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决斗，一开始不过是莉娜单纯的进攻而已，基于“首先要洞察敌人的进攻方式”这样的原则，我暂时维持着原地防御。
即便如此，也不会因为对手行云流水又连绵不绝的攻势而动摇一步，然而，对人类这样的存在，或多或少有些刮目相看了。
因为明知自己实力不足，反而会激发潜能拼死搏击，这就是所谓的困兽之斗？如果觉得这样的说法过分粗鲁，那就用背水一战来形容也不过不失，总之，原以为能在三分钟之内结束争斗，现在应该已经超过五分钟，莉娜的攻势毫无衰弱的迹象。
了不起的家伙，除了暴君之外，第一个让我有些欣赏的人物。
如此这般地赞叹着——当然不会从嘴里吐露出半个字，我也从懒散应对的状态下集中意识，以面对次于暴君的集中力反守为攻。
这是第六分钟起发起的攻势，对人类来说算是小小的褒赏，莉娜小姐。
“真是漂亮，简直是华丽。”
暴君的赞叹毫无保留地钻进我的耳朵里，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而洋洋自得，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作战身姿，与其说是在搏击，不如说是在舞蹈，优雅的脚步曼妙的身形，毫无自我夸耀的意图，毕竟这是以美著称的死灵一族最基础的作战法则：
即使面对魔龙也要优雅奋战，绝不能丑陋地死去。
对人类来说这种法则纯粹是毫无意义的累赘吧？就如暴君，一旦认真起来就是目眦尽裂凶相毕露，和猎食中的猛兽相差无几，或许这也是震慑对手的一种方式？只是对首先就不会因为肉体受到束缚而影响速度的死灵来说，就像我即便今天身穿蓬松的蕾丝荷叶边，“优雅”仍像是日出月落那样寻常。
而且——用力过猛会让伪乳掉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我切换成这般认真作战的风格，就意味着攻防形势逆转。
毫无疑问，莉娜在我的进逼下，脚步变得狼狈起来，这是她即将落败的前兆。
即便如此也不肯轻易认输？明明你咬紧嘴唇的牙齿和急促的喘息声都已经证明你的抵抗毫无意义，明明你逐渐失去神采的瞳孔里泛起恐惧的薄暮，你究竟打算顽抗到什么时候？
非要让你利刃加身才会投降吗？
人类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才如此冥顽不灵？
有必要找个机会和暴君来一番人生的交流——当然是在结束这次无意义的争斗之后。
架开有气无力的一击，她的脚步因为冲击而踉跄，全身的防御漏洞百出，我并没有立刻追击，仍是想要保留她的自尊而警告了一句：
“下一击就要分出胜负了！”
言外之意当然是劝说她就此罢手体面收场，没想到莉娜毫不领情地顶了回来：
“就算被你杀掉也绝不投降！”
真是不可理喻！难道所谓的尊严对你来说比生命更有价值？
不过，这一点和我有些相似啊——某种程度上。
只是，这也就意味着你离危险越来越近，因为我对敌人越是中意，就越会产生吞食灵魂的欲望，一旦这种欲望累积到爆发就会势如火山，我将完全无法约束自身的行动——
所以——赶快认输吧莉娜！否则你将会成为我来到人类世界之后第一个血祭了！无论如何你也不曾被我列入捕食的范围！
可惜这番心意完全无法被她觉察，因为危机近在眼前而陷入忘我的莉娜趁着我犹豫不决的间隙，脑袋以疾风怒涛之势砸落，硬是撞在了我的额头上——
“呀——！”
不曾预料会被如此野蛮的方式袭击，紧随而来的不仅仅是难以忍受的剧痛，视线也暂时地陷入黑暗之中，幸运的是听觉并没有因此而衰退，凭着空气流动的奏鸣，断定她手中的短剑正迫近我的咽喉——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盗贼少女！对我刻意退让的善意毫不领情，反而试图以必杀的凶剑取我性命？
当然，即使我人头落地也不会因此丧命，暴露了死灵的身份实在不妙，转瞬的盘算之后我放弃了抵抗，遗憾的是退避的姿态或许说不上优雅……莉娜的短剑随后又以相同的角度紧追而来。
“太过分了——！”
暴君的忍耐也终于到达极限了吗？多亏他的怒吼声，让莉娜的攻势稍稍停滞。大脑的错乱也因为这声雷鸣而被驱散了些许，趁着她迟疑的间隙冲刺了一步，左手径直地——
掐住了她的脖颈。
然后，明明比她矮上一头，却轻而易举地让她浮在了空中。
……咦？
我的目的仅仅是想要夺走她手上的武器而已？为什么会偏移了目标？
“咿……咿啊啊……”
莉娜的喉咙因为窒息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因为死神的迫近而引发的颤栗集中在肌肤细嫩的脖颈，泪水更是不可遏抑地接连滚落在我的手背上——
终于是害怕了，这个倔强近乎顽固的小丫头，说到底，没有不珍惜短暂生命的人类。
虽然发不出只言片语来向我求饶，至少冰冷的泪水已经证明了她的心思，本该就此见好而收，出乎意料，我的手指反而加倍地用力，大有就此拧断她脖子的气势？
为什么？
就连我本人也为自己的异常而惊诧，但随后就从我嘴里冒出来的声音得到了答案：
“没有人能够杀死我！想要杀死我的人就要去死！”
这不是我的声音！更不是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低俗台词！然而奇怪的是，这本该也完全不属于我的语气，确确实实是从我的嘴里冲出来的？
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唯一能确认的，是可怜的盗贼少女即将因为我的失控而丧命，不要说是身体，连着她的灵魂也会因此而支离破碎。深知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依然无法控制突然之间就背叛了我身体的左手。
唯一的办法，只能向暴君求救……不等我开口，暴君果然就挥舞着大剑冲了过来：
“你这个笨蛋！赶快住手！”
剑刃朝着我的左手犀利落下，只要一秒钟的迟疑我的左手就会和身体分家，总算这一次它没有再度反抗我的意识，转瞬之间松开了莉娜的脖子收了回去，让他的疾风一击落了空。
明智的决定啊，暴君，当机立断的做法和不顾一切的勇气，不愧是传闻中的人物，看样子要找个机会向你道谢才行。
自我的意识潜回了自己我的大脑，一度失控的左手当然也重新归属自我的支配。至于可怜的盗贼少女，惊魂未定地跪坐在地上咳嗽呕吐，眼泪和口水无比糟糕地汇成一片肮脏的阴影……我皱起眉头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还没有死吧？”
“差一点就被你杀掉了啊！”
带着哭腔的抗议真是形容不出的好笑，我一直绷紧的面部肌肉稍稍地舒展开来：
“你不也是一心想要杀了我吗？”
“我连你的头发也没有碰到不能算想要杀了你！你刚才可是明明白白想要杀掉我！”
这是何等犀利的反驳啊？强词夺理得让我一时之间竟然词穷而难以反击，唯有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那么——你认输了吗？”
“想不认输都不行吧？我可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笨蛋！不管对手是谁，只要实力比我强大，我会毫不犹豫就选择投降的！”
那么刚才冥顽不灵地追杀我结果反而差点被我杀掉的人到底是谁啊！而且说出这种丧气又丢脸的投降宣言时竟然一派理直气壮，你的心里又没有一星半点所谓的“羞耻”？换了暴君，就算人头落地都不会向我屈服吧？
刚才我就是因为这种角色而差点失去自我意识吗？
难得对她产生的好感，此刻瞬间就回归原点了，我的嗓音也随之变得有气无力：
“那么，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接下来就要对你进行必要的审判……”
目的不过是想要问几个简单的问题罢了，没想到脑袋不怎么好使的盗贼少女突然就抱着肩膀后退了好几步：
“那……那种事绝对不行！而且大家都是女孩子……”
“谁要对你做那种事啊！你的脑袋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可不是某个连说话都不知分寸的蠢货！”
一边如此这般地讽刺，一边向着暴君投去揶揄的目光，结果这个蠢货又是一派事不关己的姿态站在一边练习挥剑……我的心里突然就被深沉的悲哀之情塞得满满，反而觉得莉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
“总而言之就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话说在前面，别想要对我说谎，任何异常的反应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首先，你叫什么名字？像‘莉娜’这种烂大街的假名，实在是没有多少营养！”
看样子是被我说中了，盗贼少女眨着眼睛满脸狡黠，嘴上当然也是答非所问：
“真名什么的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该不会真的想要让我成为你的‘奴隶’吧？我听说过有一种掌握了对方的真名就能束缚对方成为奴仆的魔法，那种事我可做不来……”
“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我再生气一次吗？”
一看到我举起左手——不过是装模作样——莉娜开始拼命摇头，看样子刚才真是被我吓得不轻：
“请原谅请原谅！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因为从小就是孤儿了！现在我的名字就是莉娜，全名是莉娜·娜莉！正着读反着读都是莉娜·娜莉！”
无论何时都必须在他人面前保持自己的矜持高贵，所以起先还努力克制着从心里涌起的冲动，结果暴君却抢先一步毫无顾忌地“哈哈哈哈”起来，于是我最终也无法抑制病毒的感染侵袭，不顾面容的扭曲而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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