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一座二流城市夷山市。
正是下午时分，夷山市的盛夏天气还是十分炎热，室温就像处于锅炉中，街道上根本看不到行人。
夷山市唯一的一条夜宵小吃街，大排档所用的帐篷沾满污垢，横七竖八地支立在街旁，蛮横的霸占了大半的街道，地面上还残留着昨晚食客们剩下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地沟油炸过留下的腥腻味。
这个尴尬的时间段不在饭点，整条街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一辆黑色本田缓缓驶进这条连交汇车都无法做到的狭窄街道。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司机是一名穿着整齐黑色阿玛尼西装的年轻男人，但不时捋衣领的举动说明他并不习惯这件衣服。
本田车停在一家烧烤店门口，黑衣男下车瞥了一眼招牌。
“应该就是这里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感到有点惆怅；毕竟多年未见，但那人留在心里的的身影却依然如同刀砍斧劈般鲜明。
烧烤店的墙壁被油烟熏的泛黑，窄小的店面里摆满了桌椅，墙上挂着的小电视大声放着非诚勿扰。
店门前立着一把遮阳伞和一张躺椅，有个中年的油腻男人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打盹。
黑衣男笔直地站在躺椅前，鞠了一躬，恭声道：“陈叔。”中年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开了口：“这不叶宁吗？ 混了个靓衫皮乜？”说着瞥了眼男人身上并不合身的西装。
“怎么有空来看阿叔啊？”被称为陈叔的中年油腻男语气有些促狭，叫做叶宁的黑衣男垂下眸子，表情没有一丝动容。
“我是来找仁哥的。”叶宁抬起眼眸，直面陈东海的视线。
陈东海打了个哈欠，扭头对店里喊到“阿仁，有个疝家铲来找你趟道啦！”叶宁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是来给仁哥揾工的。”
正当叶宁辩解的当儿，一个套着围裙的男人从后厨走了出来，男人头发后随意地绑了一个小辫，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打理了，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灰尘，虽然应该没有超过三十岁，但看起来却有类似中年人的气质。
叶宁看向男人，眼神里带有感伤。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颓废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锋芒毕露的跋扈青年重叠起来。
“仁哥。”叶宁挥了挥手。
洪仁生随手拉过了两把椅子，自己坐了一把，手一扬示意叶宁坐下。
叶宁没有客气，一屁股就墩实了这把椅子。
“这么多年不见，今个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洪仁生一挑眉毛。
叶宁笑道：“仁哥，好久不见，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吗？”
洪仁生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老爷子，去年得脑血栓死了。”叶宁的手指有些颤抖：“真的吗。”然后眼色一暗：“抱歉。”
洪仁生一摆手，表示不用在意，紧接着一摆手指问道：“开门见山，我不信你是来单纯看望我的。”叶宁搓了搓手，正经道：“仁哥...不，洪师兄，你怎么会窝在这种地方。”
洪仁生不置可否。
叶宁质问道：“师兄，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甘愿在这里...”洪仁生摆了摆手，制止了叶宁的话头。
“别给我戴高帽，我自己几斤几两我门儿清。”洪仁生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利群，右手一敲底部，两根烟就从缺口伸了出来。洪仁生叼了一根，一抬手把另一根递到叶宁眼前。
“走一个？”
叶宁摇头婉拒，劝道：“师兄，你真的愿意待在这种旮旯角吗？金老板请我带话给你，他刚刚盘到了一座大场子，需要有能镇得住的高手，只要你点一点头，他立刻给你安排，还可以给你场子的股份，到时候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我...”
“然后呢？去给大肥金当枪使吗？”洪仁生嗤笑道。
“仁哥你怎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叶宁逼视着洪仁生的脸，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位当年完成踢遍全河北武馆壮举的男人。
“说的对，要是三年前我肯定没等你话说完我就答应了。”洪仁生自嘲地笑了起来，“可惜你来晚了。”
“为什么？”叶宁皱起了眉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洪仁生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如同古井，让叶宁有些不敢直视。
洪仁生缓缓把自己的上衣掀开一半，露出了一道从下腹一直延伸到胸口的峥嵘伤疤，疤痕肌肉外翻，颜色淡红，让人一看就感到心惊肉跳。
“兵器斗，我用的苗刀，她使的六合剑。”
“这...”叶宁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我这半残之躯连以往的三成力都拿不出，我帮不了你。”洪仁生缓缓放下上衣。
“你的名头还在，身上的本事没了七成也能镇得住...”叶宁仍试图说服洪仁生，但他与洪仁生古井无波的眼神对上，话就卡在嗓子眼蹦不出来。
叶宁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走至店门口，他站住了脚，手指把门框捏的咔吱响，扭头说到：
“希望这一剑，不要把师兄你的神气也斩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洪仁生呵呵笑了一声，也没起身送行，掏出了打火机把刚刚一直忘记点火的烟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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