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你的手腕拍给我看——庄晓梦
Yu——你先让我看看你
你要是再敢自残，我立马就把这东西删了，老死不相往来——庄晓梦
Yu没有再回复。
苏眠清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要早起，虽然说身体已经习惯，无论睡多晚都能不赖床，但早睡总是没坏处的。
等了十分钟，Yu还是没有回复他。
苏眠清移步躺在竹藤椅上，手机放在扶手上，落地窗外灯火斑斓。
他静静地等着，熬夜不是苏眠清擅长的事，但他陪兰雪青聊一整天的日子也很多，来来去去也就无所谓了。苏眠清真心相待的朋友不多，那个隔了三个省份的Yu算是一位。
对面就能看到学院里的风景，路灯点点，树荫森森。宿舍楼还亮着灯，离熄灯强制睡觉还有十多分钟。
苏眠清打开上半块玻璃，带着寒意的冷风涌入狭小的房间。他刚刚洗完澡就坐在风口，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仍丝毫不害怕感冒。
喧嚣的各种杂声藏在风里，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澄澈的瞳孔里映着万家灯火。
学院里的小路上有一个人影在走动，苏眠清看到了那人，却看不清是男是女。那人走得很慢，缓缓地走在小路上，两旁树叶摇晃，像是在散步。
十一点多，还有人在学院里散步？
苏眠清一直看着那人，直到那人走入小路深处，被树冠遮住了身形。
Yu还是没有回复。
宿舍已经统一熄灯了，窗外只有车灯划过。于是苏眠清不看夜景，转去看夜景，夜空中闪着细碎的星辰，好似撒在沙漠里的钻石。
摇椅轻轻地晃，黑夜上的星星也轻轻地亮。苏眠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二点十四分。Yu依旧没有回复。
苏眠清用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百无聊赖地默背以往背过的诗篇：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唯所欲……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
嗡……
敲打的手指顿了一下，苏眠清划开手机锁屏，查看Yu的回复。看到最后一句，苏眠清的嘴角泛出丝缕笑意。
入眼便是两张照片，分别是左右手的手腕，纤细洁白的手臂上还能看到卷上去的粉色睡衣手袖。
完完整整的手腕，皓月一样皎洁。
Yu——我记着呢。
当初苏眠清就曾告诉过她，如果她再自残，那么从她自残的那一刻，他们的朋友关系就此切断。苏眠清会注销账号，删掉软件，今后便是分道扬镳的路人。
Yu很珍惜苏眠清这个朋友，但苏眠清希望她能更珍惜自己。
今天要我陪你吗——庄晓梦
苏眠清性子里带着猫的慵懒，但他却有犬的耐心——可以花上六个小时哄一个有点小忧伤的女孩，虽然代价可能是早上的课有一半都得用来睡觉。
值得吗？
苏眠清懒得想这么多，反正女朋友是学霸，大不了拉她来给自己开小灶。
Yu——你明天还要上课吧？算了，让我看看你就行了
我不好看——庄晓梦
Yu——我无所谓的，只想看看你
啧。
这比花六个小时哄她还难。苏眠清不会自拍，也不喜欢发语音，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有些抵触这类社交软件。
现实生活中与人交际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在虚拟世界中还要这么累？
如果不是遇到Yu，这种软件从不会在他的手机里待上九十秒。
苏眠清拍照不喜欢拍自己，就算去拍景色，他也从不把除了兰雪青之外的人拍进去。兰雪青想苏眠清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照片发给给苏眠清看，拍得很随意，但她是那种无论怎么拍都是风景的女孩。
明明稚嫩得像只小羊羔，美却已经绽开了花蕾。
也许是看苏眠清隔了几分钟也还没有回复，Yu又发过一条语音：
“不拍脸也没关系啊……手啊什么的，我也是普通人嘛，没多好看的。”
Yu说得慢吞吞的，每个字都带着湿意，像是刚刚被泪水浸泡过，透得尾音连在一起，似烟似雾地萦绕在心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眠清想了想，找不到拒绝不拍的理由。听到少女柔柔弱弱的声音，他就想把Yu嘴里落下的每个湿漉漉的字烘干。
苏眠清抬手一伸，也不开灯，就借着落地窗外的火树银花，拍了一张左手的照片发给Yu。
照片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是彩色的，落地窗前的那只手亦是五彩斑斓的，就像是大教堂的琉璃花窗，上面印着神的手臂。
神秘而美轮美奂。
Yu——“你的手真好看。”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庄晓梦
Yu——“不知道，第一眼就只觉得好看。哎呀，我都不好意思发给你看了。”
那就别发了，乖乖去睡觉——庄晓梦
过了十多秒，Yu又发来语音：“好吧……今天有点任性，不好意思。”
你这句话就很乖，乖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庄晓梦
这是真的。
Yu——“……晚安。”
晚安——庄晓梦
道了晚安，苏眠清便把落地窗关上，拉上双层窗帘，走进卧室。一颗白色的半球形闹钟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是一盏台灯，有圆柱形护罩，上面贴着黑色的桦树林。
他刚刚把手机放下，Yu的讯息又来了。
Yu——你能不能每天拍一张照片给我看看，我想多看些风景。
好——庄晓梦
Yu——要有你。
你看过卞之琳的《断章》吗——庄晓梦
Yu——看过，那我今天晚上是不是会梦到你
为什么——庄晓梦
Yu——因为我是看风景的人
然而你只看到了风景的一角，梦不到的——庄晓梦
Yu——知足者常乐
你也可以梦到其他的风景——庄晓梦
Yu——不想看其它风景……算了，感觉这么讲下去，你又要讲大道理了。真·晚安。
安。——庄晓梦
Yu再没有回复。苏眠清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盖好被子，翻了个身，意识便已经模糊了。
只记得上学要穿校服，以及如果这次全班考试成绩退步了，班主任就会按成绩来调座位，而且好像会有新同学……
苏眠清裹了裹被子，睡得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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