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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一

异闻一

清晨,鸣蝉与麻雀已经在枝头高歌,刺眼的光线透过斑驳的镜面照射到林云澈的侧脸,来来往往的汽车鸣笛声伴随着耳畔闹铃刺耳的叮咚声响彻整个小店。

他睁开眼,抬起头,麻木的关节发出吱咔的声响,雪白的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时间为2020年6月二十日,早晨九点二十分。

“又是枯燥的一天”林云澈伸了个懒腰,很快便排除了这些负面情绪,坐起身,打算洗。他今天还要替朋友去看茶馆

迅速地洗过脸,刷完牙后,林云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出了门,现在正是酷暑夏日,头顶上的太阳热得刺眼,空气都有些扭曲了,踩在柏油路上,不多时林云澈就已经到了茶馆。

“啊澈,来喝口茶吧。”林云澈刚推门进入茶馆,便听一人道。

“好嘞”林云澈径直走到蒲团上坐下

“天阳,你就不能弄把椅子么,非要学古人席地而坐”

“啊澈,你就将就一下吧,我这茶馆就这样,想坐椅子上要去大厅。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梁天阳抿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行吧,赶紧去吧,记得给我带点鲜花饼,日月城的鲜花饼挺好吃的。”林云澈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

“好,那我走了,别想我哦~”梁天阳起身向外走

梁天阳走后,林云澈坐在柜台后面打盹

“店家,备壶茶”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走进来

“四位想喝什么茶?”林云澈问

“普通的绿茶即可”一黑衣大汉说道

“请稍等”林云澈将茶拿出泡好

“诸位慢用”林云澈将泡好的茶呈上便向后台走去

“店家,听说在你们这喝茶有故事听?”女子把玩着茶杯问道

林云澈问:“额,确实是,诸位想听什么故事?”

“你说个神话故事吧”女子喝了口茶说道

林云澈搬了个椅子坐到一旁:“好,请诸位洗耳恭听”

.......

青丘是一座雪山,终年积雪不化。

严寒不分四季,笼罩着这座古老的雪山,没有任何一个人族会生存在这种地方,所以青丘也就渐渐与人世隔绝,成了一片化外之地。

而此时,就在这苍茫的雪山之顶,一只白色的精灵骤然间蹿出,它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毛茸茸的一团,一转眼就已然来到了山巅。

前方便是万仞深渊,悬崖边上的积雪很厚实,所以很轻易便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

然而那白色的精灵却就站在那里,轻若无物,琥珀色的眸子平静淡然,俯视着下方不知几千米深的深渊,仿佛下方不过是一个小土坡。

这是一只白狐,洁白如雪,黑色的鼻头,纯净的目光中闪烁着清冷如同这座雪山一般的光,修长的白色尾巴卷在身侧,不时轻轻扫动,荡开落在身上的雪花。

吼——

一声龙吟自深渊中响起,直贯云霄,顷刻间,雪崩掀起,狂风呼啸。

然而哪怕动静如此之大,白狐仍旧静静地蹲在原地,目光淡然,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牵动他情绪的存在,而他所踏足之地,也宛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任周围积雪崩塌,仍旧巍然不动。

黑暗中亮起两盏灯笼,紧跟着是一个无比巨大,宛如房屋般的龙头,龙须飘飘,龙角峥嵘,巨大的龙目中杀机凛冽。

然而那只白狐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用清冷的眸子盯着对方,渐渐地,那白龙眼神中的杀机败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讪讪。

白龙自深渊中腾飞而出,下一刻,便在白狐面前化作了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笑容满面,戴一龙冠,着银白铠甲,兴致勃勃道:“狐狸,你看我这人形化得怎么样?”

狐狸终于开口了,语调平缓,说起话来仿佛都比白龙化作的男子要慢几个节拍:“为什么要化人?”

白龙撇撇嘴:“没办法,人族将会成为当世之主,这是天谕,总不能和老天爷对着干。”

狐狸没有说话,但白龙知道,心高气傲的狐狸是不屑的,因为他同样不屑,人族孱弱,又擅勾心斗角,哪里及得上他们这些上古神兽高贵?

狐狸终于开口了,语气仍旧平和,但却冷若寒冰:“这次来找我做什么?”

白龙这才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忙道:“狐狸,有熊氏如今式大,姬有熊承天之命,冥冥中自有眷顾,依我看来,姬有熊必将成为当世人皇,统御人间。”

“而九黎虽强,但不得天眷,此战必败。为了先辈订立的盟约,他蚩尤空口白话就想让咱们站在他那边,简直痴心妄想......”

“狐狸!你听懂我说的吗?”

白龙的声音拔高了一个音调,因为对面的那只狐狸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神情中连半点思考的表情都没表露,完全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哦。”

狐狸终于回道。

白龙急道:“那你还等着做什么,准备出兵吧,姬有熊承天之命,咱们帮了他无形之中也会得天眷顾届时哪怕大劫到来,我等族群也将得以延续。”

“好。”狐狸点了点头,声音微顿,片刻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言罢,便自顾自离开了。

白龙望着对方离去的脚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不过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欣慰,自己这个死板的老友终究还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的。

“明日你我两族聚兵于青丘山脚。”

狐狸离去的步伐微微停顿,回过头,清冷的眸子凝视着白龙:“明日,我会出兵,襄助九黎。”

白龙瞪大了眼睛:“你?!”

“你疯了?”

“还是你没听清我刚才说了什么?”

白狐沉默了片刻,随后道:“青丘从不背叛。”

白龙怒火中烧,他就知道这个顽固的蠢蛋必然选择这条死路:“所以你就为了那狗屁的上古盟约,要背叛我们的友谊?”

吼声如雷,哪怕化作人形,白龙仍旧强得可怕,树上的积雪被抖落,砸得白狐很狼狈,他可以躲,但他没有选择躲,仍旧只是侧过头,以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

白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神中燃烧起了汹涌的怒火。

终于,白狐动了。

他摆了摆尾巴,抖落身上的积雪,神情坚定。

“白龙,背叛的人不是我。”

“是你!”

他扭过头,继续离开,轻盈的脚步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中。

“好!”

“你别后悔!”

白龙怒到了极致,伸出手指着白狐离去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曾几何时,他白狐居然也敢对自己说这种话了,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难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然而,再无回应。

“狐狸!青丘必将因你而灭亡!”白龙喊得声嘶力竭,龙吟绵延扩散,百兽震颤,瑟瑟退散,哪怕转眼已相隔千米,但他仍旧看得到那道身影。

“你给我回来!你现在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青丘与蛟之民都将永远存续!”

然而白狐离去的脚步终究没有再停顿了,他灵巧地越过丛林,踏在厚实的积雪上,一个个如同梅花般的脚印落在上面。

随着他渐渐离去,一道深深的沟壑自他与白龙之间延展开来。

“你常说,我的就是你的,而你的还是你的。”

他终究还是说话了。

白狐语气略微停顿了片刻,他凝视着对方的神情,渐渐摇了摇头:“但这一次,我的就是我的。”

“从此,你我割雪断义。”

一声冷漠但却锥心的话瞬间撕裂了白龙的心脏,他发狂般怒吼道:“狐狸!”

他瞬间化作白龙,冲天而起,大雪漫天,淹没人间。

“狐狸!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乌云遮日,白龙怒吟!

天空中狂舞暴怒的白龙宛如灭世的魔神,乌云遮天蔽日,狂暴的雷蛇在云层中闪烁,几乎是转瞬间,天地间便飘扬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龙族如今虽然还没有成为炎黄图腾,但其天生便能御雷电,掌风雨,威势哪怕在神兽这一行列中也属顶尖。

所以纵然是拥有千年修为的强大青丘狐,仍旧不是其对手。

这不是体内能量强弱的缘故,也不是属性差异,而是这两个种族的天赋点的不同,相比青丘狐,龙与蛟之民明显在战斗上更胜一筹。

......

随着白狐的无声无息的脚步在大雪中渐行渐远,他那雪中精灵般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一片苍茫的白色世界中。他仍旧走着,直至一处寒冰组成的高台,才戛然止步。

他伸出前爪,按在高台的正中央。

下一刻,厚实的冰盖吱啦啦分开,宛如大门,层层冰阶绵延而下,两旁的白狐匍匐在地,虔诚行礼,恭迎青丘之主。

他步入了他的冰下王国,厚实的冰盖与岩层下,是崎岖坎坷,不知多少条通道所组成的山中之城,若有敌来攻,虽千万人徒劳矣。

白狐面无不表情地定了点头,沿着阶梯继续前进,头顶丛生的冰簇宛若长矛,对于任何一个入侵者而言,这都将成为致命的威胁。

直到那道白影消失在阶梯的拐角,身后才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那是作为守卫青丘门户的两只白狐。

“白主怎么又惹到龙主了?”

“嗨,这你就少见多怪了,他们两个只要一见面,有哪次不打起来的?依咱们白主那个性子,龙主那暴脾气能受得住才怪!”

“也是,不过最近不是要打仗了吗,白主和龙主会不会影响到......”

“放心!过不了两天,这两位肯定又会和好如初。”

身后响起的笃定言语终究还是让,白狐坚定的脚步有了停顿。

他转过头,清冷的眸子透过层层寒冰,凝视着天空中愤怒咆哮的白龙,乌云渐散,白龙即将离去,

他回过头,叹了一口气,心里面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落寞。

“这次......不会再和好了。”

转头。

离开

再无悔。

“千年的友谊......”

“亘古的盟约......”

白狐的眼神中闪烁着执着的光,不仅仅是为了信念,也是为了青丘的存续。

战火不起,谁敢轻言结局?

谁又知道你白龙看到了的所谓天机不是有熊部希望你看到的?

天机早就被蒙蔽了,我们都是在赌啊,白龙!

青丘不是你们蛟之民,战力强悍,哪怕战败,顶多遁入深海,依旧能生存。但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最强大的一方,就目前来看,九黎远比有熊更加强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他没说出来,但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刚愎,自负,霸道,似乎自己所见的龙都是这幅德行。

他不会听他的,只会要求他听从他的一切。

所以他不会劝,因为没有意义。

谁都知道青丘与蛟之民联合在一起才是最佳的选择,谁的出发点都是好的,谁都希望各自族群都能存续下来,但同样的......谁也都说服不了对方。

这是理念之争,无关对错。

他不怪白龙,同样,他也问心无愧。

哪怕再见之时是为仇寇,哪怕割雪断义——白龙,青丘终究要比你我更重!

.......

三天后,青丘与九黎会于涿(zhuō)鹿。

一场决定未来神州命运的战争即将爆发,蚩尤集结九个东夷大族,并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军势如火,携败炎帝部族之威,与炎黄联盟对峙于涿鹿。

两个大型部落联盟共计数百部族,近十万大军,便在这一片古老的土地上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毫无疑问,本就比炎黄部族更加强悍的蚩尤部族从一开始便占据了上风,九战皆胜,士气大振,一度达到了巅峰。

但这不过小胜,当九黎联盟发现一连九次战胜仍旧未能击败炎黄联盟,开始酝酿更加恐怖的攻势,然而白龙肆虐,驱散风伯雨师,两军对垒,炎黄联盟居然仍旧在那个手握圣道之剑的姬有熊的带领下,成功抵住了九黎部族的攻势。

自此,九黎巅峰之势彻底被遏,由盛转衰。

战势愈演愈烈,青丘之民终于参战。

在这些擅长幻术与法术,灵敏无双的狐族的帮助下,九黎一度取得了一系列的小胜,但很快,强大的蛟之民便出手了。

这些本来在另一片战场打得九黎部族连吞败果的蛟龙根本就不是青丘之民所能抵抗的了的,起初,双方还在各自族长以及千年延续下来的友谊的约束下,打得束手束脚,但随着战势愈演愈烈,直到某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中,蛟之民帮助炎黄联盟击杀了一队青丘狐,血战彻底拉开序幕,

仇恨与鲜血渐渐掩盖了曾经的友谊。

他望着那些强横无匹的对手,望着昔日的好友,此刻在战场上无可阻挡,呼风唤雨的白龙,战争的天平渐渐倾斜,他这才意识到,得到了天神襄助的炎黄部族可能真的是承天之命。

他的选择错了......

但此时已经没有退路。

青丘之民并不善战,哪怕他们的血脉,天赋,体魄都稳稳地属于神兽一列,但终究远不如那些天生战力强悍的神兽种族。

战火依旧,双方都死伤惨重,蚩尤的那些兄弟们如今死得七零八落,只剩寥寥十数人,夸父部族族长战死,族人十不存一,这一远古巨人族险些被灭族。

白狐夜受了伤,那是一个无比强悍的女子,召引天火,无物不焚,为天神下界,其名为魃,哪怕强如千年神兽的他,终究也不敌天神。

终于,瘸着一条腿的白狐望见了那个男人,手持铭刻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的狭长铁片,据说为天命之主,人族未来的主宰,有熊部族的族长——姬有熊。

白狐凝视着那把剑,目光闪烁着疑惑:“那是什么?”

“是剑!”

剑现在还非流行武器,甚至可以说很少见,最起码直到如今,白狐也就见到这么一个人会使这种武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这把剑,便油然而生一种自己也应当用剑的想法。

毫无缘由,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就像白龙第一次化作人形就选择了一杆大枪来作为武器一样。

他退却了。

不是惧怕那个炎黄部族的领袖,而是觉得——他也需要一把剑。

他蹲在被天女魃招引而来的天火焚烧,只剩一片焦黑的树桩上,一蹲便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起,一股剑意突然涌现,紧跟着汹涌的剑气自其身周汹涌而出,顷刻间撕裂了木桩。

而就在这漫天飞舞的碎屑之中,枯木化剑!

他拥有了一把剑。

他变作了人。

他凝视着战场,挥剑,掀起血雨腥风。

他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源于何方,但他知晓,自己徒有强大神力,却无杀人利器的缺点将会被弥补。

“此战,还没有输。”

天空中的白龙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位老友,他有些疑惑,狐狸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所以他迎了上去,希望缠住自己的这位老友,不要掺和进那越发危险的战局。

然后——

他被一剑斩得漫天龙血。

仅仅一剑。

命运就此而改变,未来再也无法确定。

本不该死的白狐或许也将死在这片土地上。

......

涿鹿之战最终还是以炎黄联盟的胜利而告终了,哪怕他白狐再强,终究不是真命天子的对手。

他更像是对着历史的车轮不甘反抗的螳螂,纵然掀起一时的波澜,也终将被车轮辗轧,化作腐朽的尘埃,然后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渐渐成为神话中一笔带过的反派人物。

或魔王?或妖物?

九黎残军在蚩尤的带领下撤往了青丘,那里易守难攻,是他们最后可以依靠的防线,然而正如同青丘狐族的所作所为一样。

然而这一注定将为炎黄灭亡,虽雄才大略,仍旧无力回天的霸主蚩尤就像后世垓下的霸王一样,无论是谁,都已然能够发现,九黎已然走上了穷途末路。

白狐化作的男子面色淡漠,望着眼前化作人形的白龙,紧握着残损的,像是可笑的玩物的木剑,然而谁都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在现在,那把木剑经由鲜血浇灌,凝聚了森然杀机之后。

“狐狸,投降吧,大势已定。”白龙冷漠道,他的胸口的铠甲有一道很严重的破损,那是白狐所为。

“青丘赌输了。”白狐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答应我,替我保留青丘最后一丝血脉。”

白龙皱眉:“你还要打?”

白狐罕见地笑了,一笑而倾城:“姬有熊不会放过我的。”

因为他不敢!

白龙的眼神黯淡了,像是蒙了一层灰白的云翳,像是堕入九幽后对世界的了无生趣,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白狐的意思。

经历连番血战,死在九黎与炎黄双方手里的族人无所计数,这血海深仇注定了败方失去一切,举族而亡的结局。

哪怕姬有熊慷慨,不计其中的血海深仇,其余有无数族人陨落在其剑下的大小部族能放过青丘?圣道之剑不是霸道之剑,黄帝不会这么做。

他也不敢。

在这个氏族联盟,甚至连分封制都未成形的神话时代,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退一万步讲,纵然姬有熊的威严气魄真的能吞饮日月,盖过三皇,以黄帝之名压服百族,那么他敢放过已经沉沦成妖,手上沾满鲜血的白狐?

若是之前,他空有一身强大力量而无出鞘利刃时也罢炎黄联军中最起码能找出十来个同级,甚至比他更强的存在,放了也便放了。

没了作为神兽所蒙受的天命眷顾,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个在野妖狐根本难成大器。而随着人族一统,将来后世的炎黄子孙只会变得越来越强。

他将如巨人面前的蝼蚁,只能惶惶不可终日,自保有余,却再谈不上其他,更别提所谓的复仇,颠覆炎黄。

然而那是将来!

他是黄帝,既承天命,早晚都会登天而去,到那时,天下间还有谁能制其?

没有人!

甚至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吞噬足够的血肉生灵,布下千古阴谋,颠覆漫天诸神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哪怕他凭借无上功德成为不灭人皇也未必能够幸免。

现在的白狐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人敢姑息他,强大到让人恐惧,强大到他注定要死!

他不死,将会有无数人彻夜难眠!

“明白了吗?”白狐笑了,略带嘲讽,“哪怕你白龙真的如他姬有熊开战前便许诺的那样,成了炎黄部族的图腾,你也保不住我。”

白龙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头:“你想我保谁?”

白狐仍旧笑,寒风向连边分开。

自他的领口,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带着对世界的憧憬以及旺盛的好奇心,盯着前面那个陌生的男子。

白狐道:“几个后裔,都不成什么气候,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威胁。他们甚至都不会记得这场战争。”

白龙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悲哀:“给我吧。”

白狐将那几只小狐狸递给了白龙,脸上的笑容仿佛要比一千年加起来都要多,最起码,以往白龙从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白龙抱着怀中的小狐狸们离去,离开前他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还笑得下去?”

白狐被妖力侵蚀的紫色长发随风飘扬,他笑啊笑,一寸寸坚冰凝聚,转瞬又为锋锐的剑气撕碎,化作无数冰片席卷而散。

他的笑声渐渐停歇,带着一分癫狂,两分倨傲:“回去后问问你们所谓的黄帝——准备好为毁灭青丘付出多少条性命了吗?”

杀机凛冽,几乎难以压抑。

白龙沉默,片刻后道:“你果真成妖了......珍重!”

说罢,他化白龙,冲天而起,消失在了风雪中。

白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中闪烁着妖异的色泽,那些破碎的冰屑随风而来,被一扫而空,露出的,是一把把,密密麻麻,排列在他面前的寒冰长剑。

千万把冰剑密布在大雪山中,仿若亘古就如此,没有丝毫声息,就这样静静地缄默着,等待展现其锋芒的那一刻。

他抬起头,仰望那仿佛正以一颗冰冷眸子凝视着他的浩荡苍天,笑容越发灿烂,在那灿烂如阳光的笑意中,宛如毒蛇般的杀机盘旋而起,静待绽放。

......

翌日,炎黄联盟伙同越来越多汇聚而来,想要痛打落水狗的百族联军聚集在了青丘山脚。

弥漫的风雪与严寒是一道无法忽视的屏障,哪怕是与青丘之民比邻而居的蛟之民,也无法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下找到青丘的山中城。

但是随着一个青衣女子自军阵中走出,燎原的烈火顷刻间冲天而起,那种炽热的温度转眼间便融化了不知多少冰雪,雪水轰隆隆混杂着冰块翻滚而下。

后世传闻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比之旱魃要来得更加高级了不知千万倍的天女魃乃是正牌的天神,以她的实力,若是毫无顾忌地全开,时日一久,哪怕是整座青丘山也能融给你看。

只可惜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那融化的雪水与冰块就足以毁灭炎黄联军。

“魃!退下!”

威严的声音自军阵后传出,魃若有所悟,身上的天火渐渐熄灭,但其身周的温度仍然炽热得可怕,令那些炎黄军队都退避三舍。

她点头道:“此地我无法施展,蚩尤已为丧家之犬,不值一哂,你早日将其了解......我这便上天复命去了。”

说罢,便化作了一团天火冲天而去。

黄帝面色微寒,哼道:“上天复命?”

“旱神,你恐怕上不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他身旁的白龙却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不由微变,看这架势,这天女魃貌似未来的结局会惨。

也是,旱神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简直就是一个灾星,天界恐怕早想把她打发出来了,可既然打发出来,再想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龙若有所思,作为蛟之民的主宰,他即将成为正牌的龙主,主宰天下水系,也是天神了,对于这些神界秘闻也有所耳闻。

“全军登山!以指南车引路,白龙驱散风雪,力牧常先你二人为先锋,我们速战速决!”

黄帝挥剑,日月山河隐现,威严越发浓郁,宛如三皇降世。

旌旗飘扬,号角阵阵,炎黄联军伙同百族联盟开始登山,有白龙驱散风雪,指南车指引方位,数万身强力壮,搁后世足以匹敌数十万冷兵器军队的部族联军踏上了青丘。

然而摒除这些,那酷烈的严寒与滑不溜手的小路仍旧使得大量弱小的部族联军开始减员,并且随着军队登山而变得越发严重。

但炎黄联军终究还是来到了青丘的山中城。

指南车足以破解一切幻术,青丘之民所布置的种种幻阵完全成了摆设,这就是天命之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走向成功。

随着指南车驱动,笼罩于青丘门户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个超大型迷阵也被破解,显露出了那高耸于寒冰之中的高台。

在那高台之上,逐渐平息下来的风雪中屹立着一道身影,持剑,漠然,生狐耳,瞳湛蓝。

“那有人!”力牧冷哼道。

“是青丘的白主。”常先凝重道,对方当日肆虐战场,简直无可匹敌,倘若不是黄帝亲自出手,以轩辕剑破敌,此战结局还犹未可知。

“妖物。”黄帝冷哼了一声,“全军准备,诛杀此獠!”

天空中巡曳的白龙面露苦涩,老友,凭借你的实力,为什么不干脆跑了,离开这方青丘,天下之大,哪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你怎么就这样的固执?

炎黄联军的士兵们开始在大将的率领下凝结军魄。

庞大的气势在这联军携大胜之机,彻底爆发了开来。

白龙垂首,凝视着自己的老友,他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呢喃着不知所谓的话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老友变得很陌生,仿佛从未真正认清过一般。

......

“天道还真是不公啊!”白狐喃喃自语着,眼神中的杀机越发炽烈。

他伸出手,直面百族联军,笑容灿烂,他平静道:“剑来。”

下一刻,雪山震颤,无穷无尽的寒冰长剑铺天盖地而来,煌煌剑气冲天而起,仿佛能够贯穿日月星河,轰击苍天仙庭!

暴烈的怒吼自炎黄联军的后方响起,九黎的残部在化作三头六臂的蚩尤率领下宛如陷入绝地的野狼,他们在困兽犹斗,他们在拼死一搏。

没有胜利的机会,没有赢的可能,但纵然是死,他们也要对方付出代价!

越惨重越好!

这个后世被黄帝这种心比天高之人尊为“兵主”的蚩尤此时双目赤红,三颗头颅狰狞而凶猛,无数伤痕弥补于其**的胸膛之上。

“姬有熊,姜神农!”蚩尤发出怒吼,“今日一战,至死不休!”

蚩尤如同蛮牛一般的头颅上,断裂的牛角蜿蜒,朝天插去,像是永不屈服的英魂,势要让天知晓自己的气魄。

他口中喷灼热的铁砂,化作风暴,一次性便能洞穿上百敌人的身躯,将其打成烂麻袋,他的瞳仁里冒出烈焰,宛如地狱中森然的烈火,与青丘狐族能够冻熄灵魂的狐火一同肆虐在战场上,杀人无计。

他背后双翅宛如大鹏鸟,升腾于空中,俯瞰大地,在锁定并肩而立的炎黄两帝的瞬间,俯冲而下,宛如泰山压顶。

他三头六臂,持巨斧,大刀,长戈,六只擎天巨柱般的脚踏在大地上,蜿蜒如蛛网般的裂痕延展开来,整座青丘都在震动。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太古魔神,哪怕真正的天神他也可一战。

一场战斗打得天崩地裂,无穷无尽的剑光闪耀,剑意直冲云霄,那道白色身影召唤千万把寒冰飞剑,组成凝聚了雷电力量的圆形剑阵,其中宛如有大河奔涌,剑气来回冲刷。

哪怕再强大的敌人都无法通过那道剑气长河。

喊杀声震天动地,早已陷入绝境,注定葬骨无人书,成为炎黄部族崛起的踏脚石的九黎部族在这一刻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如破釜沉舟。

如背水一战。

结局早已料到,但今日他们何惜一死?

喊杀声震天动地,在杀戮中,先民们仿佛化作了来自地狱的魔鬼,忘我地搏杀着。

有太多的两族战士战死了,有成百上千拥有奇异血脉的先民死在此地;被驱役的鬼众,蛮兽尸骨累积成山;那些神话级别的两族大将也无法幸免,纷纷战死。

这是一场哪怕神灵都要为之震撼的血战。

鲜血汨汨流淌,汇聚城河,融化了终年不化的雪山,一洼血池被寒冰冻结,晶莹如玉,渐渐被风雪掩埋,但转瞬间又被更多的鲜血冲开。

无数寒冰化作的利剑仍旧在战场上肆虐着,这些取自青丘山脊的寒冰极为坚韧,又有剑气加持,除了手握轩辕剑的黄帝以外,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个沦为妖狐的青丘白主。

在没有了旱神天女魃的牵制下,他仿佛成了亘古至今的魔星,他冲入战场,浑身上下都被血所浸染成了猩红色,滔天的妖力轰隆隆爆发而出,那种为天地所不容的邪道力量哪怕是本就擅长诸多巫术的九黎族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在这连番血战,罪孽凝聚越发深重的前提下,他居然变得更加强大了!

一些百族族人开始溃退,那些小族长再也不敢咆哮着展开冲锋,他们在这种力量面前简直羸弱如同稚童。

原本明朗的结局仿佛在这一刻再度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炎帝本就不敌蚩尤,哪怕加了一个比自己更强的黄帝居然也只是同狂呼酣战的蚩尤战了一个平手,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两大平起平坐的大族族长却只能与蚩尤一人匹敌,这让许多哪怕是炎黄联盟的军队都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是不是意味着蚩尤比黄帝更有资格来统一神州?

这种想法一出,军气即散,原本还能抗衡白狐剑气长河的金龙顷刻间崩析消散。

如同魔神般的蚩尤咆哮着将一头蛮兽撕裂,沐浴鲜血,生食其心,浑身上下的图腾纹路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仿佛越战越强。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希望,死处逢生,统御人间,成为人族共主,主宰百族的希望。

看啊苍天,我远比你选择的黄帝更加优秀!

他怒吼着,与黄帝炎帝再战,渐渐,居然将他们压制了。

然而随着一股冥冥之中的意志加持在黄帝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时间定格,万马齐喑,所有的喧嚣都已成空。

轩辕剑上,四种图案光芒大作,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农耕畜养,四海一统......金光如旭日东升,金乌初啼向四周散发开来。

蚩尤瞪大了眼睛,他想要挣脱那种无形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掌控身体的能力,他须发喷张,想要发出怒吼。

这样的剑,他个只会玩轱辘的姬有熊凭什么能铸造出来?

他的眼神中怒气越发浓郁,火焰熊熊燃烧。

他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无声地怒吼。

他要质问苍天何其不公于斯!?

这样的剑根本不是黄帝所能铸就的,这是天选之剑!

然而他终究没有机会发出这声质问,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最起码他蚩尤还有机会一搏,还能做他黄帝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一个对手。

黄金剑气终于凝聚到了极限,如日中天,仿佛坍缩到极限的恒星,随着剑刃挥出,顷刻间爆发出来。

剑气直冲霄汉,一道血线自斥候的脖颈处显现。

下一刻,三颗巨大如磨盘般的头颅坠落。

时间的凝固消失了,喧嚣再度升起,然而那种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仍然宛如瘟疫迅速传遍整个九黎部,渐渐,欢呼声再度掀起,那是炎黄联盟。

“蚩尤死了。”

“大势已去。”

白狐叹了一口气,妖异的紫色眸子里光彩渐渐黯淡了,他知道那一瞬间,假如那柄黄金剑对准的是自己,他的结局与蚩尤不会有任何差别。

甚至死得更惨,因为他的体魄根本无法同宛如太古魔神,能生撕巨龙,推到山岳的蚩尤相媲美,差得太远了......

“接下来,就剩你了。”

黄帝宛如巨龙般的头颅转向白狐,再度举起了那柄轩辕剑。

他的内心有些灼热,尽管变数频出,但他一直以来所怀的雄图霸业必将在今日所实现,不擅征伐的炎帝也将被自己的威武所征服,甘愿臣服。

到时炎黄一统天下,定鼎九州,功过三皇都将一一实现。

所有的目光汇聚而来,在炎黄联军与百族人或崇敬或恐惧的目光下,姬有熊举起黄金剑,光芒凝聚,酝酿起又一次的斩杀。

而目标就是九黎部族的第二号人物,青丘之主——白。

而此时,重新回到高台上的白狐正低垂着头,喃喃自语着。

“姬有熊因发明车轮而得轩辕氏的称呼,所以这把剑被称作轩辕剑。”

“那么我的剑该叫什么?”白狐的眉头微皱,仿佛那即将斩落的不是无可匹敌的黄金剑气,而是区区微风拂面。

随着那横贯整个天穹的黄金剑气再度斩落,天空中的白龙闭上了双眼,宛如撕裂般的痛苦自内心延伸开来,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没有人能抵挡那把以首山之铜铸就,凝聚圣道之力,汇集天界神力,承载天命所归的黄金剑,这一刻,拥有轩辕剑的黄帝哪怕是天界的神中至尊也未必愿意招惹。

在这片大地上,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神能够在这一剑下幸免于难,哪怕这一剑的威力只有上一剑的一半。

“别了,我的老友。”

......

随着这一剑斩落,时间再度有了凝固的趋势。

无可阻挡,无可闪避。

而白狐也确实没有阻挡与闪避的意思,只是仍旧喃喃自语,宛如交代临死前的遗言,但他的眸子却仿佛越发明亮了,仿佛终于看到了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妖邪之感尽散,反而粲然若星辰。

悲怆凝固在整个青丘狐族与九黎族的心头,随着蚩尤,白主两大九黎的灵魂人物败亡,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们连血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股子哀伤绝望的气氛升起,青丘的白狐们拖着残躯汇聚在白主的身后,静静蹲立,没有人试图逃跑,因为他们知道从此,任天下之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黄金剑气破空!

天地变色,风雪齐喑。

就在那黄金剑气即将斩到白狐面前,掀起凶猛罡风的时候,白狐终于抬起头,正视着自己的结局。

是死亡还是活下去,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早已有了答案。

唯独白狐的答案与之截然相反。

“我当然能活。”

他举起剑。

他挥出剑。

如同长帆破浪,黄金剑气被他斩开了......

他的脸上笑容越发浓郁,身体却开始发出噼啪的声响,哪怕他的剑能支撑下去,他的身躯却已不堪重负。

他捏紧了紧握木剑的手,根根青筋暴起,体表的毛细血管爆出一片血雾。

黄金剑气宛如真正的大河,永不断绝,在这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末日般的漫长,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不过也好,起码青丘终究是保留下来了一丝血脉。”

白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三分释然,两分执着,还有那五分的杀机凛冽,然后狠狠压下木剑。

“这么强大的力量,还真让人沉醉。”

木剑在黄金剑气中开始支离破碎,然而青色的剑光就在这黄金剑气中显现而出,发出了最后的一声绝唱。

轰——

青丘山倒。

涿鹿之战终结,黄帝斩蚩尤于青丘,此战死伤无计,黄帝感蚩尤威武,尊其为“兵主”,事毕,封白龙为炎黄图腾,自此,龙族大兴。

.......

一百年后。

白龙抚摸着自己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不是为了黄帝守约,让自己成为了炎黄图腾,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座坟丘。

“破碎的身躯可以修复,那么友情呢?”

他笑了,当然也可以!

“狐狸你不是要逆天改命吗?”

“这次我帮了你啊!”

话音刚落,他的容貌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得越发得意。

“我帮了你,你还好意思跟我嘚瑟?”

砰——

坟丘破碎,一个披白裘的男子从中走出,皱眉:“你有病?”

“不领情?”白龙虚弱道。

男子良久无语,片刻后道:“领了。”

为了遮蔽天机,在最后一刹偷出白狐还尚且存有一丝生机的身体,他消耗了绝大多数属于自己的气运,从此,龙族地位或许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他白龙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谁他妈又在乎?

白龙得意洋洋,风中飘舞着枯槁的白发,一寸寸皱纹开始攀上他曾经不老的容颜,他往昔庞大的生命力正宛如潮水,决堤泻出。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种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像是多年前他们在雪山之巅的第一次相遇,但却丑了太多。

“情我领了,但是可能还不上了。”白狐无言,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活过来,所以这一刻,在望见对方苍白的长发时,他的心绪很复杂。

白龙却是畅快,心中曾经折磨他良久的愧疚终究消散,如大石落地,如释重负。

“当然不用你还,就当我欠你的。”

“毕竟青丘沦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有责任。”

白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白龙笑得更得意了,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这位老友的脸上看到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可别感动到痛哭流涕啊。”

他调笑道,曾经肆意昂扬的声调中多了几分沙哑。

“值得吗?”

声音很轻,仿佛用尽了力气,所以白龙没有听清,他的听力也在衰退。

“什么?”

“我问你!值得吗?”

声调陡然扬起,带着三分不解,七分怒意。

风雪轰隆隆向四周爆散开来,狂舞的紫色长发,妖异眸子带着凛冽的杀机,一现身便宛如置身于血海深渊。

白龙脸上的笑容依旧,哪怕对方已经暴怒宛如一头雄狮,恐怖的剑意在这坟冢中酝酿了百年,锋锐与浩荡并存,变得更加恐怖。

百年前他连对方一剑都挨不了,现在这么虚,估计连半剑都不成了。

他不敢再闹,笑意收敛,神情坦然,正色道。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不救你我怕是要亏一辈子心。”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情绪变得低沉起来:“那样活着还有啥意思,起码我做出这种选择还享受了一百年炎黄人的供奉,也不算亏了。”

“我一开始也犹豫过,你不知道,当龙主有好酒好菜,漂亮妞儿供奉,实力也能突飞猛进,尽管受了点限制,要为人族行云布雨,瓦解旱灾,但终究是很好的日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其实也挺没意思的,所以我就回来挖你了,你看,你一出来,我就感觉很开心。”

他摊了摊手,黯淡浑浊的眸子望见了自己枯槁的手,微微一怔,片刻后低下了头。

“你看,哪怕成了一个小老头,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他强撑着笑,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白狐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了,望着这个颤巍巍,白发苍苍,体内曾经庞大的力量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老者,心中的怒火滔天,却再不知向谁去宣泄。

无风自动的剑气渐渐平息,他沉默着,伸出手搀扶住颤巍巍的老者,片刻后道:“走,我带你去求仙药。”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苍老无力的白龙虚弱地笑了笑,擦了擦鼻涕:“没用的,你也知道,我一向贪生怕死,所以做这个决定之前去了很多天神那里求过仙药,但是仍旧没有。我堂堂龙主都求不到那种仙药,就凭你一个妖狐?”

他勉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擦去眼泪,强撑着挺拔身姿:“其实我还能活好久,你没必要的。”

白狐沉默了,龙主作为炎黄图腾,正牌天神,纵然自己当初还是青丘的白主,天眷的神兽也万万不及,更别提现在了。

一个在别人眼里早已死去才能勉强苟且安然的妖狐?

一个一旦被发现,被确认是黄帝剑下余孽,立刻就会引来天兵天神追杀的魔怪?

强压下去的怒意渐渐升起,气温变得越来越低,无数冰晶凝聚,他紧握着早已不见的剑,冰雪汇聚,在他的手中汇聚成形。

一如百年前那柄肆虐了整个涿鹿与青丘,令无数人夜不能寐的恐怖木剑。

“若凭我的这把剑呢?”

白龙沉默了,那当然没问题,当初连掌握轩辕剑,堪比天界神主的黄帝都未能彻底将其斩灭,否则自己也绝无可能行此偷天换日之事。

现在在这神州之上,哪怕算上那些仙山中隐居的天神,刨除西王母等少数几个存在以外,恐怕还真没人能是他这个老友的对手。

他真的很强,沉睡了一百年的时间,他的法力没有存进,但剑意却越发纯粹了。

只是自己付出这么多,暗地里不知布置了多少手段,才完成了那偷天换日之法。

又久经酝酿,苦苦等待,直到如今才将这个倔牛唤醒,为的不就是让世人遗忘其存在,不会受到天界追杀吗?

所以他脸上再度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仿佛自己真的很坦然。

“没戏,你是挺厉害,但那些天神倒不是不给我药,而是真的没有,你就是提着剑把这山那山的神明统统斩杀,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斩钉截铁道:“没有就是没有!”

白狐沉默了,他凝视着对方的眸子,而他只是很坦然地面对着自己的目光,仿佛自己根本没有说谎。

也的确是这样,白龙骨子里是怕死的,倘若还有半分可能,也不会自决生机。

但......

他想了想,侧头望着遥远的彼方,眉头皱起。

“他们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

“西王母有不死药。”

白龙瞪大眼睛,怒意陡升:“你疯了!”

白狐握紧了手中的剑,几次松开又再度紧握。

而西王母则为天下女仙之首,哪怕在诸多上古神灵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其实力绝非天女所能企及,甚至哪怕是黄帝手持轩辕剑,也顶多能与之拼个平手。

这一去,所有都将成空,死亡是他最有可能迎来的结局。

但是他能眼睁睁看着白龙就这么死去吗?

不能!

他的手陡然握紧,再不松开。

白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曾经强劲有力的手指宛如枯木,没有分毫的力气,他死死地盯着白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若敢去,我现在就死!”

白狐愣住了。

他低声道:“你不会,你最怕死,我不信。”

白龙大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我要真怕死,哪还有你今天!?”

白狐的目光渐渐黯淡,他松开了手中的剑,冰剑破碎,白龙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然而这笑容下一刻就凝固了。

因为就在那冰剑破碎的瞬间,一道道冰碴覆盖到了他的体表,瞬间将他冰封在了一副冰棺里。

那人拂袖离去,声音清冷。

“等着我。”

“你!”白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生命被彻底冻结,凝固在了这一刻,一如时间静止。

......

三日后,白狐满身鲜血,重回此地,他的手中紧握着一个锦绣玉盒,他破开冰棺,捏开白龙的嘴,将不死药倒了进去。

白龙睁开眼,身上的皱纹渐渐消失,但白发却仍旧存在,有些刺眼。

他虚弱地笑了笑,无奈道:“你啊,从来都没听过我的话。”

他的声音微顿,低声道:“怎么做到的?”

“西王母打不过我。”白狐认真道。

白龙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呛到了,变成剧烈的咳嗽声。

“你骗傻子呢?”

白狐沉默了,他的确没有说真话,西王母很强,但他没有正面对敌,而是选择的偷,虽然后来暴露了与对方拼了一记,但终究成功带回了不死药。

白龙摆了摆手,站起来,尽管仍然虚弱,但龙族的底子还在那儿呢。

他道:“还能活三年,不死药的确神异,不过接下来就没有办法了,咱哥俩跑路吧。”

白狐点了点头,并不惊讶。

不死药虽然神异,能令凡人长生,仙人不死,堪称神异,但到底弥补不了一个真正天神亏空干净的本元,假如不死药真有如此功效,那些寿元将尽的神明早就发了疯了。

毕竟天神虽寿,犹有竟时。

能够弥补三年寿命已经是他尽自己最大所能了,接下来怕是连其他的神药都无法产生作用了。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他已经尽力了。

......

岁月不知几间流转,他甚至没能觉察到时间的流逝,岁月便已经再度春秋,草木枯荣,风雪封山。

白龙更加苍老了,弯腰驼背,胡须很长,看上去像是他的爷爷。

没有人还记得这个悄然离职的龙主,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连昆仑山王母派出追缉贼人的神兵都已退去。

然而一切该来的终将到来。

白龙已经很无力了,他老得甚至连路都走不动了,任谁也无法想象他曾经是那么的威严无比,驾驭风雨,为至高的龙神。

他只是倚靠着一棵树,像是任何一个凡人的老头一般,脸色却很淡然:“白,你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别去作死,你现在很厉害了,只要不作就一定不会死的。”

白狐点头。

“你剑道很厉害,但缺一把神剑,以后有机会自己铸一把,只要弥补了这个缺憾,普天之下,你将任意纵横。”

他点头。

“到时记得捎带照顾下我的龙子龙孙,毕竟我们曾经都是朋友。”

他点头。

“以后别整天对谁都冷着脸,还有记得给我找一个弟妹,血脉传承是大事,不然对不起祖宗。”

白狐微怔,随即仍旧点头。

“好了,该交代给你的也都交代完了,差不多我也该上路了。”白龙笑着,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年来,他对死亡早已看得淡然。

白狐仍旧讷讷地点头,他以前从未听过白龙的话,现在他想听了,想多点几次头,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

随着那苍老枯槁的手从他的手中无力地滑落,他陡然间捏紧了拳头,剑气轰鸣,险些要将苍山斩破。

他愣愣地坐在地上,泪水渐渐流淌而出,指甲嵌入掌心,鲜血

.......

白龙之死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不死药能增他三年寿元,说是三年,就是三年,连一天的误差都没有。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变得坦然,三年来东躲西逃,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但似乎等到结局真的到来时,仍旧还是免不得有些伤心。

其实白龙临死前都很得意,因为他以为自己逆天改命成功,做到了白狐哪怕到死都没做成的事情,并自此时长引以为智慧卓绝,布局严丝合缝的大神,对白狐的逃亡之路指手画脚。

想要逆天?不付出等值的代价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但那不叫逆天,确切地来讲叫做——交换。

白龙死了,他活,仅此而已。

他将白龙的身躯埋葬在了不知名的荒山里,立下不朽的墓碑,上面刻印了自己最强大的剑意——挚友·信。

“店家,你这故事是在哪里听的?”为首一戴着面纱的女子道

“道听途说罢了,诸位切莫当真。”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心道‘这个店主有点诡异,莫非是隐士?让宇寒试探一下’随后使了个眼色

“店家,这块黑木头我们小姐看上了,能否割爱?”一黑衣男子瓮声瓮气的问道

“这木头啊?不行哦!这店是我兄弟的,我只是代为照看,这木头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我兄弟的父母留给他的遗物,所以不能割爱,诸位还需要点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宇寒,结账!”女子起身向外走去

“慢走,欢迎下次在来。”林云澈慢慢将茶具放回原位

收拾好一切后,林云澈来到茶馆后院,那块木头面前矗立着。

“兄弟,好久不见!”随后转身离开,只见木头上刻着三个字

挚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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