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羽宫弟子们从百宝阁会回来,突然发现变了天,莫江已死,消息一个传几个,几个传千个的,闹得沸洋洋,谁都难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往日受过渊鱼恩惠的,张嘴结舌,目瞪口呆,谁都不肯相信,就算是极度反感莫江的,也得楞个半天,才吐出一句“死得好。”
翌日,门内挖出更多消息,原来莫江暗地里有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证据全在密室里。不在密室的,也有,昨夜一辆马车上,死了个叫方子圣的外门弟子,在密室发现相应的毒药。
预备做伪证的弟子全不敢开口,莫江死了,靠山倒了,这时做什么伪证,作死不成?真要作,也得给自己选好棺材,变天了,要是莫江的对头事后追究起来,棺材都没得躺。
莫江一死,他那一派的人自然树倒猕猴散,这些天里,坚持定顾青澄罪的少了不少,宣法堂的压力小了。又过几日,莫江密室里找到藏起来的丹珠花毒丹,这下更简单,全推莫江身上,死无对证,一切简单,一切如意。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一条小巷子里,羊角辫女孩坐门槛上,也不嫌脏,闷头看书,不自觉的嘀咕两句台词。
尽管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还是把荷叶伞带在身边,嘴上说着怕万一下雨,没伞不行,心底的意思,却是想显摆显摆,抖落抖落威风,锦衣夜行多没劲啊。
小孩哪懂财不外露的道理。
小巷的拐角处出现人影,羊角辫女孩抬头揉眼睛时恰好瞧见,她一手提起荷叶,正打算显摆两下,可待稍稍看清面容后,她就泄了气,是那一个亿女人,得嘞,这还显摆个啥?
苏衿领着陈瑶儿在大街小巷逛荡,她对陈瑶儿说,长羽宫的事已了结了,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
陈瑶儿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牡丹院里,也觉得有些闷,答应下来。
羊角辫女孩待苏衿慢慢走进,才发现赤眸女子身后跟着个女孩,比自己大上五、六岁的样子,她放下书,站起身,好奇那女孩模样。
等陈瑶儿走进后,她就闷闷不乐的坐回门槛上,拍了拍小脸,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长吁短叹,今儿运气忒不好了,连遇着两比自己好看的,荷叶伞多漂亮,咋就是显摆不出去呢?
羊角辫女孩只觉得有些晦气,愁眉苦脸。
陈瑶儿走过她时,停了一停,那荷叶吸引了她目光。
荷叶主人瞄见陈瑶儿这副神态,化开了紧皱的眉毛,提起荷叶摇上几下,使劲抖落威风。
陈瑶儿看了好一会才走,临走时说了句“真好看。”,羊角辫女孩喜笑颜开,不见愁眉,不见苦脸。
小孩哪有隔夜愁。
苏衿在陈瑶儿离开羊角辫女孩时,手放身后,悄悄的往羊角辫女孩那施了法术。
没人看见,没人知道。
跟在她身后,陈瑶儿与她走过拐角处,她穆然问道:
“你觉得那荷叶伞好看?”
“嗯,挺好看的。”
女孩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给你抢来?”
女孩没犹豫的摇摇头。
“真乖。”
苏衿纤手轻摸起女孩的头。
陈瑶儿有些不明就里。
长商城九成人去了百宝阁会,还剩一成留在城里,多是些孩童和干小买卖的人。
赤眸女子玉足下的木屐踏出清脆的声响,她领着陈瑶儿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远远瞧见糖画摊子,便快步带陈瑶儿过去。
糖画是小买卖,糖画师傅也就没去百宝阁会凑热闹,在屋檐下摆摊。
见有顾客,还是仙子般的人物,糖画师傅来了精神,连忙招呼。
二女走近糖画摊子,陈瑶儿瞧见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糖画,想起买香囊那日,她为了支开师兄,让他去帮自己买糖画,不由的觉得愧疚。
苏衿向糖画师傅要了只糖兔,糖画师傅开始忙活,将糖兔画好后,问陈瑶儿要什么?
女孩摇摇头。
苏衿接过糖兔,一口咬掉兔头,轻摸下女孩的脑袋,笑道:
“你这副我见犹怜的愧疚样一摆出来,就真让人受不了。”
“唔?”
陈瑶儿不解的看向苏衿。
“不就是糖画吗,你因为之前的事就不吃了,那以后是不是听到有人喝水噎死,你就不喝了?听到有人吃饭撑死,你就不吃了?”
香舌舔着糖兔,苏衿轻笑的说着歪理,陈瑶儿不知怎么辩驳,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陈瑶儿一言不发的模样落在眼里,赤眸女子叹了一口气,周围有外人不便说话,她拉着女孩走远一点,到了角落,轻声道:
“你觉得,陈亦见你这样的表情,会怎么想?”
没等陈瑶儿回答,苏衿接着说道:
“我猜他会想,是不是自己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是不是对你还是关心不够?”
“师兄真会这么想?”
“对你肯定是。”
苏衿答道。
陈瑶儿一时无话,像是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她才有些颤着声音道:
“师兄…对我太好…我不知道,怎么去报答他。”
“你师兄要是听到这话,肯能会说,瑶儿每天过得开开心心,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苏衿话锋一转,
“要是他真的这么说,你会怎么想?”
陈瑶儿想了一会,
“听到的时候,会很开心,可之后的话,就觉得更难受,欠师兄更多了。”
“这就对了,那你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好像帮不上师兄……”
陈瑶儿既愧疚又苦恼,全写在脸上。
“要不你还是以身相许吧。”
“啊?”
女孩红了脸,抬头看苏衿,见她笑盈盈的,才发觉她是在打趣自己。
“以身相许多好,一劳永逸的事,你一这样做,就帮你师兄解决一大堆麻烦,床上床下,屋里屋外,做牛做马。”
天魔宗三小姐也不害躁,假装一本正经的说道。
陈瑶儿害躁得不出声,摇摇三小姐的手,求她别再说下去。
苏衿嫣然一笑,轻声道:
“你老想着帮不了师兄,不知怎么去报答,这样不行,难道非得救他一命之类的,才算报答?”
陈瑶儿摇头,正想说这样子想不是在诅咒师兄吗?可她一下子愣住了,女孩忽然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真有类似的想法,总觉得师兄对自己有如此大恩,自己却不能还一个大恩给他。
苏衿的赤色眸子闪过一抹红光,她暗用魔眼去发掘女孩的内心深处。
完全解开心结,要直面心结。
那天,陈亦解了大半,现在,她来解余下的小半。
女孩还是没开口,或许不知从何开口。
苏衿咬了一口糖兔,待甜腻的麦糖在嘴里化开,才缓缓道:
“你想想,陈亦以后肯定是越变越强的了,就算有机会帮他,以你的修行天赋,到时候也八成帮不上。”
听到这些刻薄话,陈瑶儿有些想哭的冲动,可终究没哭,只是硬咽:
“那…怎么办?”
“做一些小事,为他做一些小事,你不用总去想着以大恩还大恩,日子这么长,总有些他顾不上,做不好的小事。”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苏衿轻抚女孩的头,递去手中糖兔,陈瑶儿接过,不明就里,苏衿说道:
“吃一口。”
女孩听话的咬下糖兔,糖很甜,只是她还是不明就里。
“瑶儿,你一点一滴的去做那些小事,比如你手里的糖兔很甜不对吗?你就去买上几个,带回院子,分给你师兄、雨怜、还有姓洛的,这一点一滴的小事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细水长流下,不就报答了你师兄吗?”
“真的?”
陈瑶儿有点不确定。
“真的,不然他那天怎么会问你‘以身相许,还是包子’呢。”
苏衿拉起她的手,走向糖画摊子,边走边打趣,
“难不成你真想以身相许?”
陈瑶儿既没摇头,也没点头,默默吃着糖兔。
“春心萌动呀。”
苏衿不依不饶的娇笑道。
到了糖画摊子,见二女又来,糖画师傅笑脸相迎,百宝阁会的日子,都有回头客,今儿有个好彩头,晚上阁会结束,修士们鱼涌进长商城时,一定生意兴隆。
买糖画时,苏衿叫陈瑶儿买上几只狐狸糖画,她问问什么,三小姐就说:
“你走雨怜面前,一口咬掉糖画的头,再一口咬掉尾巴,多有趣。”
陈瑶儿觉得三小姐心挺坏的。
她还是买了几只狐狸糖画,想到雨怜姐姐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破天荒的笑了。
她也心挺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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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不知怎么的突然下起小雨。
羊角辫女孩高兴极了,拿出荷叶撑头顶,向着大街走,想着那儿行人比较多,能出尽风头。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大街上,雨突然下大,好端端的小雨成了倾盆大雨。
羊角辫女孩慌了,荷叶伞可撑不住大雨,只有被打烂的份。她连忙往家那边走,心里埋怨天公不作美。
大雨倾盆,荷叶伞挡下豆大的雨珠,她不安的抬头看一眼荷叶,出乎意料的发现,荷叶直直挺着,不管多大雨都不倒。
荷叶在雨下愈发青翠。
这是苏衿的法术,没人看见,没人知道。
羊角辫女孩欢天喜地,笑得合不拢嘴。
这荷叶或许到了冬天也能拿出来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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