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自己的性命忽然变成了风中残烛，不知哪一天就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曾经是独居螺旋塔里的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如今将要降临在四个本该与死亡无缘的少女身上。
或许只是其中的两位——夏露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恐惧，和我一样，她应该是属于面对大军包围都有足够自信杀出血路的一类，不过这次的对手藏身于黑暗，或许她也会觉得头痛吧。
让人担心的当然是剩下的两位，完全没有应对危机的经验，此刻无异于俎上之肉的苏和兰。
就算只是擦肩而过，都能觉察到她们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甚至她们身体的颤抖。
真可怜啊，正处于花开繁盛的年龄，也许还没有品尝过恋爱的甜蜜，首先面对的却是无处不在的恐惧，就连走路的脚步都要小心翼翼，似乎在担心一步走偏就会被哪里冒出来的利刃刺穿胸口。
只不过是为了工作而已吧？虽然手脚还有些笨拙但一直都努力着对吧？为什么会突然就陷入漆黑的谜团里了？
早知这样，就不应该告诉她们这些黑幕了，不过，她们或许会毫无防备，糊里糊涂就丢掉性命，与其如此，不如趁早。
心理阴影总会过去，坚强地站立起来才能捕捉到生存的希望。
对人类的生老病死从来就是淡漠，但这只是基于身为死灵的现实，而并非意味着我是冷血动物。难得交上朋友，又面对着相同的命运，不帮到底就太说不过去了。
话说回来——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凭着被利刃穿身也不过是日常游戏的不死之身，直接把整个官邸翻个遍还不是手到擒来？管他克拉修还是“黑狮子”，在我面前最多和婴儿平起平坐……这样的冲动不止一次两次，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没有采取行动？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因为和暴君的“契约”，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力？
暴君还没有和我们联络所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这算是什么理由？我为什么非要屈从于一介凡人？就算他是君王，也不过是区区的亡国之君罢了，堂堂死灵本该是高高在上，什么时候反而居于人下，还主动地不断地用诸多借口来加固彼此之间的界限？
……失策了。
被世俗的偏见束缚的我，早就已经堕落了。
或许这就是为了获得自由而必然付出的牺牲？
忍耐吧，继续忍耐下去，忍耐到这次的事件终结，我的身体回归原来的模样，到时候就和暴君分道扬镳，就算他哭着求我，就算我被强迫再次回到螺旋塔——
忍耐到这次的事件终结。
这就是我现在最强烈的支撑力量，绝不会轻易动摇。
然后我要做的就是——
“米娅大人，我觉得您有些太草率了。”
利用在图书室独处的时间，夏露一改我熟悉的玩世不恭，一本正经的面孔让我有些陌生：
“那……你是谁？”
“我是夏露啊！别开这种奇怪的玩笑，米娅大人！”
“抱……抱歉，你一认真起来我就有些认不出来了。”
“这种事随您高兴！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米娅大人！”
“你说我‘太草率’对吧？请你说明一下？”
“还需要我说明吗？当然是说您拉拢苏和兰的行为太草率了！换了是我，当然也会有这样的计划，可是不会做得那么急迫！”
“……？”
或许是她的话过于深邃，我的脑袋实在有些茫然，一看我不知如何回应，夏露耐着性子坐到了我的对面：
“那么我就把话说明白一些吧，您就没有怀疑这两个人里有克拉修的眼线？”
“……啊？”
“您的脑袋该不会只是个花瓶吧！请原谅我这么失礼，可是我真的很想这样的说你两句心里才舒服！”
居然把我智慧的媒介当成是花瓶？忍不住就想对着她怒吼回去，但现在是我有求于人，绝不能轻易就和她翻脸，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忍耐”的种子早就在我心里成长起来了：
“我不会那么容易就生气，但是至少请你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你说她们两个……”
“有间谍，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两个都是。”
“证据呢？有证据吗？”
“目前为止只是直觉。”
“直觉？”
虽然有时候直觉就是真相的契机，不过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仅仅用“直觉”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吧？
“我知道您不会相信，不过我的直觉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衍生物，而是在成为间谍之后的几年里不断锤炼才凝结起来的经验，所以我对它是很有自信的！事实上您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吗？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个有时候的表现很不自然啊！”
“唔……”
被她一句“表现很不自然”提醒，我的脑袋里开始走马灯，凡是我曾看在眼里的，两位少女的言行举止都开始过场——
“别想得那么复杂，米娅大人，太多的回忆，只会干扰你准确的判断，您只要回想一些让您在那个时候会产生‘怎么会这样’或者‘应该这样才对吧’这类直觉的事件，然后把它们串接起来，就能寻找到意料之外的结论。”
这也是间谍整理情报的基本所在吧？正如她所说，对每一次的记忆都展开回想，最后的结论必然是“没有异常”，然而对瞬间的冲击展开捕捉，反而能觉察到不自然的线索——
“说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
究竟是哪一点或是哪一些，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总之，照着夏露的提醒，很快就发觉了两位少女在某些事件时的奇怪举动：
“也许是我的经验不足，不过……就像刚才在会客厅，兰的表现就让我觉得不大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觉得她有些‘做作’……”
“没错！这一点夏露一开始就发觉了，可惜没有证据就只能是单纯的怀疑。说实话，那个时候夏露本来想要阻止你的……”
“那为什么不阻止？”
“如果她们两个或者其中之一真的是间谍，那我不就立刻暴露了吗？没有我在身边，您就很难展开行动吧？而您就不一样，单凭这三言两语是无法确定您真正的用意的，最多您可以辩解说‘因为总管大人说的话太可怕所以就想要保护自己’，他们也拿你没办法，虽然牺牲您是我的过错……”
“不，你做的对，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两个，何况……我本来就是经验不足，得到这次的教训很有意义。”
“您能这么认为，我实在是非常感激。”
这一回我并不是用花言巧语来安抚和哄骗她，而是真真实实地说出了我对她的谢意。一开始并没有及时地作出“她们可能是间谍”的假设，而轻易地相信了肉眼的判断，就把她们拉拢到了自己身边，还为自己的策略自鸣得意，现在看来，竟然是不知不觉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只差被人背后踹上一脚……
总算还来得及，情况并没有恶化，就有补救的机会：
“既然已经造成了这样的事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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