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关于你平行世界的理论我已经听得够多了的。你的意思是说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有我们两个在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听你瞎扯,对吧?”
“不,你完全没听懂好伐。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坐在对面的小然急的直摇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哦哦哦!”我有些窝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两天被小然重复了无数遍,“可是,你一直告诉我要离开这里,那我应该去哪里呢?”
小然一时语塞:“...我也不知道,可是有一天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天了!你既然说什么都不知道,那凭什么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最近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邪教,满口胡话。”我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要不是认识小然这么久,我简直会认为她是个疯子。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小然用手理了理短发,明亮的眼睛透出出坚定的神色。
“这个世界不是很好,至少这里有你在啊你最近怎么老是些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我放下筷子,抬手去摸小然的额头,被小然一把打开。
“好好好,你说的我都信,行了吧。”
“少来敷衍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小然不服气,像一个孩子,拼命要证明自己的观点,可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小然,我们认识多久了?一直不都是好好的吗,别胡思乱想了,乖。”
“认识多久了?是啊,多久了”小然喃喃道,“我想不起来,你告诉我。”
“你搬到这里已经有…”话说到一半我思维却突然混乱起来。等一下,多久来着,一年?半年?又好像从一开始小然就住我家楼上,可小然刚搬来那天来敲门借拖把的那一幕又历历在目。我陷入了沉思,努力回忆小然搬来那天发生的其他事,还有季节、天气、小然穿的什么衣服,可是,一切都模糊起来,就好像脑子里有人正在用橡皮擦除我的记忆一样。
小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也想不起来是吧,看来我的感觉没错。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不靠谱吗,缺乏那种真实的感觉,只要稍微认真一些,就能发现很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可是...”我注视着小然,她的脸似乎正由熟悉变得陌生,我低下头用力摇晃一下脑袋。
“怎么,没事吧,你可别有一天连我也忘了。”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餐桌对面坐着的小然,鲜活的、熟悉的那个小然,我稍微心安了一些。
小然报以一笑,去厨房给我倒一杯草莓牛奶,说道:“你记得留意生活中发生那些异常,总会有方法离开这里。”
我想再多辩驳两句,可绞尽脑汁也始终无法记起与小然的相遇时间。我呆坐了一会,用拳头往自己头上锤了两下,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我又陪小然收拾了碗筷,看了看手表说:“那我先回去了。真不好意思,老是来你家蹭饭。”
“没事啦,谢谢你每次都来陪我,不然这些话我都不知道找谁说。”
走到门口,小然把我叫住:“小遥,帮我把厨房的垃圾倒下去吧,谢啦。”
我提着两袋垃圾下了楼,思考着小然的话,究竟是她在胡思乱想,还是难道说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她所说的另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最可怕的是,我的确无法解释刚才那种记忆消失的感觉,
想得脑袋疼,算了,我只能告诉自己,也许健忘也是人脑的构造之一。
我用力把垃圾朝垃圾桶的方向丢去。这一手准头实在有些差,垃圾哐的一声砸在了垃圾桶边缘,掉在了地上。
我心中暗骂一声,可像我这么有公德心的市民是不会允许自己一走了之的。我走到垃圾桶近前,俯身捡垃圾时,却看到垃圾桶后面,与墙壁的空间中,站着一个花瓶。
花瓶大约三十公分高,除了有些灰尘,看上去是崭新的,也没豁口也没开裂。当我拿起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难以用语言形容,像是背后掠过一阵风,又像是有什么人从背后飘过。
花瓶冰凉,我的手心却有些出汗,用手擦去一些灰尘,被抹过的地方都光洁如新。反过来一看,底部也没有落款,既然是别人扔了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古董之类。不过这模样倒也可爱,放在客厅做个装饰也不错。
想到这里,我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捧着花瓶回了家。
我跑到厕所搓了一把毛巾,捧起花瓶里里外外擦了个透亮,洁白的釉面与蓝色的花纹更加鲜亮。我又细细打量起瓶身上的花纹来。
瓶身上并没有画山水、花草,或者诗词,而是布满了不规则且扭曲的圆形,歪歪斜斜低填满了瓶身的空间,每个小圆形中央还画着跟扭曲的细线。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纹,甚至没见过类似的,盯着花瓶看了半天,最后眯起眼睛,让视线模糊起来,才突然发现,这些圆圈其实应该是一个个扭曲的钟,圆圈是钟面,中央的线其实有两条,是时针分针两根。如果你看过哆啦a梦的话,也许会回注意到他使用时光机时,背景里出现的那种钟,花瓶上的花纹就是那个样子的。
虽然这花瓶透着些古怪,但我仍然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久,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餐边柜上,洗漱睡觉。
明天让小然也一起来研究下吧,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隐约传来歌声,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凌晨2点。
谁呢!这么晚还在跳广场舞,我从床上爬起,走到窗边一看,外面却空无一人。
奇怪,音乐是哪里发出的呢?我仔细辨别了一下,似乎是一首流行音乐,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来的。
我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现在的小偷怎么这么不专业呢,工作时也不知道把手机调成静音。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让我是出去抓贼好还是窝在卧室里好,听说现在的小偷入室盗窃都带着刀呢。
可是不对,客厅传来的音乐声似乎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会,提起床边平时锻炼用的哑铃,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一片漆黑,我悄悄摸到开关,灯啪地一声亮起,光线照亮整个客厅,一时有些刺眼,我四处看了看,却没有任何发现,门也关得好好的,根本没有人进来过,可诡异的音乐仍不断从某个角落飘来。
我的心开始狂跳,半夜两点客厅里传出诡异的音乐,实在令人难以平静。
我不愿意去相信鬼这种无法解释的东西,提醒自己镇定,竖起耳朵细细分辨音乐的源头,最后我把目光集中到了餐边柜上放着的花瓶上。
难道,我捡回来的这只花瓶是那种可以播放歌曲的音乐花瓶?我在淘宝上见到过,只要设置好,花瓶就能在指定的时间播放音乐。
我稍微舒了口气,一个能够说得通的解释,总能让人安心不少。
我走到餐边柜前,想拿起花瓶研究一下它的构造,可手指一触到花瓶,我整个人猛然像被雷劈中一样,完全愣在了那里。
在我指尖触上花瓶的那一瞬间,我四周的一切,墙壁,餐桌,餐边柜…所有的一切景象都开始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一片片碎裂、剥落,落在地上,逐渐消失。
当最后一块碎片消失在我脚下,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白色的空间里,手里捧着着花瓶。
这是个完全纯白的空间,无边无际,周围一片开阔,没有墙,没有影子,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手捧花瓶呆呆站立的少年——也就是我,和远处矗立的一座很高,很细的黑塔。
音乐还在从花瓶不断传来,似乎是一首日语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曾经听过:
生まれ変わったら桜の下でまた逢いましょう
きっとその时には笑って永远を誓おう
我的思维像停止了,完全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这个幻境大约持续了十几秒,直到音乐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我发觉自己仍站在自己的屋中。
我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我努力去思索这一系列怪事的合理性,可根本找不出任何头绪。
花瓶!所有怪事都是我捡回花瓶开始的!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花瓶,随即冲到窗边,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将花瓶从丢了出去。
错觉!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
我迷迷糊糊走回了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门铃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从窗外照进来,
我回想起昨晚发生的怪事,仍然心有余悸。难道…小然之前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如果现在我所处世界不是真实的,难道我身处的是一个超级计算机模拟出的世界,而肉身还在真实世界里的某个池子里躺着,就像黑客帝国里的矩阵世界那样?又或者,我成了某个邪恶科学家的试验品,只剩下一个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
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战,可昨晚那纯白的幻境代表着什么呢,幻境中的高塔又会通向何处?
我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见空荡荡的餐边柜——花瓶不在了,也就是说,昨天晚上的事确确实实发生过。
持续的门铃声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我从猫眼往外一看,是小然。
我正好想找小然谈谈,要解开这些谜题,我还是需要小然帮忙。
“又睡到这么晚?这都中午了,就算是周末也不能不吃早饭呀。”刚打开门,小然嗔怒,小声抱怨道。
我没说话,不,是根本说不出话,看到小然手中拿着的东西的那一刹那,我惊得倒退两步,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
花瓶!昨晚那闹鬼的花瓶,该死的被我丢掉的花瓶!此刻正北小然捧着!
小然见了我的反应有些意外,说道:“怎么了,人不舒服?还是晚上没睡好?最近的蚊子是有些多。
我哆哆嗦嗦指着小然手中的花瓶问道:“这…这个哪来的!”
“哦,你说这个,嘻嘻,刚去楼下倒垃圾时,在小区花坛里看到的,我就捡回来了。怎么样,挺别致吧。”小然边说边把花瓶举起来看了看,又做了个金角大王的姿势,说道:“嘻嘻,我叫你一声敢应吗?”
“…你先进来,把那花瓶放地上。”
小然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放下花瓶,而是提着花瓶走了进来,往餐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把花瓶放在桌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缓慢地旋转着花瓶,似乎是在研究瓶身上的花纹。
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抽了把椅子,在小然身边坐下。
小然嘟了嘟嘴:“人家特地拿来想让你看看的,你这叫什么态度。”
我苦笑,想必是花瓶掉在了花坛里,竟然没碎,还被小然捡了回来。
我正准备将昨晚的离奇经历告诉小然,在我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花瓶里又传出了歌声!
我像触电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还是那首歌,带着缓慢的旋律从花瓶中传出。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一种可能性,或许这个花瓶真的是一个普通的音乐花瓶,而昨晚的白色幻境只是在由于在半梦半醒中,压力与疲劳所产生的错觉而已。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听这首歌,但这音乐的旋律却越听越熟悉,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我之前的每天都听这首歌,我几乎能哼出下一句歌词,不,每一句我都能哼出来。但同时这种感觉又是不切实际的,我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去每天听这样同一首歌。从逻辑上来说,我的脑子根本不应该存在这首歌的记忆。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矛盾的状态的话,似乎有另一个世界的我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我的记忆开始叠加了起来,关于这首歌的两种不同记忆像橡皮泥一样捏在了一起,经过反复**,最后塞进了我的脑袋里。
小然吃了一惊,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小遥,你是不舒服吗?你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
我试探性地问了句:“小然,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什么声音?”
我感觉事情越来越棘手,有种更不安的预感迅速占据了我的脑海,我说:“你真没听见歌声?这么响,你一点也没听见?”
小然摇摇头,不解地看着我,慢慢又把视线移到花瓶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难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小遥,你听我说,我带你去见个人,他有办法,总之,你要赶快离开这里。”
我还在思考小然说的“这里”究竟指哪里,可此时音乐的音量逐渐拉高,直到难以忍受,耳朵像被针刺一般,我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
小然吓坏了,蹲下身来搂住我,不停地问我怎么了。
都怪这该死的花瓶,所有奇怪的现象都是捡回它之后发生的,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针对我,我已经受够了!一种疯狂的躁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心一横,猛地站起,抄起桌上的花瓶。
我的手指刚触到花瓶,又发生了和之前同样的情况,小然吃惊的脸,墙上的挂钟,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随着碎片的剥落,白色幻境渐渐显露出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将花瓶往地板上砸去。
呯!
花瓶的摔成碎片,飞溅到房间的各个角落,眼前的崩坏停止了,小然和房间的影像像是被缝合起来,一切慢慢恢复了原状,刺耳的歌声也听不见了。
“啊——!”小然尖叫。
我刚想张嘴解释,小然却好像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大声了起来,眼睛中布满了恐惧,这种恐惧远远超越了对摔碎花瓶的反应。
小然颤抖着双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小遥!你去哪里了小遥!”
“什么?”我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然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
“小然我在这里啊!”我大声说道,然后我发现,小然虽然正对着我,眼神却丝毫没聚焦在我身上,好像我整个人透明了一般。
我伸出手想握住向小然的肩头,手掌没有碰到任何的阻力,整个穿过了小然的身体。
“小遥,你快出来,别开玩笑了,我怕…”小然的声音已经带着一点哭腔了。
我我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冰冷。
我脑袋完全混乱了,我死了?难道现在的我,是个鬼魂吗。
可尸体呢?我望了望脚下,除了花瓶的碎片,什么都没有。
再看小然,似乎已经吓傻了,慢慢坐到地上,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不时抹一把眼泪,口中喃喃道:“小遥,不要吓我了好吗,快出来,求你了。”
我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冰冷。
可不管怎么说,这时的小然比我更无助。
至少她还在我身边,但我却不在她的身边。
不管我说什么,小然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想搂住她,但能摸到的也只有空气。
无数次之后,我放弃了尝试,和小然身旁肩并肩坐在地上。
我又努力回想了一下与小然相识的时间,可所有关于时间的线索都好像消失了一般,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的一清二楚。
那天小区里有不少街坊邻居在聊天,放了学小孩们在到处尽情追逐打闹。我从超市里买了些吃的回家,突然这群孩子们像炸了窝一般欢腾起来,
“打中了打中了!”
我循声望去,小孩们三三两两围在一个手掌大小,黑色的物事旁。
我凑近一看,是一只乌鸦,浑身黑得油光发亮,翅膀耷拉在一旁,想是受了伤,警惕地盯着身旁的所有人,扑棱了几下翅膀,没飞起来。
“我打着的!我打着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挥舞着手中的玩具枪,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我刚想上去劝阻,身旁一位拖着拉杆箱的少女开口了。
“小朋友,这只小鸟能给姐姐吗?”
“不行不行!我打下来的!我要带回去烧乌鸦汤!”说完便伸手去抓地上挣扎的乌鸦,一边还在指挥别的小孩,“围住了!别让它跑了!”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样子。
“姐姐用薯片和你换好不好?”
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乐事,这对小孩来说有着不小的诱惑,可小孩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不要不要,我就要乌鸦!我要抓回家烧汤吃。”
包围圈越来越小,乌鸦拼命逃窜。少女像是求助搬看了我一眼,我本就有些不忍,更何况现在有在美女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对着那小孩说道:
“小伟!你还在这里玩呢,你妈正找你呢!”
听见自己的名字,小伟一愣,随即转过头来看我,我继续说道:“喂,反正你抓回去也没地方养,你把这只小鸟给这个姐姐,我就和你妈说你下午在我家补课。”
“额…”小伟看了看几乎到手的乌鸦,又低下头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地点点头。
不一会,乌鸦被这群小鬼们递到了小然手里。
孩子们四散而去。我刚想和美女搭讪,可不一会,小伟又跑了回来,递给我他的玩具枪:“这是我最宝贵的武器,不能让女魔头发现,叔叔你帮我保管几天好不好。”
看样子这枪是瞒着他妈私下买的,我收下枪,小伟又用暧昧的眼神看了我和小然一眼,一溜烟跑走了。
之后我才知道,小然是刚搬来的,住在我楼上。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我不爱做饭,三天两头就到小然家蹭饭。
而那只乌鸦,伤养好之后,有一天就从窗台飞走了。
和小然相遇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晰,唯独怎么也想不起那是多久前发生的事。
从记忆里回到现实。我扭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小然一言不发,眼眶中噙着泪水,却渐渐露出坚毅的神色,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小然突然站起,只见她擦去泪水,又弯下腰,把地上的花瓶碎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然后从抽屉里找了个塑料袋装了进去,向门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茫然的感觉,我赶紧跟在她身后,小然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顺手一带,门就关上了。我下意识地去拉门把手,却握了个空。
我反应过来,我现在的状态应该类似于等离子态,不仅是小然,这个世界的东西,我都触摸不到了。
我把整个手臂伸到门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阻碍,我咽了口唾沫,狠下心往前迈了一大步。
眼球接触到门板时眼前闪过了一瞬间的黑暗,然后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
我回头看看,刚刚穿过的那扇门还紧闭着。好了,穿墙的感觉真不错,只是现在没时间研究这个,小然,我要跟着小然,这个空寂的世界比黑暗更加可怕,只有在小然身边我才能感受到自己仍然存在。
眼见小然转身上了楼梯,我尾随其后,抬脚上楼梯的一刹那,没想到竟然一脚采空,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低头一看,伸出的脚与楼梯重合,陷了进去,不,是整个消失在了台阶里。
和门一样,楼梯对我来说也是不能使用了,从小到大,我只听说鬼魂能穿墙而过,从来没有想到过鬼还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眼看小然消失在了楼梯尽头,我心里又气又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花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如果有的话)。
对了,上楼不行,那下楼呢,我来到另外一边通往四楼的楼梯,一脚踩下去。
神奇的事又发生了,我根本没有踩到下一级的台阶,而是踩在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平面上,我再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便没有了任何东西,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我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地下,这里确实存在一个坚实的,看不见的地面。
我被困在了这一个平面,看不见的平面。这个平面与现实世界交叉在五楼。
我看了看身旁的墙壁,伸出手,顺着平面延伸的方向,穿过墙壁,向外一点点摸去。
这堵墙是这栋大楼的外墙,外面应该是十来米的高空,可随着我的手一点点越伸越远,始终摸不到这个平面的尽头。
我站起身,眼一闭,大步向墙外跨出,走了几步,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了大楼外,整个人悬浮于半空。往下看,可以俯瞰见几乎整个小区,还有街上的人群在走动。
这是个无边无际的平面,我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没有遇上任何的障碍物。可惜没人看得见我,不然一定很拉风。我还可以穿墙入室,去到别的大楼中,进入同是5楼的别人家中,看别人烧饭做菜,读书看报。没有人看得见我的身影,听得见我的声音。经过几个小时的熟悉,我开始有些习惯这个世界了,除了不能上下移动,一切感觉还都不错。
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我停下脚步,开始思考这几天来发生的怪异事件。
第一,有一只会发出歌声的花瓶,在它发出歌声时触摸到它就会看见白色的幻境。第二,小然听不见它发出的歌声,也不会看见幻境。第三,我把花瓶打碎时,在小然看来我是突然消失了,第四,我现在肉眼看见的还是原来的世界,但事实上身处的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除了地面一无所有的空间。
一无所有,无边无际的空间…难道就是我拿着花瓶时看见的白色幻境?我脑子仿佛突然灵光一现,也就是说,花瓶摔碎的那一刻,两个世界产生了某种撕裂,我并没有从白色的幻境中脱身,但是眼前所见,耳中所闻都来自于现实世界。
我突然想起一个名词,翘曲空间,也许这个花瓶是某种钥匙,借助它的力量可以打开某个通道,从A世界通往B世界,也就是原来的世界和白色幻境的世界。我砸碎花瓶造成了通道塌缩,把我卡在了通道里,于是造成了现在的情况,感官以等离子态留在了A世界,身体却来到了B世界。
可这样说的话,我却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中,怎么才能从这个世界中脱身,我毫无头绪。更可怕的是,小然上了6楼,我就看不见她了,我被困在了5楼的高度,这里没有梯子,没有凳子,什么都没有,没有办法改变我的海拔高度,也就没办法知道六楼和四楼发生了什么。除了在大楼外从窗口能看见一点点屋内的景象。
我就像身处于浩瀚无垠的沙漠,眼前所见不过是海市盛楼,镜花水月。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孤独感。比起这些奇异的事件,似乎更害怕的是小然不能在我身边。
我四处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回去。
透过窗户我隐隐看见家中有两个身影,我不由加快了脚步,穿过最后一堵墙回到自己家中,一看,长舒一口气,是小然。但是,身旁还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两人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我走到近前才明白,小然正焦急地把我消失的情况告诉黑衣男。
黑衣男似乎二十几岁年纪,头发乱糟糟,带着倦怠的眼神,身体深深陷入沙发里,身着一件破旧的风衣,按理说这么破旧的衣服应该因为反复的洗涤和灰尘变得灰蒙蒙的,但它偏偏呈现出一种纯黑的状态,仿佛这种布料吸收了所有的光线。
小然在一旁卖力的说着我的情况,他自顾自玩着双手,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我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黑衣男扭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照理说他应该看不见我,可他的懒洋洋眼神却直勾勾地射向我的双眼。
我心下一惊,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看得见我!
“我们的主角回来了呢。”黑衣男转过头去,从茶几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缓缓说道。
杯子中倒着我家冰箱中的草莓牛奶,妈蛋!死小然!随便放陌生人进来就算了,竟然还拿我的专用杯给他喝。
小然听见黑衣男的话,激动得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在哪里?”随即竟然一溜烟跑到门口,打开房门使劲往外看。看来是理解错了黑衣男的意思。
我三两步走到黑衣男面前,恶狠狠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随即用手抓起黑衣男的领子,向上提起。黑衣男的身上发出一串叮当声,可能是口袋里的钥匙和钱币碰撞发出的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奇怪!接触不到任何东西的我竟然能抓住这小子!
黑衣男刚要开口说话,这时我身后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是小然发出的。
小然关上房门走了回来,看她的表情应该仍然看不见我,但发出尖叫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她的眼中,黑衣男的领子被看不见的东西向上提着,胸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上挺着。
我双手缓缓松开,黑衣男用手一挡,便挣脱开,坐回了沙发上。
他坐直身体,整了整领子,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杯子。
魂淡!别再碰我的杯子,我伸手要把杯子拿开,却抓了个空,自然的,现在的我接触不到门和墙,自然也碰不到这个杯子。
黑衣男看见我的动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用鄙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作势要喝。
我心下转念一想,我拿不到杯子我拿得住你啊,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来,谁知这小子也非要犟着喝这口,向相反的方向用力,硬要把杯子拉到嘴边,力气还挺大。两人暗暗用力,草莓牛奶在黑衣男手中微微颤动。
我嘿嘿一笑,突然手一松,整个杯子啪地弹在他的脸上,草莓牛奶泼了他一脸。
小然看不见我,却被黑衣男的举动吓傻了,轻轻地问了一句:“大…大师,您没事吧?”
我几乎笑了出来,这种人也配叫大师?真不知道小然你上哪个算命摊找来的。
我和黑衣男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刚刚那是真用上了力气。黑衣男接过小然递来的纸巾,抹了一把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咳咳,小然,是叫小然没错吧?你你你这屋子闹鬼,你朋友是被鬼吃了,肯定回不来了,这生意我做不了,你也赶紧搬走吧,越远越好!这里附近都不安全!”
“你——!”我一听更加火冒三丈,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谁知道是不是你把我变成这个鬼样的,我今天要是让你出这个门,我就不是个男人。
就在我们两个互相怒目而视、眼神都要擦出火花的时候,小然又说话了,声音弱弱的,像是眼泪随时都会流出来,
“大师,我知道小遥就在这里,我…我能感觉到。求求你帮帮他好不好,我怎么样都可以。就算…就算大师说的,我会消失…也没关系。”
什么?消失?这都胡说什么呢,小然你怎么能相信这种人的话呢。
“小遥,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我知道你在这里。其实…其实我也希望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但这个世界你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我,都不是真实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在外面,有一个真实的世界等着你,那里是你应该存在的地方,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小然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怔住了,房间中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只剩下小然的抽泣声。我也渐渐平复下来,或许我不应该把气都撒在黑衣男头上,毕竟这个人竟然看得到我的存在,应该不是普通人,小然刚刚说的那段话,也应该是他告诉小然的。
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现在也只有小然可以相信了。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小然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我就带着小然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好了好了…”黑衣男突然开口,伸出一手拍拍我的肩膀,另一只拍着小然的肩膀,“我不叫大师,叫我宇宙无敌天上天下无双黑羽大王就行了,咳咳,小遥别用这么凶的眼神瞪我,开玩笑,开玩笑的,叫我小羽就行。”
“黑...黑羽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小然问道。
“呸!什么大人!”我不屑地骂了一句。这话小然听不见,黑羽白了我一眼假装没听见,说道:“其实现在问题不大,小遥只是卡在了回现实世界的通道中,由于感官还留在这里,小遥现在在通道中等于瞎子,需要有人带他到回天塔中。”
“回天塔是什么?”我问。
“回天塔名字很叼,其实说到底就和电梯差不多,乘上它你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你应该见过,黑黑的、高高的那个。”
说的应该就是我在白色幻境中看到的高塔,而所谓的“通道”应该就是我之前看到的白色幻境,我果然是因为摔碎了花瓶而被卡在了这里。
“废话不多说了,现在小然你拿着这个,把小遥带到回天塔里,就ok了。”说着黑羽蹲下身去,从沙发旁一个黑色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只花瓶,和我一开始捡回的那只一模一样。
“哎呦我去!这花瓶!果然是你搞的鬼!”我惊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我现在对花瓶过敏。
“不要那么激动,从一开始就没人打算害你。现在按我说的做就好了。”
小然也顺着黑羽视线的方向朝我看来,对我说:“小遥,听话,我们都想帮你。”
我挠挠头,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现在也只有任他们摆布了。
“这只花瓶是专门为小然设计的,只要拿着它就能进入通道啦!然后朝着回天塔的方向一直走就行了”黑羽边说边抚摸着花瓶,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眼见着小然接过花瓶,突然嗖地一声就消失在了我了眼前。
我大惊,“小然!”我大声叫到。
“别这么大惊小怪啦,她还在这儿啦!”黑羽说。
这时,我的右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牵了起来,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是小然。
“好了,那小然,小遥就交给你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拜拜,两位。”说完小黑背起书包,转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你究竟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而已。”这个名叫黑羽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愣了半晌,小然拉拉我的手,示意该出发了。
我像被一个透明人牵着一直往前走,到后来我干脆闭上眼,反正我眼前所能看到的毫无用处,像个盲人一样跟着小然,还好这个“通道”里路面完全平整,也不存在什么阶梯,对我来说还算方便。
“小然,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看不见听不见小然,但我猜想小然应该在通道里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的声音。
果然,小然停下了脚步,就这么停了一会,可能在对我说话,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又过了一会,我感觉小然拿起了我的手,在我手心写字。
是个“能”字,这么说小然是听得见我说话的,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小然又拉拉我的手催我赶路,我说:“我知道了,走吧。”
由于看不到真实的景象,我几乎等于一个盲人,夜已渐深,一开始我还张望半空的风景,后来干脆闭上双眼,任由小然牵着一直往前走,还好这个“通道”里路面完全平整,也不存在什么阶梯,对我来说还算方便。
远方似乎有音乐传来,好像仍然是原来花瓶里放出的那首。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听见这首歌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歌声轻轻的,把气氛烘托得像两人在约会一般。
“小然,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你做我女朋友吧。哈哈哈!”
小然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能感觉有些风吹来,把小然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
我甚至想,如果能一直和小然这样走下去…还是算了吧,先让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再说。
就这样走了好久,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和小然,不,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天边传来的歌声像是我们两个的专属电台。
“小然,我好像想起一些东西了,关于那个世界的,你听得见吗,现在天空传来的这首歌,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每天都会听到。还有那个世界里,有很多好吃的,我每天做给你吃好不好…但是奇怪…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还记得吗,我好像突然就记不清了,明明之前还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却好像记忆被擦除了一样。啊啊啊…头好疼,小然,连你的脸我也好像记不清了…”
随着我渐渐回忆起那个世界的东西,脑中对原来世界的记忆却像被抽离出去一样。甚至连小然的脸,都开始模糊起来。
“小然,我们走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拉住小然,停下脚步,现在我眼前的景象是自己身处与城市的上空。脚底下,整个城市灯火通明,还可以看见无数车辆带着车灯在马路上流过。
小然,在我身边。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小然明明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他,我明明握住她的手,感受得到她的体温,却慢慢记不清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我伸出手,向我认为的,小然脸的方向伸过去,小然握住我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一种温热的液体沾在了我的指尖。
是小然的泪水吗,我笑笑,替她擦去一些,“笨蛋,没关系的,小然,到了那个世界,你再和我说一遍就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然半晌无言,又过了一会儿,在我手心写下“走吧”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小然停下了脚步,我伸手向前摸去,竟然能摸到一堵墙,难道这里就是回天塔的底部了吗?
小然拉过我的手,写下“到了”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小然的手说,“我们走吧。”
谁知小然竟然松开握住的手,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拿开。
我急忙问道“怎么了小然?”
小然松开了我的手腕,我便和她完全失去了联系,我双手乱舞,想寻找她的位置,“小然,你在哪里,怎么了,你要丢下我吗?”
毫无预兆地,我感觉背后被人重重一推,向前踉跄了一步,突然眼前一片亮光,定睛一看,前一秒还在半空的我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电梯之中,这就脱离了那个世界了吗。
这就是回天塔的内部了吧?可是,小然呢,我回头望去,发觉小然站在电梯门外,我竟然能看见小然了,可她为什么满脸泪水。
“别哭啦小然,这么激动干嘛!快进来呀。”
我久违地,再一次听见了小然的声音,她哭着说:“没事,你快走吧。”
我把手伸出电梯门,拉住小然的手,想把她拉进来。
可是,当我抓住小然的手拉进电梯时,竟然看见小然的手消失在了电梯门的边缘!
小然站在门外,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
小然把手抽回来,我看清了,小然的手还在,但只要进入电梯的部分就会透明、消失。
不只是手,电梯的门口好像是一个结界,阻止着小然的身体的任何部分进入这里。
任凭我用尽全力抓住小然的手,可一到电梯里,我能握住的只有空气。
回想起小然的话,我好想明白了点什么。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小然早已泪流满面,“你快走吧,只有你能回去,只有你不一样,只有你不属于这里。”
“我不回去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在哪里都一样。”
“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没有你!我哪里都不去!”我冲出电梯,对着她吼道。
小然的泪水顺着脸庞一滴滴滑落,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你再不走,我就不喜欢你了。”
说完小然用用尽全身力气一推,力气出乎意料,我向后失去平衡,一下跌坐进了电梯里。这时,音乐音乐声越来越大声,我一阵眩晕,五脏六腑像在翻滚一般,几乎要吐出来。
“小然——”我大声吼道。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只听到小然哭着对我喊出最后一句话:
“樱花树下再见吧!再不走!上班就要迟到了!”
阿列?什么意思?
电梯急速向上飞去,音乐的分贝已经达到了人无法忍受的程度,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然后,我醒了。
躺在自己的床上。
手机在床旁边播放着歌曲:
生まれ変わったら桜の下でまた逢いましょう / 执爱永无悔 来世可成忆 前缘樱下叙
きっとその时には笑って永远を誓おう / 君我心相印 对颜笑涟涟 共誓长相守
爱し爱されてこの命は芽吹いて咲いて / 君我心相惜 如甘沐天霖 心魂自盛放
色褪せない眼差しを胸に舞い散る愿い / 明眸清似水 不为浮华黯 但期烙心弦
あなたに あなたに あなたに ただ逢いたい / 朝夕复朝夕 望穿千秋水 但盼与君逢
我反应过来,对了,这首歌这是我的闹铃。
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关掉闹钟,却发现有一缕长发缠在我的手心。
小然,我默念,我要去哪里找樱花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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