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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目

一日目

一日目

从恶梦中醒来时,我因为背后浸湿了衣服的冷汗而颤抖不止。

无比真实的梦境即使头脑已经清醒了也依然历历在目。不过就在下一秒,清晰的感觉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一样,我突然忘记了梦的内容。身体依旧在颤抖,但我却已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害怕。

“那个……晴?”

来不及回味梦境,我就被一个柔和的声线拉回了现实之中。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着漂亮五官的脸,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着些许不安和担心。

这个人我是认识的潜意识中有这种感觉,但具体是谁却没办法想起来。

我一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她的名字,一边装作还没睡醒地揉了揉眼睛。

“……巧霖同学?”

我无意识说出这个名字时,她的表情里似乎多了分不悦。

“真是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客气了呢?”

“诶……?”

她不高兴的原因似乎不是我叫错了她的名字。

“晴你这是一觉睡傻了?怎么和自己女朋友客气起来了?”

女朋友……?

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女生,然后把目光落在了站在女生身边的男生身上,刚才那句不痛不痒的话正是他说的。

这个人我也有印象,而且似乎是个开口便能叫出的名字。

“阳?”

“什么嘛,还记得我啊。”

他带着坏坏的笑容摇了摇头,然后像是在示意我什么一样用眼睛指了指坐在我正对面的女生。

“抱歉巧霖,刚才有点睡糊涂了。”

“没关系啦……”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巧霖还是微微地鼓着脸。

这种时候,我记得……

手无意识伸向了巧霖那边,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完全没有依据的,我认为这样的行为会起到安慰的作用。

而事实上她似乎也的确是安心了一些,而且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真是……每次都这样安慰我。”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害羞,巧霖也伸手回捏住了我的脸。

“你们两个够了哟,秀恩爱找个没人的角落好么?放学都已经快半小时了。”

站在我们旁边的阳一脸不爽地拿起了书包,然后径直向教室门口走去。

“什么嘛这家伙……是在嫉妒么。”

“好了啦,阳说的也没错,我们也快走吧。”

巧霖虽然是在给阳帮腔,但期间也偷笑了两下。

我接住巧霖递过来的书包,然后从座位站了起来。身体说不上的轻**让我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一样。 熟悉的课桌,熟悉的教室,记忆比起刚才时又明朗了不少。同时我也暗自苦笑,只是因为睡觉就迷糊到记事不清的我说不定也算是个奇葩了。

“喂,你们两个……太阳都要落山了。”

“是是~这就来。”

握住巧霖伸过来的手,今天我们也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在学校一天的生活。

巧霖是我的恋人,而阳是和我臭味相投的损友,这份记忆应该是没有任何差错的。我们三人的孽缘似乎是打刚记事时就开始了。小学、初中、高中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而我和巧霖是上高中之后才开始交往的,我曾经害怕这会影响到我们三人的关系,不过事实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的三人光景。 我打从心里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

“今天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商业街那边新开的饮品店听说东西都很好喝,而且价钱也很便宜。”

“那么就是商业街咯?”

“又是商业街啊……不觉得这几天去那里的次数有点多吗?”

“真是,阳你只要闭上嘴乖乖跟着我们就行了。”

“我连发言权都没有么?!”

“没错。”

“蛮不讲理!”

阳和巧霖都哼了一声,然后就谁都不理谁了,虽然他们二人都没有真正在生气,不过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我出来调侃两句。巧霖扮演着规划者,阳是扰乱者,而我是调停者。这样的角色分配并没有谁规定过,不过非常有默契的,几乎每天我们都非常称职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好了好了,反正迁就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说是吧,阳。”

“正因为不是一次两次了才该偶尔抗议一下吧。”

“话是这么说……”

正如阳所说,我每次所谓的调停只不过是在迁就巧霖,因为巧霖是女生,迁就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自从我和巧霖交往之后,阳似乎多了一个有力的反驳点——因为巧霖是我女朋友。 于是我原本充满绅士风范的调停作风瞬间就变成了重色轻友行为。

“不愿意去也不拦着你哦,反正活动费是我们三人份的,大不了我和晴连你那份一起吃掉嘛。”

“咕……!”

出现了,巧霖的绝招,每次她亮出这句话的时候,阳基本就只能乖乖被牵着鼻子走了。

“一开始赞同巧霖不就好了,非要浪费你那所剩无几的脑细胞做无用抵抗。”

“晴你——@¥%!”

面对我的补刀,阳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没有了。于是今天的小插曲依旧是巧霖的完全胜利,三人一同向着商业街走去。

像今天这样,我们三人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有点小活动,一起去逛逛街或者吃点冷饮之类的。每次的目的地基本都是由巧霖来决定的,而且她也会强行从我和阳这里征收活动费,理由是以免我们找借口逃掉。 先不说我,光是以阳的尿性来看,他的确有可能找各种借口推脱,尤其是我和巧霖交往的现在,更是经常抱持着‘不想当电灯泡’的心态吧。 巧霖应该也明白这种尴尬,但我觉得我和她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也希望三个人的关系能好好维持下去。

作为目的地的饮品店比想象中要冷清一些,店面设计也比较中庸,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谈笑吵闹的那两个人,苦笑之余我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劝劝架,因为如果不考虑影响其他客人这个因素的话,我还是挺喜欢看他俩互掐的。

“什么嘛……这里的草莓泡芙还没学校门口的好吃,早知道就不来了,还走这么远的路……”

从饮品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回去的路上巧霖一直在抱怨。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说要来的。”

即使阳进行马后炮式的追击,她也只是鼓着脸一副别扭的样子完全没打算再和阳争论什么。

“就当是散步锻炼身体了嘛,你说呢?”

“唔……”

我的话也没起到安慰的作用,遇到小事就容易消沉下去大概也算是巧霖的特点之一了。 虽然乍看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不过孩子气的地方其实也不少呢。

“……”

“怎么了?”

走着走着巧霖突然停了下来。

“不,没怎么……”

嘴上这么说,但我能看出她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顺着她视线刚刚停留过的方向看去,我所能见到的只有一个摆在街角的小摊位,看上去似乎是和占卜有关,无人问津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寂寞。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靠近那里的感觉……

“晴?”

“抱歉,稍微有些在意,我去看看。”

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二人,我独自走到了那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摊位前。

“欢迎光临。”

摊位的主人用干涩而沉稳的声音迎接了我,虽然从我的位置没办法看到他的长相,不过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过半旬的老婆婆才是。 这种带着兜帽的长袍打扮虽然很符合占卜者的气质,不过……多少还是有些过气了。

“小哥,你对我这个老太婆的穿着有什么意见吗?”

“诶?并、并不是……”

她会读心?!

“不是就好,每次你来的时候都会先打量一番,真让人浑身不舒服。”

“抱、抱歉……咦?每次?”

虽然老婆婆只是很不经意的一句话,不过却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听她的口气就像是我以前常来并且她认识我一样,但我能确定的是我在此之前并没有来过这个占卜摊,也没有见过这个老婆婆。

“每次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说这句话,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瞅了我一眼。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记得所以才过来找我的,既然不记得的话就当是我认错人了吧。 反正对我来说这只是个梦而已。”

莫名其妙的话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接着往下说了。

“听不懂也没关系,不过日复一日地做这种清明梦,老婆子我也会觉得吃不消呀,还是尽快让它结束吧。”

“哦、哦……”

她到底在说啥……

“总之接下来我会进行一些干涉,毕竟从我的立场来说这只是一场梦,所以最基本的干涉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说着,她点上了一支烟。

“这次看来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等到下次再来找我时,你应该就会有很多想问的话了,所以下次再见吧。”

话至此,虽然还是完全不知道她想传达些什么,但我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了,再问什么也是徒劳的吧。既然她说过还会再见面,那么我就不要纠结那么多好了,到时候再说就行了。

于是和老婆婆道别之后,我回到了阳和巧霖那里。

“好慢啊……怎么?是你的熟人?”

“不,第一次见面。”

“哈?那你们怎么聊那么久。”

“与其说是聊天……”

我又回想了一下老婆婆刚才讲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不禁苦笑起来。如果只是装神弄鬼也未免太夸张了点。但让我去相信我又不明白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路上聊着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该分别各自回家的地方。

阳总是一个人回去,貌似在到家之前他先会去其他地方转悠一圈。 而我则是送巧霖回家之后再回家。

今天阳的理由是要去趟游戏中心,然后就自己走掉了,不过总觉得是另有隐情,嘛,那是他的私事了。

而我和巧霖则是和平时一样,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我说巧霖,平时我们在回家路上都是聊些什么呢?”

“诶?你还在梦里吗?”

巧霖说着,一边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一边笑了起来。 真是的,我明明在很认真地烦恼。 不过说来也奇怪,阳在的时候明明没觉得有什么,但像现在这样和巧霖独处却觉得莫名有些紧张,交往又不是一两天了,为什么呢……而且平时回家路上我们都会聊些什么,总觉得一点印象也没有。

“平时的话,嗯……的确呢,我们平时都在聊些什么呢?好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原来如此,所以会不记得也说得通咯?”

“嗯,算是吧。”

话题到这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我心中那份原因不明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起来。

“就算不聊什么,只是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嘛。”

巧霖的这个观点我挺赞同的,不过总觉得我那烦躁的感觉不光是因为不知道该聊什么,还有一些我体味不出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说来,我们交往多久了?”

再想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用,我决定把注意力放在巧霖这边。

“真是的,我不是让你好好记住吗?”

巧霖有些不满意地鼓起了脸。

“啊……抱歉,这次一定好好记住。”

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居然还踩了雷区……真衰,不过没记住时间这一点的确是我的不对。

“最后一次哦。”

“嗯嗯当然。”

“嗯……算上今天的话,已经是三百一十九天了哦。”

“诶~记得真清楚。”

“那是~”

面对如此精确的数据我不由得感叹,女生就是这样的生物呢,对于什么纪念日、交往天数之类的东西从来都了如指掌。男生去刻意记这些东西的话,反而有些奇怪吧。 当然我还是会好好记住的,以免下次再因为这件事惹她生气。

“呐。”

“嗯?”

“……没什么。”

巧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在困扰什么。

“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摇了摇头,随之压低了视线,从我的位置看不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期间两人的手有意无意挨到几次,然后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 她那小巧的手的触感让我顿时有种安心的感觉,之前的烦躁感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强烈了。

交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想要安慰她,却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而她的那份困扰,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也应该被这情侣之间的小互动抚平了才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知不觉都在依靠着对方。我依靠着巧霖,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不过巧霖有没有在依靠着我呢……

“!”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打断了,隐约而至的发香,以及来自肩部的重量感,我知道那是巧霖靠在了我身上……虽然身体僵硬,不过我还是故作镇定地向前迈步。

“晴……”

巧霖停了下来。

“怎么——”

‘怎么了’三个字没能说出口,因为我的视线落到巧霖脸上时,顿时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湿润晶莹的眼角往上,是读不懂的无助眼神,而那份无助之中,她似乎又在期望着什么;脸颊上那抹红晕,我知道一定不是因为夕阳最后的余晖……

“巧霖……”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虽然清楚,但脑子却依旧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和巧霖接吻……应该不是第一次吧,但是这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又是怎么回事呢?眼看巧霖那诱人的嘴唇越来越近,我心中更多的却是迷茫。

到底……是哪里不对?

~~~~~~~~

在彼此嘴唇接触到之前,一阵熟悉的铃声让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巧霖的手机响了。 脸上红晕还未散去的她,带着有些郁闷的表情接听了电话。 短暂的通话之后,我们两人陷入了沉默。

“要继续吗?”

“笨、笨蛋,都这样了还怎么继续嘛。”

她红着脸抱怨的样子看上去可爱极了。

“玩笑啦,玩笑。”

“真是的……”

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巧霖先开口了。

“今天送我到这就可以了,刚才妈妈打电话来说帮她提东西,所以我现在要去市场那边。”

“这样啊。”

“嗯。”

“那么,明天见咯?”

“嗯,明天见,另外你要乖乖回家哦,路上小心。”

“是是~”

巧霖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我不禁叹了口气。

她……是在烦恼着什么吧,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头绪,作为男朋友,我一定很不称职吧。

随之袭来的,是之前没有完全退去的烦躁感。 这种感觉从今天做恶梦醒来时就一直持续着,只不过和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不会很明显。而此时此刻我独自一人,这种感觉就变得空前强烈了。 说是失忆的话好像又不太一样,不过说到底我也不知道失忆是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定我这样的状况也算是失忆的一种呢。 可是只是睡了一觉做了恶梦,然后醒来就觉得睡觉之前的事全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桥段到底是多下三滥的电视剧里才会有啊……

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啊咧?”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走了不少路程,不过看了看周围,总觉得这貌似不是回家的路。

嗯……说来家在哪来着?

每天都会回去的家,在这夕阳余晖已尽的傍晚我却忘记了怎么回去。

这是何等的……

虽然想说“要放弃还太早了”这种既帅气又土气的话,不过现实就是没有放弃这个选项,说放弃的话难道是要露宿街头么?

停下脚步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之前送巧霖回家途中的路段,再继续走的话会回到和阳分别的地方吧,为什么我会无意识朝着反方向走呢……嘛不想那么多了。

我转过身向着巧霖家的方向走去,因为每天都送她,所以走到她家时应该就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吧。不过走了还没多久,我就在一个岔路前停了下来。 去巧霖家的话是往右边,而左边……没错,我家是在左边。

稍稍加快了脚步,在眼熟却感觉陌生的街道中行走着,并最终停在了一栋住宅门口。

没错了,是我家。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心底涌起的感觉却让我没办法迈出脚步,明明家就在眼前……

如果描述这种感觉的话,是违和感和陌生感。家的确是我家没错,但总觉得很陌生,而且对于自己肯定这是我家的想法本身就充斥着违和感。

除了这里,我不可能还有别的家,但是这个家看上去如此陌生,不是印象中我所生活的那个家……到底是哪里不对。

最终我输给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感,任由身体迈出脚步,走进了这个陌生的家。而家里果然也和我想的一样,有印象但很陌生的感觉。凭着模糊的记忆回到自己房间后我就倒在了床上。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说不定一觉醒来会发现什么都恢复正常了,所以今天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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