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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福尔摩斯和华生大概也不过如此

第五章——福尔摩斯和华生大概也不过如此

至于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孤零零一个人的,这种事情就连我自己都已经不大清楚了。

非要说起来的话,我也只是记得自己小时候明明能和所有人都搭上话,但好像并没有和某个人深交到挚友死党的那种程度。而当我终于注意到这一点时,我的小学生活也就结束了,所谓的童年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不过那时的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我的孤独和不合群在那之后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因为某一件事,导致了我接下来的初中生活变得一塌糊涂、糟糕透顶,糟糕到几乎我一回忆起那段往事就会头晕目炫,晚上彻夜难眠,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被人千夫所指、极度不堪、极度无助、甚至恨不得找个枯井跳进去,让自己当场去世的时候。

不过姑且还是有一件事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我当时并没有选择那样做。多亏于此,我才得以苟活于世,而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能在此好端端的写下这些废话连篇的东西的原因之一。

虽然这些往事还远没有达到心理疾病的那种夸张程度,不过直到事情过去之后已久的现在,所遗留给我的心理阴影和心灵冲击却依旧余威不减,至今仍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沉重阴霾。要是就后效而言的话,那么想来这大概也和心理疾病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此还是要提前向对我初中生活产生好奇心的诸君们道歉,至于有关我初中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想提起,如果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的话,到那时我再说也不迟。还是要先麻烦诸位多多照顾一下我弱不禁风的心灵了。

闲话到此为止,下面切入正题——

正如上文所述,我是一个孤独、并且还不怎么合群的家伙。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不想改变我目前孤独的状态。

原因无他,我的孤独与我并不是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反倒是我与孤独共生共存,所以,我并没有任何理由去排斥它。

而且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是孤独造就了现如今的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亦或说是一言蔽之。无论如何,我的这份孤独已经是不可避免地依附在我这短暂的人生上了。那若是依这样看来的话,抛开一些不可抗力的人为因素,我的孤独大概就是上天赐予我的赠礼吧。

这同样也是上天的旨意。

“All that is from the Gods is full of Providence.”

——反正我的确是由衷的如此认为。

——————————

想必大家都有见过蝉吧?

在我左侧窗口外的树冠上,恰好就有几只蝉正在漫无止境地叫嚷着。

对于蝉这种东西,没见过的诸位大概也都在哪里听说过,不过既没见过也没听过也同样无所谓,反正我说的也就是那种异常烦人的东西——在夏天闹哄哄地叫个不停,在美好的夏夜打扰你的安眠的家伙们。

就一到夏天就会闹哄哄的这点而言,好像和那群现充们很像呢!(笑)

还有,顺带一提,蝉吵闹的叫声也是用来吸引雌性的哦!(笑)

如同现充这种讨人厌的人类群体一样,同样讨人厌的蝉也广泛地分布于整个世界。即便像X市这样看起来与夏日蝉鸣毫无干系的北方城市,也被蝉划入了它们广大的领地内。

不过寄居在X市的蝉又黑又小,看起来也干巴巴硬邦邦的,好像根本不能抓来油炸吃掉(划去)。

看到这里,有些心细的诸君们可能就会疑惑了:现在的背景时间已经是九月中旬了,而大部分的蝉在八月份就结束了产卵期,到了夏末秋初这个季节——尤其是高纬度的北方——夏天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照例来说应该已经没有蝉鸣声了,那为什么我还是要在此提到蝉鸣呢?

答案当然是手到擒来般的简单——我在此说的蝉并不是那种大号的蚱蝉,而是在比较寒冷的秋天鸣叫的一种特殊的蝉类——寒蝉。

正所谓“寒蝉凄切”,但真正的寒蝉并不是因为天冷而叫声低微,而是这种多生长在山地地区的小型蝉种的中文学名就叫做“寒蝉”。

寒蝉多在初秋季节鸣叫。

这种蝉有着与其身形毫不相称的巨大蝉鸣声,丝毫不逊于盛夏时节的蝉鸣和蟋蟀的二重奏,再加之现在这个蒸笼似的季节,完全就是“烦闷”这个词语的最好诠释。

唔,那这本书的标题是不是该改成《伪文学少女的烦闷》比较好呢?

算了,标题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是要去打棒球,而且这也只是第一卷而已,我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写《忧郁》和《叹息》。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明明还是下午第二节课——也就是社团活动前的最后一节课——的上课时间,而且还是那个身为班主任的不良老师教的物理课。哪为什么我还是要在此提到蝉鸣呢?

答案依旧是手到擒来般的简单——那当然是因为顶着熊猫眼的我现在正处于神游天外,一边与周公谈心一边听课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虽然蝉鸣在晚上睡觉时的确很讨厌,但一旦将它们作用到上课时昏昏欲睡的我的时候,再加之老师们如同念经一般的讲课语调,两者完美融合,就成为了安眠效果堪比苯二氮卓类药物的助眠曲。

在这近乎无敌的摇篮曲双重奏的反复折磨下,昨晚几乎熬了一夜的我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所以,在这令人倦怠的星期一下午,尽管我现在手上的自动铅笔现在还在不停地蠕动着,但实际上它笔尖所留下的痕迹已经无法称之为汉字了。非要说来的话,它们看起来倒更像是写在死海古卷或者是商代青铜器上的什么。

唔……接下来是……呃……加速度的符号表示到底是v还是a来着?

……

“叮铃叮铃叮铃……”

在我为加速度的v和a困惑不解的时候,下课铃终于响起,拯救了徘徊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我。

呼,终于下课了……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当我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讲台上的那位最终还是为我送来了终结的一击。

“你!”

她一只手指向我,另一只手用着一只短得可怜的粉笔头咚咚地敲着黑板。

我在老师以及全班同学的注视下逐渐回过神来。

“等会跟我去趟办公室!”

粉笔头的前端很快便在她的怪力之下化作渣砾。

噗……会心一击,我吐血。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是……”

我无力地应了一声,应答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方便面配料包里的脱水蔬菜一样无精打采。

唉,真是糟糕透顶。

——————————

当我正在这烟雾缭绕的办公室中思考着关于上课睡觉的种种合理理由时,我面前的这位不良运动服老师也终于开口了。

“怎样?你的社团活动如何?和那个家伙相处的还好吗?”

老师很罕见的没有掏出香烟,只是随便地坐在旋转办公椅上,以着作为一名教师而言并不严肃的眼光看着我,如是说。

听完老师的话后,我一时无语。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上课打瞌睡才叫我到办公室,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我社团活动的事情。

“呃,”我心虚地挠了挠并不痒的脸颊,“社团活动的话……还算可以吧……”

在说这句“还算可以吧”之前,我尽我所能地想了又想,不过也没有想出这几天来我们到底举办过什么有价值的社团活动,所以就只好这样含糊地回答。

嘛,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文艺社确实没有什么正常意义上的活动——反正我是死活都不会承认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是社团活动的。所以,说成是“还算可以”其实都有点名过其实了,这句“还算可以”只能勉强算是在我个人层面上的漂亮话而已,根本就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

“嗯,那目前这样就好。”

老师看起来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真不知道所谓满意的标准在她的眼中到底是有多低。

“能相处的来就不错,这点倒是一大进步——不过,上课睡觉可就是下不为例了啊,这次姑且就先放过你一次,下次可就饶不了你了。”

我一边用着诸如“是的,我知道了。”和“我下次肯定不这样做了。”等诸如此类的敷衍话语来应付老师,一边凭借着天生的逆反心理思考着怎样的睡觉方式才能让上课趴桌子睡觉变得更舒服。

“好了,反正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些了,既然都已经说完了,那也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去参加社团活动吧。”

于是,我也终于从不同睡姿舒适度的对比中腾出多余的脑容量,向老师道谢,然后离开这间物理教师办公室。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老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又叫住了我。

“哦,对了。”

她像是游戏中的新手教程npc一样补充道。

“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是什么不懂的东西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对于她的这句不合时宜到几乎莫名其妙的补充,我只是随随便便地应了一声表示了解,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作认真的承诺来看。

如果她的话要是真的包含了什么特殊含义的话,那我也懒得去细想她的用意到底何在。

——————————

刚推开社团活动室的那扇旧木门,就看到了伪文学少女的那一脸凝重的表情。

“小丑同学,今天你来的太晚了。”

学姐依旧坐在长木桌尽头的正座上,十指呈交叉状放在唇前,摆出了某碇姓司令的经典动作。

正如上文所述,这次她一反往日地严肃了起来,语气中也毫不留情地透露出责备之意——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次以外,如此直接的责备想来大概也是第一次。

呃,难道我上课睡觉原来是这么大的罪过吗?

虽然我现在对于她的那莫名其妙的严肃也是云里雾里,但现在姑且还是保险起见为妙。所以,为了避免触动学姐的那根敏感的导火索,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起了迟到的原因。

于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学姐听完我的解释后表示理解,但表情依旧凝重。

“嗯,可以理解,因为毕竟我也是刚到活动室。”

嗯,学姐你能理解就好——好个鬼啊!学姐你不也是才到活动室吗?

“这回的问题不是你迟到的事情。”

“或者说,那并不是什么主要原因。”她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这个讨人厌的东西。”

这样说着,她把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明信片丢在桌上。

接着,她将明信片推向了我这边,“小丑同学,你也来看看。”

迫于学姐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我只好拿起了那张明信片。

乍一眼看来,这是一张十分普通的旅行明信片——在旅行目的地的任何一家纪念品商店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的大批量印制的便宜货色,再普通不过。

它背面的照片大概是远处某省的某个最近突然大热的景点,而明信片本身纸张的硬度和油墨的色泽也俱佳,无一不表明了它的印制时间就在不久前。

而在明信片的正面,则是像剪贴画一样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几种字体与颜色都各不相同的字粘贴而成的七歪八扭的一句话:

“贵社《人间失格》书中的胩片已经被在下收入囊中。”

署名部分同样是由报纸剪贴而成:

“怪盗Miss C.M.参上”

看完明信片上的内容后,我不禁愕然,对这张过于直白的犯罪宣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吐槽为好。

不过这倒是间接地证明了我之前的计算结果是正确的——狂人学姐留下的下一本书就是《人间失格》。

还有就是……呃,难道现在大家都改用明信片写留言了吗?

“这就是给我们文艺社下的挑战书!”

她如此断言道。

“这就是对我们文艺社**裸的挑衅,偷人东西就算了,竟然还敢把这种东西送到这里来,太无法无天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这位伪文学少女现在看起来真的是相当的气愤,我已经几乎可以看到她身后的那即将化为实体的怒火。

“所以,为了维护文艺社的尊严,这个挑战书我们一定要接下。小丑同学,让我们一起把这个十恶不赦的犯人揪出来吧!”

呃,学姐,您不要那么激动,先等等再说。还有,您刚才是不是一笔带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为什么非要是“让我们”呢?我明明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呢。能不能不要在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之前就随便把我添加到您那边的阵营里啊?我可是坚决践行《海牙第五公约》精神的永世中立者,不会参与任何军事结盟的,所以这次还请容我拒绝。

“哼,既然都已经进了文艺社了,你还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看来学姐是根本不打算讲理,她几乎就是直接摆出了一副酷似1914年的那位乱来皇帝——德皇威廉二世——的样子,完全无视任何国际公约。

“比利时和卢森堡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怎么样?难道你还有什么勇气反抗吗?”

呃,不敢不敢,我认输,勇气什么的完全没有,您这边我参加就是。

只不过……呃……

……以德意志第二帝国为首同盟国集团最后好像是以战败告终的啊……

——————————

“啧啧,竟然是剪贴字匿名信,这都什么年头了,竟然还用这种东西,真老套啊!”

学姐一边对着那张明信片啧着嘴,一边发表着毫无卵用的感慨。

“是啊是啊。”

我对这些强迫我做的事情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所以只是这样随随便便地敷衍着学姐的自言自语。

不过,现在的伪文学少女看起来倒是毫不介意,因为这张明信片就已经能够吸引她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了。

“而且这里的‘胩片’……唔,大概就是‘卡片’吧,这家伙好像还剪错字了。”

“是啊是啊。”

“唔……‘胩’……小丑同学,你知道‘胩’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是啊是啊。”

“……”

此时,在伪文学少女无言的注视下,我终于意识到了我那复读机式回答的不妥。

“……好吧,是我错了,我反省。”

我当机立断地认了错。

“那好吧,”学姐惋惜地收回了想要斥责的视线,“我再问一次:小丑同学,你认识‘胩’这个字吗?”

呃,“ka”?

哪个“ka”啊?

“唉……”学姐扶额叹息,“……你不是刚才就看过的吗?那张明信片上的那个错字。”

呃……

那上面有错字吗?

这时的我,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那过于熟练的母语,而犯了一个十分典型的熟练者错误。

根据剑桥大学的研究(雾)表明:当阅读者进行粗略的快速阅读时,他(她)并不会逐字逐句地细致分析,而只是会简单地一扫而过。

此时,大脑会对通过视觉获得的粗略文字信息进行简单的处理,并且根据自己的语感十分合理地补上空缺,最终得以拼凑出完整的文本内容。

不过,这样一来,文本里的一些错就误很容易忽被略掉,它们被会大脑动整自理出来的信息直覆接盖,以于至读阅者甚不至会发现在自己读的文里本头有別措字或者字序错倒类之的漏洞。

是不是感觉很类似于word里的单词拼写和语法自动更正和汉字错别字纠错呢?

顺带一提,上面有一段话几乎全部都是乱的,不知道诸位有没有第一眼就看出来呢?

咳咳,好吧,题外话就先到此为止,下面我们进入正题。

实不相瞒,那个“胩”字其实我是认识的。

唔,大概是某种有机化合物之类的吧,我暗暗地这样想着,不过很快便注意到一个问题:

咦?我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来着?

这样思考着,我一路循着记忆的路径,不知不觉间便想到了昨天的家庭作业。

于是,我拉开了书包拉链,翻出来了昨天的化学作业。

“啊!”

当我看到了化学报纸的课外扩展一版时,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找到了!学姐,你来看看这个!”

与卡片上剪切的“胩”字如出一辙的字体和背景颜色赫然纸上:

“胩,亦称异腈。是含异氰基的有机化合物(主要是烃基和异氰基的化合物)。有非常显著的难闻气味。溶于酒精和**,容易被酸分解,用无机酸水解得伯胺及甲酸。可由伯胺和氯仿在碱液中反应或由卤代烃和氰化银作用制得。甲胩(CH3NC)是最简单的异腈……”

“唔,原来是化学报纸上的吗……是高一的啊……”

学姐接过报纸,仔细地对比着报纸和剪切信的内容。

她这样自言自语着:

“那要是这样的话,嫌疑人的范围就可以再缩小一些了……”

呃,“再缩小”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有缩小过嫌疑人范围吗?

“嗯,已经缩小过了哦!如果你还是不明白的话,等下回来再和你解释好了。”

那好吧,等一下回来的时候再解释倒也是可以,不过——

——等等!

学姐“等下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要去某个地方吗?

“嗯,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她以着相当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着我的问题。

明明是学姐自己前言不搭后语,此时的她竟然还疑惑地看向我,而且她看我的视线令人相当不爽,仿佛在说:“你是不是脑袋瓦特了,竟然问这种问题。”

“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做什么?这不是早就在计划当中的吗?”

我不过是想想而已,没想到您还真的说出来了啊……

“呃,既然您说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了,那还请在下斗胆发问:咱们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啊?”

看来我的问题正中了她的下怀,她粲然一笑,嘴角高高地翘起,双眼中闪烁着如同赤道近日点的正午阳光一般的耀眼光芒。

如此开心的她望着我说:

“当然是去楼下的社团找见到过犯人的目击者了!”

好吧,指望您能说出正经回答的我显然是个也疯子,您还是权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吧。

我沉重的叹着气,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我的无力。

如果当年的文艺社的初任社长能够好好地区分一下解谜与推理的区别,想必如今的我也不至于为如此混乱的社团活动发愁吧。

唉,真伤脑筋。

——————————

在下楼寻找目击者的途中,走在前面的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信片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偷走的。”

以此句为开头,这位伪文学少女害得我不得不再次想起了不久前那段不堪的往事——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社团纳新日当日,以及我从楼梯上骨碌骨碌地滚下去的当天,各大社团都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挖尽心思,想尽一切办法去多招新生。

即使是到了现在,他们这么做具体原因我还是不大清楚,但好像学生会评估各个社团的社团经费的标准之一就是社团人数——当然,这也有特例,比如说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名社员的文艺社。

不知为何,学校竟然一直在为文艺社拨发标准规格的社团经费——社团活动室每周都在增多的新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文艺社完全不用为经费问题发愁,但我们这位奋(闲)发(的)上(没)进(事)的伪文学少女同学可是丝毫没有懈怠,她也自己搬了一套座椅,手写了一幅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宣传广告(只有“文艺社”三个大字),然后就开始了连社团登记表都没带的毫无意义的纳新活动。

同时,我们文艺社的这位社长大人也相当的有先见之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吸引不了任何新人入社,所以,她特意带了一本书以缓解佛系纳新带来的无聊的痛苦。

不用说,那本书就是《人间失格》。

那个时候的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某个人流量极小的树荫下,将本就无人光顾的摊位弃之不顾,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本精装版的《人间失格》。

只要这个家伙不开口说话,那么想必这一定是一幅足以与世界名画堪比的美景:

她——这位文学少女——在叶片已经绿中透黄的银杏树下优雅地端坐着,手中捧着被她视作珍宝一般的书本。

她纤细的玉指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时而也将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拢至耳后,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浓浓的书香之意。

面对着不远处嘈杂的场景,少女也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读着书,简直如同一帧永久的画面一般,让看到这一幕的任何人都体会到与无伦比的端庄与优雅——就是如此的摄人心魂。

——不过这怎么可能是那个家伙的本性?

那个家伙一听到教学楼里有人昏迷了,便立马抛开文艺社的可怜摊位,连同她手上的那本书一起弃之不顾,直奔事发地去幸灾乐祸地凑热闹了。

关于她当时选择抛下摊位去看被摔得半死的我的原因,她自己是这样解释的:

“我当时以为那是某个凶案现场才去看的,要不是听说有人好像从很高的楼层被推下来了,我才不会去看呢。”

啊,嗯,是是,您说的确实没错。

我一面撇着嘴,一面极其不耐烦地敷衍着学姐。

我当时要是直接去见上帝的话,现在您和我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了,我们都会轻松不少,那样的话简直就是两全其美啊。

一如既往,我的吐槽依旧毫无作用,被学姐华丽丽地彻底无视。接下来,她继续说起了后来的事情。

不过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必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无非也就是在我被救护车带走后,学姐继续去读她的《人间失格》,并且对摊位曾经被小偷光顾过一事丝毫不觉。直到今天这份挑战书被放到了这里的此刻,这位伪文学少女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嘛,之前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反正都是过去式了,所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接下来的调查取证才是最重要的。小丑同学,这次我几乎可以打包票,犯人一定就在这栋特别大楼里!”

您的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的确是不知道,不过之前的事情才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件事可是能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阴影中排行第三的存在啊!

“这才是第三啊?”学姐一脸惊异地转过了头,“在全校的人的面前出丑的经历都只能排到第三,那前两个到底是悲哀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啊?你在此之前究竟是过着怎样的——”

还没等我反驳,这位只顾着回头和我说话的学姐的后半句话便戛然而止,一边走路一边与我交流的她撞到了一位抱着一摞厚厚的纸张的女学生,随着柔软度明显不同的两种物体的落地声,这位可怜的同学和她的那一大堆材料便遭了殃。

学姐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事,她只是惊讶地看向对方。

散落一地的纸张大多数都是印刷用纸和新闻相关的材料,那么看来这位同学大概就是校报社或者壁报社的社员吧。

唔,好像有点麻烦,反正这也不是我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吧。

正当我已经决定什么都不管,装成一副与学姐毫不相干的样子并打算默默看戏时,这位学姐突然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低下头,并没有扶起那位摔倒的同学,而是默默地绕到我身后,将我推到了事发现场,隔着我对着那位同学说话,不过声音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气势,反而还带着几分弱气:

“和我没有关系,都是这个人的错。”

听完她那逃避责任的发言,然后再通过她现在的表情联想到与她初次见面时的种种趣事后,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感到十分好笑。

只会对熟人展现出那一面吗?果然还真的是“伪”文学少女呢。

“好好,学姐,这都是我的错。”我几乎是合不拢嘴地笑着,“这位同学,真是对不起啦,我替我们的这位社长给你道歉,真的是很对——欸?”

在我看清了这位女同学的面孔时,我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道歉的话语也在嘴中戛然而止。

“欸!这不是班长同学吗?”

“啊,原来你是■■同学啊。”

好巧不巧,学姐撞倒的正是我所在的高一(7)班的那个如同领头羊一般的人物——那位一向便以强势而著称的班长兼班团支部书记。

某个班的班长由强硬政策人物出任通常不会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但这种情况的班委会大多数都是由老师直接指派的,然而我们的这位强硬派班长可是通过响当当的民主选举上台的——这点令主持投票的不良老师自己都不敢相信。

过硬的管理协作素质,一丝不苟的性格守则,以及同样超出常人的相貌和八面玲珑的人际关系,品学兼优那更是作为班长的基本要求。如此的她在班级里简直如同超人一般。

不过出于我对于体制和公权力的一贯的不信任,我对于这位如同超人一般的班长同学实在是产生不起什么好感,而且更何况班委会选举投票的那一天还正好是我昏迷住院的时候,这让我在此时面对这位班长同学多少都显得有些尴尬。

我回头看了看学姐,不过学姐在我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便马上错开了视线,表情僵硬,但还是努力地装作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呃,学姐,你头上的冷汗已经马上就要滴下来了哦。

妄图向这位高不成低不就的学姐求援的我想必脑袋也是有些问题,我还是老老实实的自己想些办法吧。

之前有听说班长同学是壁报社的,嗯,那这些材料估计也就是校报社的了,那就帮她送过去吧,正好随便再问一下目击情况。

我一边帮班长同学拾起纸张材料,一边向她解释了我们的来意以及对她的补偿措施——其实也就是帮她送材料。她不出意外地同意了。

随后,我又小声地向学姐单独解释了一遍这位班长同学的来历以及确认了接下来我们的目的地。

学姐并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全体表决通过自然是皆大欢喜,于是,我便和这两位同为不可思议系(各种意义上)的女性踏上了通往壁报社的光明道路。(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在我向班长同学说明来意之后,她就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着我的视线。

反正大概也就是我的错觉吧,毕竟我的自我意识可是一向多余。

——————————

总而言之,还是先来说一下壁报社的位置吧。

东高的这栋坐西朝东的特别大楼既不特别,也称不上是什么大楼,而它的作用充其量只不过是提供给文艺类社团的活动区域罢了。不过只有四层楼的它容纳这些并不需要什么活动空间的文艺类社团倒也是绰绰有余,甚至还能空出一层楼作为储藏室。

没错,文艺社就在作为储藏室的那一层楼——第四层楼。

而校报社和壁报社的活动室则是在三楼。

特别大楼没有电梯,也没有室外应急楼梯,只有室内的楼梯间,它们统一被设在了大楼的北侧。在媒体类社团集中的三楼之中,狭小而仓促的楼梯间紧邻着校报社活动室,过了校报社门口再向南走几步,便来到了校报社的隔壁——这也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壁报社。

壁报社的社长是一位看起来就显得很直爽的高二学长,当班长同学向他介绍过我们并解释了我们的来意后,这位直来直去的学长当即就表示会协助我们的调查。

当然,学姐显然是靠不住了,调查员的职务也毫无疑问地由我出任。

于是,询问内容如下:

请问您是何时来到社团活动室的呢?

“什么时候来的么?我今天来的很早,来的时候也正好赶上门卫将特别栋的大门的锁打开,所以差不多就是第一个来的吧。”

您到社团活动室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呢?

“好像是没有吧,我到活动室不一会儿,那几个高一新生就来了——欸,你们几个!你们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没有。”——包括班长同学在内的高一新社员们齐声回答。

“你看,”社长耸了耸肩,“他们都说没有看到。”

呃,那我们再接着进行下一个问题:您有看到什么人去过四楼吗?

“没有没有,这我敢打保票,想要去四楼就肯定会通过我们壁报社门前,我可是一个陌生人都没见着——除了你们两位之外。”

嗯,好的,我明白了。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有看到一张纯白色的、没有背景图案的明信片吗?

“唔,这个好像也没有,不过……总感觉好像从哪里听过类似的说法来着……呃,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啊,没有关系,十分感谢您的合作,您提供的线索一定会为我们起到极大的帮助的。

取证结束,虽然我对人家说了那么多感谢的话,但我对此次调查的结果并不是十分看好——这不是完全没有目击证明吗?在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寻找犯人?

没办法,那接下来就只好去校报社碰碰运气了。

于是,在向壁报社全体道过谢后,我便叫上逐渐变得少言寡语起来的学姐,前往下一家社团。

我前脚还没迈出门,壁报社社长便再次叫住了我。

“噢,对了。”

他如是地提醒了我们:

“如果你们接下来还想再去问隔壁的那个混蛋校报社的话,你们就不用去了——那帮家伙今天集体外出取材,社团活动暂时在室外进行。”

想必那个“混蛋校报社”一定是触动了这位社长的哪根神经了,壁报社社长开始对他们的邻居大吐苦水:

“可恶!那帮家伙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特权?而且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抢占我们的资源?”

“不就是多收几个新人吗?这种事还有必要特意曝出来吗?想流量都想疯了吧!”

……

正当这位壁报社社长滔滔不绝并声情并茂地叙述着他们的邻居——那个万恶之源的校报社——的种种劣行时,我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那位伪文学少女,恰巧发现她的表情逐渐由若有所思变成了“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于是,我便趁着壁报社社长陶醉于自我发泄的功夫,偷偷问向学姐:

“怎么样?学姐你发现什么了吗?”

听见我的话,学姐便露出了极具标志性的自信笑容,她压低声音,强忍住已经兴奋到不能自已的感情,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对我说道:

“谜底已经全部解开了。”

呃,原来学姐你也看过金田一啊。

——————————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有些老套,不过我还是要提一下:现在解开谜团的材料已经全部具备,只差进行最后的整合与推理,谜团便会不攻自破。”

在我们回到社团活动室后,我刚一坐下,学姐就回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样子,在她的那把旋转椅上毫无顾忌地翘起了二郎腿,并如此开口宣言道。简直如同逻辑流推理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万事具备,那么接下来就是推理的篇章!”

配合她刻意装出的一本正经的表情,作为侦探而言看起来好像还像模像样的。

“本事件原本是分为发生在上周偷窃事件和今天的挑战信事件两部分,但是限于我们目前所收集到的证据,我们这次只探讨发生在今天的这起事件。”

“事件的内容很简单,某人偷偷溜进我们的社团活动室,留下了这张挑战信,时间大概是在下午放学到我来到活动室之间,地点是在这栋特别大楼顶楼的唯一一家社团——文艺社。虽然事情看起来简单得不得了,但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目击证词——倒不如说,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过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的可疑人物上到过顶楼。”

“所以——”

学姐这样说着,看向了我。

“——小丑同学,我们一般管这样的案件叫做什么?”

“是一种‘不可能犯罪’吧。”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没有任何目击证明,也就是没有犯人的案件,对于我们目前的现实情况来讲显然是不可能的。”

“嗯,答对了。”学姐点了点头。

“不过接下来我们就要将这个目击证明的‘不可能’推翻,种种事实与线索已经清楚向我们表明了:犯人的确存在,而且很可能就在这栋楼之中。”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正式开始推理,本次要我们解决的问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究竟谁是犯人’?”

我跟着学姐话语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于是,这场丝毫没有推理要素的推理便如约地开始了。

——————————

“确认犯人的身份其实也很简单,就像我最一开始说过的一样,嫌疑人的范围已经被缩的很小了。”

学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竖起了她右手的食指。

“首先,那张明信片以及明信片上的剪贴字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犯人只能是高一的学生。小丑同学,对于这点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任何疑问,倒不如说,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就是我。

“嗯,既然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参考一下壁报社社长的证词了。他说过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从他的社团门口路过,而壁报社的其他社员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接下来,学姐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接下来的一点就是最重要的了。壁报社的门前正是通往四楼的必经之路——也就是想要去文艺社的话,是不可能不被那位社长和他的社员们注意到的。但是关于这点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壁报社社长对于‘任何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鉴于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也碰上了外出工作的壁报社社员,所以我们暂且先大胆推测一下:壁报社社长口中的‘任何人’是不包括他们社的社员们的。”

“既然如此,那么这也就是在从侧面证明:壁报社社员作案是不会被发现的。所以,我由此将犯人的范围缩小至壁报社的高一女性社员——这样没问题吧?小丑同学?”

呃,等等。范围到壁报社和高一新生为止我都能理解,不过为什么非要是女性社员,明信片中的那个“Miss”很有可能是犯人用来混淆视听的啊?

“的确有可能是这样没错,”学姐很快便回应了我的疑问,“最一开始我对此也很困惑,但事实却真的如此——犯人很有可能是故意透露性别的,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判断这点的原因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补充的。”

继食指与中指后,学姐的无名指也跟着竖起。

“第三点,也就是犯人的性别问题——这个问题和作案时间息息相关,因为她自称为‘Miss C.M.’,所以我姑且也将这个列为已知线索之一,但实际上这点是我在察觉犯人的身份后才确认的。”

“在此之前,我还是需要声明一下我今天迟到的原因,我今天是因为体育课才迟到的。想必你也知道,体育课下课后还要去更衣室换衣服,所以通常都会晚一些。而在你和我迟到的这个时间段内,正是犯人的作案时间。”

“换句话来说的话,犯人一定是知道我们两个人今天都会迟到,所以才会选在今天作案的。”

听学姐说到这里,我的脊梁不由自主地感觉有寒气经过,寒毛一根一根地竖起。身体反应尚且如此,那么看来我的深层意识已经对犯人的具体身份有所反应了。

那么既然如此,犯人就应该是“她”。

“因此,嫌疑人范围再次缩小,即使是除去她是否知道我会迟到的部分,那么看来犯人也和你们班脱离不开干系——毕竟知道你被老师叫走谈话的也只有你们班的学生了。而高二年级的体育课情况也可以很方便地借用班级职权通过课表查到,我的这点起到的最大的作用也只是再次确认犯人身份而已。”

“所以,我为什么会确认犯人是女性,以及犯人的最终身份,小丑同学现在大概也该明白了吧。”

是啊,毕竟符合以上所有要求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而那个“她”也就是被我们下楼时撞了个正着的壁报社新晋女性社员,同时也是我所在的高一(7)班的班长,被我暂且称为“班长同学”的那个人。

听完我对犯人身份的最终公布后,学姐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她又拿起了那张明信片。

“至于这个‘Miss C.M.’,那么想必也就是‘Miss Class Monitor’的缩写了。话说回来,这个提示也太明显了吧?先是故意透露性别,然后又是直接用职务作为假名。这篇匿名信的意义究竟何在啊?”

嘛,这种事情的缘由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怎么想都应该是对方的恶趣味吧,说实话,像这样的全能人物有几个怪癖都是很正常的。

“嗯,你说的倒也是——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那张明信片要回来呢?”

呃,这好像还真是个不小的问题。

“算了,反正你也想不出什么主意。那要不然就这样吧:由我写一封信,然后你交给她。我会在信里告诉她‘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作案事实’,然后以此为要挟,将明信片换回来,如何?”

听完学姐一脸平静的发言,我不禁汗颜。

“呃,学姐,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粗暴了,这样会被人误以为是敲诈吧?”

这种做法其实不是会被误认为敲诈,而是这根本就是敲诈。

“唔,那就让信的措辞稍微委婉点,反正总而言之,写封信就可以了吧?为了给她留些面子,我可不想亲自出面去处理这件事。”

嗯,既然您不敢自己去要,那就依您的意见,用信吧。

我带着无所谓的心情耸了耸肩。

反正我始终也就只是个跑腿的,到最后出什么乱子我可不会负责啊。

——————————

在我将信交给班长同学后的第二天。

第一节课刚刚下课,班长同学——也就是那位不可一世的C.M.小姐便亟不可待找到我,随随便便地扯了个理由,将我叫到教室外面,带着我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然后将昨天我受伪文学少女之托而送给她的那封信还给我。

我一脸茫然地接过信,不过在触摸到信封的一刹那,我立刻就明白了班长同学的用意。

信封异样的触感十分明显,现在的信封与昨天经由我手的那封原信相比,无疑是厚了一些。

接下来,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没想到竟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而且还是那个人的……真的很对不起!给你们添大麻烦了,真的是非常抱歉!”

虽然声音有点小(不过大概是因为不想让第三者听见的缘故),但她道歉的态度的确是十分真诚的。

她的道歉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在我眼中,这样的态度可不像是这位一向就以强势著称的班长同学的表现。

真不知道学姐的那封信里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位身为堂堂一班之长兼怪盗(笑)C.M.小姐的她对我们如此毕恭毕敬。

我一边对着不停地道歉的C.M.小姐说着诸如“没关系”和“不用那么放在心上啦”之类的客气话,一边留意着周围零零散散的旁观者们的视线,将变厚的信封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看着周围路人们逐渐狐疑起来的视线,我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就尝试着用路人的视角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终于注意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问题。

呃,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种欺凌勒索现场的感觉啊……

而且现在的我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欺凌者啊……

我看向依然在低着头的班长同学,然后又隔着衣服摸了摸刚刚收起来的信封,再次肯定了我的想法。

呃,我要不要和他们解释一下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反正和路人们解释也是白费功夫。总而言之,希望这些一无所知的路人们别惹出什么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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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之前就说过:计划是永远也赶不上变化的,而且我的期望向来都会与现实相反。

这到底该说成是事与愿违还是果不其然,我也有些把握不定,不过反正无论如何,现在的事实就是我又被他们误会了。

还没等到中午放学,早晨的这件事在班级里就已经传出了两种版本。

第一种是最流行的,这个版本的谣言内容大致以敲诈勒索为主。在他们臆想的故事里,我理所应当地被误认成了抓住班长同学的把柄或者用暴力威胁班长同学的不良敲诈犯;

而第二种谣言则是结合了昨天晚自习时我将信送给班长同学时的情景,认为这是我是用情书告白,结果班长同学经过了一晚的思考,最后我被委婉拒绝的令(大)人(快)痛(人)惜(心)的故事。

……

呃,你们干脆改行去做小说家好了,此等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水平,留在这里真的是屈才了啊。

我尽我所能地辩解了几句,不过看来收效甚微。

此时恰好是映照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鲁迅《野草》

我一个人实在是有口难辩啊……呃,班长同学能不能帮我分担一些关注度呢?

于是,我看向班长同学那边。

我看到围在班长同学座位的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以及班长的那相当罕见的无所适从的表情,大脑便立即否决了刚才的“开辟第二战场”提案。

伤脑筋啊,现在的战事已经陷入了很明显的死局了。

希望防线能在下午放学之前守住吧。

——————————

在那之后,我终于熬到了社团活动时间。

当我来到文艺社并和伪文学少女学姐一同拆开C.M.小姐的回信时,我彻底被里面的内容物惊掉了下巴。

这位班长同学写了一份长到足以令我们头痛的回信——足足有四页之多,如同小弓背蚁一般大小的汉字爬满了所有信纸的空白部分。

这封看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的信的内容也同样让我们不寒而栗,不过看完感到不舒服可能只有我而已——毕竟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吓到这位神经大条的伪文学少女的东西大概还是个未知数。

班长同学在信中的自白,如同暮鼓晨钟一般点醒了我,让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周围的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究竟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因为信的内容既繁琐而且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信件混乱的原因我会在之后说明),而且全写下来好像有些水字数的嫌疑,所以我决定还在此是全文省略,只是简单地说明一下文本中的重要内容。

首先,开篇就是这位C.M.小姐的大自曝——我们班的这位完美无瑕、品学兼优、一板一眼的班长大人竟然是一位十分严重的偷窃癖患者!

不过在继续下面的内容之前,我们先科普一下何为“偷窃癖”。

“偷窃癖是一种属于意志控制障碍范畴的精神障碍,是在变态心理支配下表现出一种反常行为。

偷窃癖的患者常反复出现不可克制的偷窃冲动,对偷窃的物品毫无明确的目的,也不以攫取经济利益或供自己使用为目的,而是将它们藏起来,或者送给他人,或者暗地退还物主,或者扔掉,以此来满足变态的心理需求。

该症的多数患者都有一定的人格缺陷,大多数比较要强,好胜,心胸狭窄且自私。此类行为与家庭教育方式,所遭受经历等有一定关系。此外,症状通常会在在17~20岁充分暴露。并且与家庭经济状况、个人文化程度没有必然的关系,甚至不少为智力水平、文化程度都很高。

这种偷窃冲动似乎有一定的周期,当冲动的紧张度升到一定程度,偷窃行动便能为患者带来满足感。”

班长同学在信中说她正是这种症状。

在几天前——也就是社团纳新日的当天,她路过无人的文艺社纳新摊位时,看见了桌子上的那本《人间失格》,便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偷窃冲动(此时的学姐正忙着跑去看某位晕倒的高一新生的热闹)。于是她迫不得已,就顺手取走了夹在书中的明信片。

而这也就是学姐之所以没有看到那张夹在《人间失格》里的明信片的真相。

正如屏幕前的诸君所见,虽然班长同学平时表现与正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所包含的内容却是让所有人都把握不定——那甚至几乎就是完全的深渊,也正是这种精神上的深渊导致了她这种古怪爱好的存在。

唔,不过——

——不过这和我们倒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是吧,学姐?

“嗯,没错。”学姐点了点头,“目前还是先搞定我们自己的事情吧。而且像是别人的奇怪癖好这类个人范畴的东西,我们也不好插手啊。”

嗯,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看来这次学姐难得的和我意见一致。

——————————

除了那封回信以外,信封里面就是那张失窃的明信片了。

那张令人熟悉的单面明信片上只是孤零零地写着一句话,并没有一如既往的署名,不过只是观察字迹的话倒是也能知道这同样是出自狂人学姐之手。

那上面这样写着:

“某天早晨,狂人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得,题目分析都可以免了,就算是倒着读这句话我都知道下一本书是什么了。

既然愚钝的小丑同学都已经尚且如此,那么这位博览群书的伪文学少女想必就更是连提都不用提,不知道才是见鬼了。

“唔……原来是卡夫卡的《变形记》啊……话说回来,好像书架里还真有一本来着。”

学姐一边这样嘀咕着,一边从她的专用座位上站起来,走向最靠近她的一个书架。

“唔……我看看啊……啊!找到了!在这里!”

她抽出了一本白色的平装书,画在封面上的是弗朗茨·卡夫卡的那张看起来没有什么幽默感的严肃面孔。

“大概是这本吧。”

她这样自言自语着,重新回到她的座位上,将白色的外封面取下。

熟悉的干燥胶水的崩裂声。

正如所有舞台的帷幕在结束时总会不负众望地落下一样,这本《变形记》的封面里面的内容物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一如既往。

学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东西。

那是一张明信片。

接着,她拿着明信片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的视线也逐渐由惊讶变得模糊了起来。

那是一张熟悉、却又是陌生的明信片。

她的手颤抖着放下了明信片,双手掩面,深深地低下了头。

之所以我会感觉熟悉,那是自然是因为上面那位狂人的笔迹,而之所以我会觉得陌生,那则是因为——

学姐突然站起身,逃似的离开了社团活动室。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指缝间滑落,坠向了不知所措的我。

面对这远在我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我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也连忙跟着追出了活动室。

自然,一切都经为时已晚。

当我冲出社团活动室后,弥漫着灰尘的走廊里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反而寂静的出奇,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呆呆地看着被夕阳染得一片猩红的走廊,久久无言。

良久,学姐也没有回来,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空荡荡的社团活动室,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的心情不是惊讶,更不是莫名其妙,只是单纯的沉重而已。

现在的我为什么没有对此感到丝毫惊讶呢?我自己对这个事实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接着,我翻开了被学姐丢在桌子上的那张明信片。

这大概是因为早有预感吧,我想。

明信片的上面是一首诗。

不,说那东西是诗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凡是对东高上个学期发生的那件事情略有耳闻的人,都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想法——

——这是一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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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个星期的社团活动结束,社团活动室里也依旧不见那位伪文学少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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