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呀这可真麻烦啊……”右手揉动太阳穴的达芙妮一脸头痛地说道，“你可要明白啊云梦欣小姐……随随便便喊人家的名字有时很不礼貌啊……”
“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吧，哪里用得上纠结这些东西。”单马尾的少女仍然将微笑挂在脸上——当然，是杀人的微笑。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达芙妮睁开了湛蓝的双瞳，“为什么会是你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紫红的双眸与蓝色的目光针锋相对，“你又想干什么了，我们的‘大发明家’？”
“哎呀年轻人，对科学家保持尊重啊。你有见过哪个科学家会白痴到把自己的研究项目和盘托出的？”蓝色的女人不仅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洋溢着调侃的意味。
“其实，我也不想……”说着云梦欣缓缓低头，紫红的瞳色亦随之隐没于刘海之间。
但下一秒。
“铮！”金属展开与扇面掀动之间根本毫无停顿，一道凝合数道风刃的气团直接轰向达芙妮。
“严刑逼供！”
云梦欣的突然袭击好像真的出乎达芙妮的意料。扇面开启的余音尚未消散，身披白褂的女科学家就立即被风刃切成数块。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为自己的偷袭成功欢呼雀跃。
可惜，云梦欣不是。
作为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祭灵师精英，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果然，按常理会四处飞散的肉体几乎在被切开的瞬间化作透明的水球，然后再度凝聚。一个呼吸都不到，达芙妮·尼普顿重新降临于世上。
此时右腋夹着笔记本电脑的达芙妮已经双脚悬空，不过她的眼神也不再含有玩笑意味。
“喂喂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卑鄙的手段啊，难道杀掉艾斯就可以这么嚣张吗！”
紫红的眼睛抬起，少女的语音也不落下风：“以牙还牙，这是你们教的。”
然后，少女将扇子平方身前：“至于你说的艾斯……死在我手上的附罪魔已经无法计算，那个名字，我毫无记忆。”
（毫无记忆？）
（开什么玩笑！）
达芙妮紧咬着牙龈，像是在忍受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一年前——按照祭灵师的计时方法，应该是七年前——在小亚细亚半岛进行的“所罗门王之杖（the Cane of Solomon）”战役中，代表着契约者最强战力的冰之契约者艾斯·罗提斯被云梦欣击杀。因此，契约者和附罪魔被逼接受惨败的结局。
而达芙妮眼前的少女，正是凭借这一战功而青云直上，成为“净空之域”最强战力的代表——“十极”——之一。
但现在，云梦欣表现出来的，是对过去的遗忘。
她不仅忘记了那场战役，甚至是，她所斩杀的那个人，那个为她创造了平步青云的阶梯的那个人，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算什么？把我们比作连附罪魔都不如的垃圾吗）
达芙妮的左拳已经攥紧，白暂的皮肤下已经涌起灵脉的波动。
（我们这些人，在你看来，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当初契约者仅凭数人之力就把处于全盛时期的罗马教廷打了个落花流水，虽然不排除是偷袭的结果，不过直到现在教廷还没有恢复元气倒也是事实。而祭灵师出现之后的将近六百年的岁月里，契约者都和他们处于相持阶段，足见他们实力的强悍。
正是这份实力。让他们都有一颗极为自尊的心。
而现在，这个当初斩杀最强契约者的少女，却对自己的“伟大行动”毫无记忆，这摆明将契约者原来高高在上的尊严直接摔到地上弄碎，还要在碎片上跺上几脚。
（你骗谁啊）
不过，作为百年来连历代昙宗都没法完全击败的契约者中的一员，达芙妮很清楚自己的愤怒一旦完全宣泄出来，只会步艾斯的后尘。
所以，几个深呼吸后，戏谑的笑容回归到达芙妮的脸上。
“啊呀呀云梦欣小姐，这些年不仅人长大了，记性也随之消褪了呢。果然衰老是女人最大的敌人。”
同时，像是呼应自己的结句，达芙妮用左手托着下巴，微微点头的动作似乎在宣扬自己结论的正确。
不过，云梦欣没有这个耐性——准确的说，是跟达芙妮开玩笑的耐性。
“所以你就发明些无聊的机器人来满足自己老年生活需要吗？”
紫红的眼神依旧阴寒，不过少女的话语也差不了多少。
“无聊的机器人？”达芙妮的嘴角明显地抽动着，她最受不了自己的发明成果被别人看不起——虽然这个“看不起”是她自己认为的。
“你是说这个吗？”说着达芙妮左手平举，掌心向上轻轻一扬，一个直径将近两米的水球突然从徐江腾跃而起。
云梦欣下意识地把扇子立在身前以防攻击，但是，她紫红的眸子没有从这个水球中捕捉到任何灵脉的气息。
只见水球停在达芙妮身边，内部像是被关进了什么一样有一道模糊的身影。被牵扯而上的江水因为球体形状和重力作用流回徐江。当然，它们的洗涤作用也让球内的物体变得愈发清晰。
球内模糊的黑影逐渐清晰，原先认为是达芙妮新作的云梦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难道是……”
水结束了它们的任务，黑影也公布了它的本来面目。
一个机器人，曾经的。
现在，它只是一堆烂铁。
身上的装甲像是被什么猛兽的牙齿压碎、撕裂一样，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孔洞和裂痕。头部更是直接被对手砍剩一半，扭曲的导线像是毫无生气的藤蔓，只是摆出一副伸长的模样。双臂双腿更是被直接剁碎，在梦欣眼中已经成为了一堆金属碎片——如果不是她捕捉到某些类似手指和脚掌的东西的话。
“那个是——”
“你们科研社社长的最新力作啊，好像是‘对魔用高智能战斗机器人’什么的……名字挺搞笑，可惜——”说着达芙妮向身边的废弃金属投以怜悯的目光，以一副不知是可怜它还是在嘲讽它的语气继续说道，“它在我的作品面前，连八秒都撑不住。”
八秒？
对于祭灵师来说这是什么概念？
一个稍有经验的祭灵师，在八秒内也可以勉强凝聚出可用于四次极高级道术使用的灵脉——例如“雷之轰鸣炮”。
至于一些新人（先忽略荆政和梁楷）再不济也能够凝聚出用于发射两次“雷之轰鸣炮”的灵脉。
也就是说，科研社的最新发明，就是在祭灵师凝聚灵脉的时间内，由机器变成废铁。
如果听到这个消息的是那位社长，恐怕他会被气得吐血。
不过，这不是重点。
“你的作品？”云梦欣再次咀嚼这四个字，似乎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令她的脸色更加阴寒。
“是那个和荆政对战的家伙吧。”
“哦呀哦呀，猜对了呢，云梦欣小姐”达芙妮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过啊，你凭什么猜到的？”
“其实你说那些东西属于我们祭灵师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呢，尤其是它竟然撑不过八秒。可是啊，如果放在real test的前提下，也就只能解释为你从中作梗了吧。”
“很没逻辑的逻辑……倒也正确。”
“毕竟real test虽然有危险性，但也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不过你的作品，好像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人。”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真的是real test，那么这种仿真度，我自认我们做不出。怎么说我们都不是以杀人为第一要务。”
达芙妮的秀眉皱在一起，然后恢复到正常状态。
“我说啊，你毫无做侦探的才能啊——”
“我本来没有这个必要。”
面对云梦欣的反唇相讥，达芙妮怀揣着“这女人真够麻烦”的想法，说出最为关键的话语。
“那么，就送你一个东西当做福利吧……”
随着语气的逐渐森寒，达芙妮左方的水球开始压缩。被完全击破的机器人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错乱的导线，破碎的零部件，伤痕累累的躯干——这一切在水球的压力下缓慢地聚合，咿咿呀呀的怪声在这宁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
与之同时，达芙妮的目光与云梦欣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那么，在礼物成型之前——”“嘭！”
突然之间，达芙妮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四个如同牛角的水钻就分别从云梦欣的四个方位开始攻击。
“！”
虽然之前云梦欣一直保持警惕，不过这种突袭还是让她瞬间出现一丝愕然的情绪。
当然，只是一瞬。
她立刻以左脚为轴，原地高速旋转的同时，手中的铁扇瞬间把周围的空气凝聚成一堵风墙。
但是，四道水钻仍抢占了先机。在风墙刚刚成型之际，水钻几乎同时命中这套防御体系。风与水相撞的声音响彻天际，云梦欣就在一刹那间被水分所包围。
“……先还你一个偷袭。”
达芙妮从容地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正准备观察数据搜集情况的时候——
“呼轰轰轰轰”
“？”
奇怪的声响再让达芙妮的视线集中到眼前，这次她看到的不是云梦欣，而是一团高速旋转的气旋。但是，气旋高速运动时气体之间相互摩擦的声响还是让人毛骨悚然。并且，达芙妮袭击之后残余的水在向心力的作用下被吞噬，让气旋染上灰蒙的色调。
紧接着，气旋的风眼突然转向达芙妮。同时，气旋被压制的能量一并爆发，形成一道直径四米的龙卷风向达芙妮发动极速总攻。
“切……老把戏……”
达芙妮在被攻击的瞬间举起左手，身后立刻出现数十道细微水水流并以逆时针方式涌向达芙妮前方半米处。水流聚集的速度极快，龙卷风才刚贴近目标，水流就化为了密不透风的水障。
风水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但不仅仅是攻守双方对换位置而已。
“？”
在自己的防御受到冲击的瞬间，达芙妮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按照以往经验，云梦欣的龙卷风会对自己的水障四周进行疯狂切割。所以她也故技重施，让水流聚为圆锥形的水障来削弱切割效果。
可这一次，龙卷风更像是推而不是切。
（是加入了水的缘故吗）
达芙妮的左手举向前方，用手中的灵脉支持正被苦苦逼退的水障。
这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水障停止了后退，在达芙妮的支援下抵住了龙卷风的压迫。可是达芙妮毫无喜悦之情。
（还是说——）
正在达芙妮揣测云梦欣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她的对手立刻给予了答案。
“轰！”雷电划破空气的爆鸣声还没有传入达芙妮的耳朵，就已经突破水障，顺带贯穿了达芙妮的右肩。
“！”
紧咬的牙缝中漏出些许痛苦的呻吟，肩部的剧痛让达芙妮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痉挛，而正是这短暂的不支，水障终于被龙卷风突破，夹带剩余的全部气势扑向自己的目标。
但达芙妮连重组水障的力量都没有，被雷电贯穿之后产生的麻痹效果对于她极为有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龙卷风所淹没——甚至是粉碎。
至于云梦欣则保持刚才的姿势——偶尔有些许雷电闪烁的右掌对准达芙妮的方位，重新凝聚的灵脉准备下一记重击。
（不见得非常有效啊……）
云梦欣刚才先挡住达芙妮的偷袭，然后把水和风凝聚成气旋，再化为龙卷风击出。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龙卷风的切割攻击对达芙妮的伤害效果不大。这一点，达芙妮也是非常清楚。
但是，云梦欣正要利用这种清楚。因为过于熟悉，所以达芙妮必定会弄出圆锥形水障作为防御工具。毕竟这种防御方式对于龙卷风的切割攻击的确很有用。
可是，推击呢？
云梦欣将龙卷风的攻击模式改为推进攻击后，圆锥形的水障根本是被压制。因为，它对付的不是在周围切割的锯子，而是一个圆筒。
至于达芙妮使用灵脉支援后，水障两侧所受压力会有所降低，相应地水障的中央部分会出现相对薄弱时期。
而正是这一时机，让云梦欣的“雷之轰鸣炮”发挥作用。尽管因为水的折射让雷光炮偏离对手的要害，但那强烈的麻痹效果也够达芙妮受的了。更何况“雷之轰鸣炮”背后还有一股嗜杀的龙卷风。
但是，云梦欣业发现了异常。
龙卷风错乱的风刃渐渐消失，达芙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云梦欣眼前。
达芙妮身上的大褂被风刃砍了个七零八落，剩余的右袖也只是连着块破布，内侧的黑色紧身服也被划出数道渗血的伤痕。至于脸部，虽然上伤痕不多，可也没有不见血的。至于伤势最严重的右肩即使被达芙妮的左手摁住，名为鲜血的殷红液体还是污染了整条衣袖，下垂的右手宣示的是自己的无力与痛苦……
等等。
笔记本电脑呢？
这个念头在云梦欣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秀眉也为之紧锁。
没想到，最严重的问题，竟然漏了！
与之同时，净空之域内。
因为净空之域内的七天相当于现实的一天，所以，梁楷不用担心回家问题。
但现在困扰他的，却是他的real test。
虽然他四天前（当然是净空之域的计时法）已经开始进行real test。不过，这个考验却有些出乎意料。虽然他是比较随和的类型，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的real test，不是试炼，也不是实战，而是——学习一种叫“米迦勒破魔矢”的怪东西。
虽然指导自己的是爱丽丝，自己也在这四天内得到很大进步。不过——
（神啊为什么要我弄这种东西）
梁楷不是有神论者，但此刻他也只能怀疑神明。
而后，这位抱头躺在某块巨大岩石上思考人生的少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扯起。
“梁楷你这笨蛋！给我出来！”
（唉……如果荆政在的话一定会一脸‘你又招惹她什么啦’的表情吧）
梁楷想起这位挚友的时候，不由得露出苦涩的笑容。
自己的好友连“玉虚”那种鬼地方都敢去，现在也在接受神明的考验。那么，自己还有颓废的理由吗？
梁楷站了起来，无袖白心的胸前，帝神之盾的光芒显得分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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