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受了重伤。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它今日外出觅食的时候遇到了阿兰西亚的牧羊人，更不幸的则是因为那羊倌认为自己看到了一只很特别的羊，所以尤其值得一试。”
——流传于新巴塞尔帝国，有关阿兰西亚人的没品笑话之一
越是往码头的方向走，越能看到更多身穿异国情调服饰的外乡人。虽然海雾要塞的老城区拥挤而肮脏，但这些衣冠楚楚的外来者却并没有因为这里复杂拥挤而环境而显现出倨傲的态度。
如果稍微对洛泽尔海外世界的其他国家有所了解，就能辨认出行走在大街小巷中那些穿着低调，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外来者：
“看见那个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家伙没有——仔细观察他们衣物缝隙中裸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金属的反光，这些家伙是来自米德尔伯格——神器师之国的访客，那种地方的人喜欢将原生的血肉肢体换成神器装置，用这种方式夸耀自己的财富，力量与地位。”
“虽然那些穿长袍的人给自己的身上喷洒了进口自马萨利安的上等香料，但还是遮盖不住这些深色皮肤的南方人散发出的羊与骆驼的味道——你应该听说过那个阿兰西亚人和狼的段子对么。”
“噗——小莫你怎么能在公共场合下对淑女说这种话，这太粗俗了。”
“你笑了，你笑了哦小梅，别在我面前装傻白甜啊，你明显也是听过那笑话的对吧？
再看那个，那些戴着头巾，穿着怪异鳞甲的家伙。我想它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装束，是为了遮掩它们特征明显的耳朵和仅属于它们种族的特殊装备，它们应该是——”
“这个我可比你懂多了，它们一看就是来自辉光精灵国度的家伙，那种特殊的铠甲也只有长耳朵亚人中有德鲁伊资格的人才会穿戴。”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海雾要塞曾迎接过不同的主人与支配者，但就像是这座城市有某种魔咒一般，每一个新的征服者在最初的志得意满过去了之后，还是不得不学着适应这里的风格与节奏。
脏乱差的老城区始终保持着一直以来的风貌，统治者索性听之任之，这一点即便是亡灵成为费尔斯凯因的执政家族以后也未曾改变。也许这些外来者在自己原来所在的地方曾是一方豪强，但在这片城区里，没人敢小看这里历史积淀背后的秩序。
“只要不在这里随便惹麻烦，咱们不会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现在已经离码头很近了，随便找一间旅店住下吧——当然，得先把小家伙给叫醒。”
莫德雷德松开了手中的两条缰绳，将沉睡中的小姑娘抱下了马鞍，顺手用腰带上匕首的刃口在指尖上切开了一条细小的伤口。
“起床了，沙耶小家伙——人类世界第一次以和平的方式欢迎你的到来。”
莫德雷德面无表情将自己滴血的食指放入黑衣裹身的小女孩口中，感受到这只貌似无害的小家伙的动作从僵硬中逐渐活泛开来。
“呼……别那么拼命吸啊……”
如同饿了几天的小动物一样，本能的反应让女孩拼命地寻求着血液的来源——而少年则忍受着怪异的触感，忍受着生命力从狭小的创口点点流失的不适感。
最初的不适感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很快转变为另一种莫名的体验，而莫德雷德的眉头也同时舒展开来——被这么一个小东西**食指不但没觉得痛苦，反而产生了奇异的愉悦感。
“咳，咳，咳……”
“能咳嗽……深渊种的生命力顽强果然不是说着玩的啊，先前用附魔了圣光的黑又硬来回捅了你那么多下居然都这么快恢复过来了——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
刚从沉眠中苏醒的拟形者尝试着使用人类的声带回应莫德雷德的闻讯，然而从口中吐出的只是不连贯的无意义气流。莫德雷德怜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走向了梅希亚身边。
“拜托你了，梅希亚。”他轻声道，“帮我照看她一下好吗？”
少年佣兵一脸真诚地与女骑士忧郁的栗色眸子对视，当莫德雷德环绕着沙耶的腰，将她像小猫一样抱起来的时候，梅希亚有些不舒服地晃了晃肩膀，座下的战马也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听着，莫德雷德，”她郑重其事地说，“如果在我照顾这家伙的时候，发现她有攻击我的倾向，我会把她……”
“别忘了我们先前说过什么，亲爱的小梅——她只是个善恶观模糊如婴儿的新生命，你的所有所作所为，都会影响着她心智的形成——也许你以后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妨就把这作为育儿的预演如何？”
有着尖牙利爪，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与触须的婴儿——梅希亚如此腹诽道，但最终没有拒绝
莫德雷德将小女孩递给了无奈的梅希亚，瞥视了一眼身后的街道。
“我去看看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在这里等着我，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好吧，那就祝你好运吧……
莫德雷德向着街道前方骑行而去，将两匹马与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留在了身后。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怀里拥着沙耶的女骑士叹了口气。
柔软的男孩子……
可总是那么柔软，就会被这世界的冰冷尖锐给刺伤啊。
梅希亚苦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怀中沙耶的脑袋。
“自我在光辉教团效命起，见过的邪教徒，杀过的邪教徒也有不少……我能理解那些在绝望中向着蛇之女神，向着魔神奥克索斯，向着深渊诸神祈求力量的家伙。
呵呵，为了活下去，人甚至能突破自己的底线，向着不见阳光的烂泥沼祈求黑暗的眷顾。小怪物你知道吗？这种人我可是真的见过的哦……
我记得那是一次我和我的妹妹莉乐露一起完成的调查任务……当我们摸清邪教徒的聚集地，调集光辉骑士团的战斗力量破坏仪式现场的时候居然看到那些怪人在和邪教女神象征物的大蛇交媾呢……呵呵，真的是一件可怕又好笑的往事。
不光是那些邪教徒，即便是在阿丝塔莉亚女神庇护的城市‘圣雷诺’，我也是见过差不多的人，只不过他们不是那些整天食不果腹，苟延残喘的穷人，而是一些醉生梦死的贵族呢……
你问它们在做什么？呵呵，在见过了种种怪异的人和事之后，我不确定，对人类来说，究竟是空虚恐怖，还是死亡恐怖……那些人是沉迷于一种产自新迦南地**的瘾君子而已——他们还真的以为能通过这种手段控制圣雷诺的牧首与高阶贵族呢，在我眼中看来啊，在这些向欲望低头的家伙，崇拜**也和那些邪教徒们崇拜他们的邪神一样，本质上毫无区别……
莫德雷德绝对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大的异类……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自深渊中注视着人类的怪物真的有着值得敬畏的力量，像我这样的圣堂骑士也不会时刻警惕着它们的影响，以防更多毫无警惕的心智坠入泥沼之中。
但莫德雷德……他是一个对那些深渊中的事物无比了解，却又未曾在那种沉重暗淡的诱惑面前动摇过的人。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从永无止境的噩梦中享有几日无梦的安眠。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会懂得你这种东西的潜在危害，却为何又不像对待其他深渊种那样，带给你解脱与救赎呢……唉，即便能与他共享记忆与想法，我也很难从自己的角度真正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梅希亚追忆着往事，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心中所想倾诉给怀中的女孩听，对她而言，这个已经没有力量杀戮人类的小东西只是被拔了爪牙的一只小小野兽，自己对她所诉说的这一切，无非就象是人在无聊的时候对着宠物说话。
“呵呵……”
梅希亚怀中的毯子里传来了低低的嗤笑声，如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故作沙哑的嗓音，在梅希亚的惊诧中，小女孩扭过头来，眼神无情而淡漠。
“你……你原来可以说话？”
“一直都可以。”
沙耶眯起了眼睛，将自己往毯子里缩的更紧了一些：“只不过在你和莫德雷德同时出现的时候，我不想多说什么。”
“……那是为什么？”
沙耶的嘴角拉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与女骑士四目相对，眼中有着浓浓的嘲讽：
“虽然对人类世界中的很多事情都缺乏了解……可我对某些事情要比你们这些复杂而无知的存在敏感的多……你是叫梅希亚是吧？你很讨厌像我这样的东西对吗？
可我现在要告诉你，梅希亚，我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了与我们相同的某些东西……呵呵，能对我说说看吗，那种让我万分熟悉的感觉是哪里来的？如果你讨厌我的话，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同样憎恨着你自己呢？”
“你……”
梅希亚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深渊的诅咒一直是她忌讳的伤痕与弱点——也许正如沙耶所说，它们总能轻而易举地灵魂中黑暗的污点。
以此为突破口，污化并腐蚀那些脆弱的心智，原本就是高等深渊种的拿手好戏。
“呵呵，你觉得你这样就能伤到我了吗？看来人类世界教会没有教会你别的，倒是已经教会你怎样伤害别人了呢……”
在片刻的压抑与沉默过后，梅希亚反倒对这无情的事实如释重负，对着沙耶展颜一笑，骄傲地挺起了胸口：
“你一直想得到莫德雷德全部的灵魂与记忆对吧？呵呵，那我要告诉你哦，你一直希求的那种东西，能让你成为真正智慧生命的珍贵之物，莫德雷德已经分给了我一半哦——而我的灵魂也有一半在他那里，无论我的结局如何，小莫始终会守护在我身边，永远陪伴着我。”
……
沙耶无言以对，学着人类的样子发出了一声哼声表示了不屑。而梅希亚则在成功辩倒了这只拟形者之后，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
“你先前已经听到了吧，莫德雷德让我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你……你对人类的家庭了解多少？呵呵，那你应该也知道，对于那些不乖的孩子，父母也有着依靠惩罚来纠正孩子行为的正当权力……小沙耶啊，如果莫德雷德算是你的父亲，我就是你的母亲了，既然你刚刚产生了逆反心理和妈妈吵架，那我现在就要行使管教孩子的权力了。”
“唔……小心眼的女人……”
梅希亚带着圣人般的微笑，佩戴着钢铁护手的手掌搭上了女孩精细的肩膀与锁骨——可怜的沙耶也只能在梅希亚的重手按摩下乖乖服软：
“那好吧，亲爱的妈妈——在父亲面前我绝对不会主动和你发生冲突——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私下场合解决，你觉得如何呢？”
“一言为定。”少女骑士坏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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