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女好不容易歇下来之时，盛满茶水的杯子也见了底，残香连着余温在我体内渗透扩散，全身的疲劳随着呼吸消失在空气里，原先若有似无的焦躁也随之冷却，放下杯子的一刻，语气也再度地傲慢了起来：
“现在可以听一听我的来意了吗？”
从争吵中平静下来的露夏摆着似乎是万年不变的微笑，正坐的身体散发着不亚于我的矜持：
“即使您不说，我也能洞察一切。”
“对自己的智慧很自信啊？或者说是自负更合适一些？”
“在您面前奢谈‘智慧’不啻于罪恶，作为凡人理应懂得何为自知之明，然而蔑视凡人的才能或许也是不智之举，即便是您也不例外。”
“不如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们只需直言不讳。”
“有求于人的时候，请低下您高贵的头颅。”
这根本就是在说教，不，是在挑衅！我差一点就想要表演直传于暴君的掀桌绝技，在一边看得有些茫然的夏露不识趣地**了话题：
“为什么两位突然用古语交谈？夏露没学过那么复杂的词汇，请换成简单的言辞啦！”
插科打诨的时机恰到好处，也或许是歪打正着，总之我算是找到了克制怒气的下台阶：
“我只是配合一下这个喜欢满口古语的人，事实上真要说起古语，没有人比我更精通。”
“不愧是米娅大人！虽然听不懂也觉得很了不起！”
“给我站到外面去！”
“真过分啊米娅大人！”
嘴里喊着“过分”，结果又小跳着跑去了屋外，看起来反而相当开心啊？在她的眼里，我所有的举动都能让她享受毫无理由的甜蜜吧？至于露夏，也不失时机地横插一句：
“爱情会让人盲目，直到迷失自我。”
“这算是哪门子的爱情？我可不认为你这种玩笑开得有多高明，话说回来我也不是特地赶来和你谈论这种问题的，如果不是夏露特别介绍给我，又如果不是那家伙制定的这种所谓的谋略……”
“所以说，爱情会让人盲目，甚至迷失自我。”
“隐藏在魔术师名号下的你，该不会其实是个白痴吧？”
摆明了其实是借夏露的名义来影射我和暴君，暂且不说我和他的关系究竟如何，至少证明她确实和暴君有着眼前还不为我所知的关系，很自然地，我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在洛亚领的酒馆遇到的那位同样眼力非凡的醉酒大叔……
正如露夏所说，蔑视凡人的才能之举，有时候确实不智，或多或少，我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然而，我又开始好奇她对我了解的程度如何，因而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换了一个角度：
“我的意思是，我不认为你特别指明的‘爱情’有成立的可能。”
“如果是‘本人’，或许我也无从反驳，可如果基于‘您不是本人’的立场，我的直觉就不会欺骗我。”
“你……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那就请原谅我出言不逊——现在的您，身体真的就只属于您‘本人’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吧。”
毕竟八夜瞳的记忆还没有汇流到我的大脑，现在支配着这个肉体的当然还是原先的我。
“换句话说，您是承认，在另一种意义上，您并非‘本人’对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真正身份的？该不会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真是惶恐，我和‘那个人’并不存在任何形式上的交流，所以眼前一切的真相都是基于我的直觉。”
“你的‘直觉’还真是可怕的存在。”
“承蒙您的赞誉，此外，您的身体也是让我确定真实的理由之一。”
“我的……身体？”
不祥的预感迅速占据我的意识，正犹豫着是否要阻止，她的言语攻势还是快了一步：
“您的‘那里’实在是很奇怪，应该是魔法失败造成的结果。”
“想死啊你！”
竟然出言无状地揭破别人难堪的隐私，你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含蓄吗！
冲动之下，火枪不自然地就瞄准了她的脑袋。被我近乎疯狂的举动惊吓，露夏紧紧捂着嘴不敢出声，直到确信我只是单纯地威胁，苍白的脸蛋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对……对不起，是我废话太多了，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是很轻易就会得罪神明的人。”
“相比隐藏踪迹而无所不在的神明，现实里的某些力量会更值得敬畏，直言不讳虽然是值得赞许的美德，希望你也明白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承蒙您的教诲。”
看样子不过是敷衍了事，不过至少在形式上反转了彼此的立场，基于“已经获得了主动权”这样的错觉，我也乐得将错就错地装傻：
“闲话少说，你对我们接下去的行动有什么建议？”
“在此之前请告诉我您所谓的行动计划。”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连我的身份也一清二楚。”
“常识的判断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无所不知，如果我真的拥有读心术，就不是一个魔术师了。”
“这一点我认同。”
出于谨慎，该隐瞒的还是需要隐瞒，我只是将眼前让我困扰的难题和盘托出，露夏仔细地听完我说的每一个字，闭起眼睛陷入沉默。
总算是有了魔术师，不，魔法师应有的气质了，我在心里小小地赞同了一句，静下心来等待她的答案。
这分沉默似乎持续了三十分钟？或是一个小时？也或许仅仅数秒？露夏睁开眼睛开了尊口：
“您知道魔术师和魔法师的不同之处吗？”
又转移到了说教模式？这是魔术师们无法改变的通病吧？好不容易才累积起来的尊敬几乎化为乌有：
“我所明悉的答案，和你的理解或许会有所不同，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两者的不同之处就是‘力量’，魔法师利用神明的智慧和自然的魔力，创造出真实的幻影，无论是救护还是伤害，而魔术师并没有蒙受神明的眷顾，只能利用种种手段创造出海市蜃楼，欺骗世人的眼球而已。”
“所以……？”
“这种‘欺骗’如果只是寻常的表演，最多只能为我们带来维持生计的金钱和无法持续太久的虚名，可如果它被利用在足以影响世界的领域，我们得到的将会是魔法师们无法企及的奇迹，很快您将会亲身去体验我说的是否属于事实，虽然现在还只是小小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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