计划而言,仍然并非最后一步,而是他的整个宏大计划版图中的小小一环,而且,也可以归属于「试探」。
至于他的下一步会怎样做,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吧?贝斯柯德的智力真是惊人,没有人能够弄清楚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但是至少此刻,他是专注于眼前的决斗的。
目前双方实力对比尚不清楚,即便曾被冠以「竞技场骑士」这样的称号,他也丝毫没有懈怠。
谨慎,是一个骑士的美德。
——这同时也是他所信奉的骑士礼中所述之物。
互相以眼神对视以示尊敬之后,塞德里克双手倒提长剑,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过于鲁莽吗?难道是在引诱我攻击他?)怀抱如此想法的黑衣剑士向左侧一个闪身,躲过了塞德里克险之又险的旋刃进攻。
距离控制的刚刚好,长剑贴着铠甲滑了过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是因为视觉所见的与实际情况发生了些微的差别。
“什么……明明击中了……”塞德里克则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的眼中,刚才那一件的的确确击中了贝斯柯德的侧腹。
但是剑身毫无停滞的滑动却告诉他——这一剑落空了。
“是光线太暗,让您眼花了吗?”贝斯柯德表情虽然平淡,出语却相当辛辣。
“少废话!看剑!”比刚才更加迅猛而且咄咄逼人的一剑,如同一条闪动的银蛇从身体一侧快速逼近。
舍弃以剑尖进攻这种谨慎的战法,转而意图用剑的中段让对方退闪不及——
至少要让你拔剑抵挡!
这一剑正是蕴含着这样坚强而渴求的战斗意志!
(一定要和我硬碰硬吗?那么——)
“如你所愿。”左手擒起尖刃长剑,松松地竖直一挡——
巨大的力道从剑上传来,贝斯柯德却是丝毫不慌——
与之对应的,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如婴孩般的孱弱力道,塞德里克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也就这水平吗?只有嘴比较厉害?)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竖直收到打击的黑金色单手剑经过贝斯柯德那双鬼魅般快速运转的手之后,竟然借助塞德里克的力量翻转了过来直接从塞德里克的头顶发动了进攻——而且速度远比他要快。
进攻被削弱,防守不及——
明明才是正式交手的第一招……居然就面临如此困境。
本以为剑就要落下将自己劈为两半——毕竟骑士之间的决斗出现死亡是很正常的,不如说决斗以一方死亡结束才是正常的情况。
但是贝斯柯德并没有杀死他,黑金色单手剑停留在他棕红色的发间,只削下来几丝发线。而他的剑,则是足足距离贝斯柯德的身子两拳之远——如果以被削弱的速度继续进攻的话,任何受过一定训练的正骑士都有能力躲开这一剑,更不用说眼前这一个实力几乎深不可测的对手。
“我输了。”塞德里克诚心认输。
“不必在意。”贝斯柯德松了口气,“毕竟,我这身铠甲,还从未被他人之剑所擦伤。”
“!”亲身体会过被对方一招逼至绝路的塞德里克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貌似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
但是总有热血难凉之人——
“喂喂,你是叫什么贝斯柯德对吧?”克雷尔似乎决定找点茬,他贵族气十足地挺起圆润的肚子,以鼻孔对着年轻的黑甲骑士。
“告辞。”直接无视掉克雷尔的发言,贝斯柯德转身就走。
“休想!”因为被无视而怒气冲冲的克雷尔大声喊道,“你们一起给我杀掉他,我就从领地里分出一块来……”
骑士们有些为难……这并非实力不济而怯战的问题,而是事情关乎克雷尔的名誉,毕竟对方只是从乡下来的无名骑士——再说,以多敌少取得胜利,也不见得光荣。
虽然有着克雷尔这样官气十足的领主,但是骑士的精神并不随之转移。
“在下倒是希望阁下能够亲自与在下一战,只不过,阁下似乎并没有这种打算呢,或许是阁下身体欠恙吧?因为城里的骑士,怎么可能只会指使手下办事呢?”冷淡的话语从耳边传来,克雷尔浑身打颤。
“什么时候……”
仿佛是装准了在场所有人都走神的时间,贝斯柯德来到了克雷尔身前,微微俯下头看着他前一秒还满面春风的脸。
“给我上——”
三名骑士,无奈地围住了贝斯柯德。
原本可以避免的一战——却在贝斯柯德的行动之下再度揭开序幕。
眼看着克雷尔走出三人形成的包围圈之后。
“对不住了,毕竟那位大人,是我们宣誓效忠的人。”塞德里克这么说着,同时他又察觉到贝斯柯德脸上的那副淡漠神情,疑惑于为什么他要进行这一场战斗。
接连而至的剑影,丝毫不露破绽的防守,仅仅凭借一柄剑抵挡三个方向的进攻却仍然如鱼得水。
看着自己的攻击完全没有起到效果,另外两名骑士微微慌了神,节奏开始混乱,攻击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但是他们疑惑地发现,对手似乎并不打算趁机反击。
……对手不打算取胜!
塞德里克突然间明白了贝斯柯德的意思。
“今日交手,你我就尚未分出胜负,但是淘汰赛将至,到时比武台上相见,我可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轻饶你。”他说着通俗易懂的话,勉强挤出装作不在意的笑容。
明明以三敌一,却丝毫没占到便宜,甚至还要被迫接受对方的好意以此结束战斗……这绝对是一名骑士的耻辱,但是这在今天这种情况之下,这几乎是唯一解,是对方从「无解」之中创造条件所创造的「唯一解」。
一面是强敌,一面是悍主……
看着队友奇怪的发言,另外两人慢半拍地放下武器。
贝斯柯德则是冷冷回应:
“比武台上,以剑分高下。”
说完,黑甲转身离去,逐渐融入黑暗之中。
“哼,算你跑的快。”克雷尔做出毫无自觉的发言,然后夸奖塞德里克:
“你做的不错,在这种乡下骑士身上浪费时间真是太愚蠢了……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赶车!”
然后他又呵斥着车夫爬上了马车。
……
前方树林之中,黑甲骑士默念:
“这样就坐实了身份,也大概确定了对手们的实力。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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