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啥呀!”
女孩跑过来把我一把推开,赶紧扶起男孩:“你没事吧?”
“没事,不知道哪来的管……老师?是老师吗!”
“哈?你是谁啊?”
男孩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土,看上去很兴奋:“老师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半大仙啊!大学的时候您教过我的,连这外号都是您给我起的!”
“滚!我教出过你这么废物的学生?多念两年书就——你等下!大学的时候教过你?”
“是啊,老师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本来正要回城里去找找封锁上了的那段记忆的线索,没想到还没出村口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半大仙这么没品的外号真亏你自己报得出来,是因为选择题做得好吗?”
“没错啊,当时就是因为这个,看来真是老师没错了。之前都传说您失踪了,没想到竟然能在我老家遇上您。”
“那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不过在那之前,先跟人家小姑娘道歉!出外边念两年书,真亏你能说出来这么忘本的话,我要真是你老师,我当场就办了你!”
“燕儿,对不起。”
刚把分手说的那么冷漠的男孩,听完我的话连解释都不解释,立刻就去跟女孩道了歉。
我说话这么有威信吗?
*
“难道是失忆了?”
半大仙把行李放回家,吃了顿饭,下午马上就来小河边找到了我。听了我的描述,他立马就想到了失忆。
“感觉也不像是失忆,毕竟之前的记忆都是完好的。唯独在大学工作的那几年,就像是用一个灌满烟雾的透明盒子把那段盖住了一样,极其的模糊,但是还能感到它的存在。”
“老师的说法,感觉好像有人出于什么目的故意把它封住了一样。不过人类的科学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说不准,科技虽然没到那种程度,但是架不住人心是会变的啊。来吧小子,说说你跟那姑娘咋回事?”
“啊,那个……这个可能吧——话说老师您当初为什么离开学校啊?”
“少给我转移话题,我的事一会儿再说。说说那姑娘,刚看那意思你念完书回来就看不上人家了?挺有名人做派啊!”
“老师我知道错了,您就饶我一命吧。现在城里的星星亮的是什么光,当初也都是您教给我们的啊。像我这农村的孩子,从小让大人说的特别向往上大学、念大书、办大事,每天白天早早出门上学,晚上回来一边帮着照顾家,一边还要努力念书。等上了大学进了城,几年下来学业上也算有点小成就,也见识到城里条件比我乡下老家好上多少。”
“那就把你媳妇一起带城里去不好吗?”
“正常想的话当然好啊,不过老师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男孩反问道。
“我记得什么,跟你结婚这事有关系吗?”
“嗯……不仅仅是有关系,让我这么想的正是老师当初的教诲啊。所以我才问老师为什么离开学校的。”
“是吗?”我半信半疑:“为什么离开学校我也记不得了,如果我真是你大学老师的话,那我找不回来的记忆很可能就是在学校里的那一块,现在除了我大概在大学里待过之外,什么具体的东西都想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老师您过去教过我们很多课堂外的东西,比如人活着要在合理的节制下享受快乐,而不是做世界的奴隶;还有就是如果有梦想的人就要珍惜世界上的每一点资源,去把自己的人生活成历史什么的。”
“这都是我教的?”
我有点惊讶,不过心里突然响起的共鸣却不带一丝犹豫。可他看上去好像比我更惊讶似的:“老师您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到底是什么才能让您忘到这个程度啊!难道是出了车祸或者是受了什么严重的精神打击了吗?”
“不会,我身体状态很好,而且你觉得我能是那种受精神打击就会失忆的人吗?”
“确实不像。不过我也正是听了老师的教诲,才决定和她分开的。城里的节奏太快了,有的人为了财富,也有的人为了人类的进步,每天都在拼了命的努力。以前我并不知道,原来那些公司的大老板、科学的中流砥柱,还有光鲜亮丽的演员、歌手们,有那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早早地去世了。我想做老师说的有梦想的人、能成为历史的人想要努力,可现在这样的努力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自己开始反省,回到我出发的地方,才发现和最初的自己比起来,现在的我竟然多了这么些欲望。想想没进城之前,自己只是一心想着上大学,虽然早出晚归,除了学习还要种地干活、照顾妹妹,每天也很累,但是过得很满足很快乐。但现在决定投入到快节奏的工作中去,就越来越发现原本的自己被不断压缩,直到镜子中的自己变得陌生……”
“你说的有道理啊!”
“哈哈,别人夸奖的话还好,但这些都是从老师您那里现学过来的啊。”
“我在大学教哲学的吗?”
“不是啊,但是咱们都特别喜欢听您课后的闲聊,感觉很长见识。”
“我有点懂了,所以你想自己一个人去城里拼命,无知无欲的快乐就留给你的心上人,免得她和你一起去受苦。而且大学这几年你自己折磨出来了,也不想她再为了跟上城里喧嚣的节奏去拼命追赶。是这样吗?”
“不愧是老师!真的惭愧,居然被老师彻彻底底地看穿了。”
“跟着你去追赶是受苦啊。”
我又想起了之前妮妮的事,她现在还能继续上学吗?是不是因为我太多事,过多地把外面的世界教给了那些孩子。这么一想,我简直就是伊甸园里潜藏的恶魔,引诱了纯真的亚当和夏娃,所以被原住民赶出村子也是我应得的结果。
不过啊——
“你可真太小看恋爱的力量了吧!”
“啊?”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们两个之间,是比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强大的命运串联起来的,就这么短短的几年距离,她很快就会追上来。而且不是为你,是为你们两个所共同拥有、共同追寻的某种东西。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支持你的选择,毕竟要把两个世界强行用爱的名义拼凑到一起去的话,痛苦的不只是一个人——爱这种自然而然的东西,不是目的。”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向后一仰,倒在了河岸的草地里。
“服了!老师您以前说自己是道家思想吧?”
“对啊。”
“咦?这个您怎么记得?”
“大学之前的记忆都还清清楚楚的,道家思想我从小就接触。话说你想也想完了,结婚这事有点思路了吗?”
“我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我自己一个人就单方面就认定她不合适还是太狠了一点,她的想法考虑得太少。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老师您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的?会跟记忆有什么关系吗?”
“这点我也不清楚,”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那段模糊的记忆与后来清晰的记忆之间,隐隐约约的边界就是大概有一个声音跟我说,去到乡下当老师。”
我又把之前在妮妮他们村当老师的事简略地跟他说了一下,顺便还有怎么流落到半大仙的老家,以及正打算离开村子回城的事。这次他听完之后马上就打住了我的想法:
“老师!如果来乡下真是记忆力唯一的线索的话,我觉得您不该这么早就回去。虽然您做事风格一贯的逍遥,但是从来也不是那种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人,而且记忆这块的问题也太蹊跷了,以前我们跟着您的思路,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我建议您也再稍微坚持一下。这里毕竟是我老家,您又是我老师,也不算人生地不熟,风格上您只要稍微内敛点,我保证在这里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对啊,这是你老家,我是你老师,要找的那段记忆你也看见过的吧!何必像蹩脚的侦探一样绕个大弯,你这个目击证人直接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啊?可是老师,我知道的并不多啊,未必能有什么用……”
“管它多少呢!”看他那不自信的样,我打断他说道:“有总比没有强,何况有没有用这事你说的不算。”
“嗯,好吧。”
*
那时候,教翻译的我和另一位教作曲的男老师,因为态度亲切、学风清新,一下子就成了全校最受欢迎的两位老师。在选修公共课普遍成为逃课重灾区的情况下,唯独我们两个的课堂即使不用点名也会场场爆满——即使屋里的学生逃课了,在门口或是走廊旁听的人也可以马上把空缺补上。
当时的半大仙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生。虽然不是我所教专业的,但我的公共课每次都会来听,走路时碰上了也会主动地向我问声老师好,一来二去我们师生也算混个脸熟。揍他的时候看我因为记忆的关系没认出他来,他还以为是我教的学生太多,结果把他给忘了呢。
有几次,我直接在课堂上公然批评教材的编著只为了老师教起来方便、却不注意学生投入的思维成本;顺带还指责了教育思想从方针到执行的僵硬化、功利化,在这种现行模式下,整个学生群体被视作向人才进化的基数,而不是独立的有思想的个体。
十二年间饱尝学习之苦、终于站到梦想的起点却,发现现实如此虚假的学生们一听到这些,仿佛终于在充满噪音的黑暗之中找到了宁静的共鸣。当然,我也因此受到了学校上层一些“照顾”。
那之后我的确在言语上更安静了一些,不过那也只是我风格上从述而不作向高行微言的转变。公共课上我再没批评过一点旧事,反倒像是在做一些新的可能性的探索。那之后我并没再受到过“关照”,可后来却原因不明地失踪了,学生间谣传说我可能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被罚面壁了,但据我本专业的领导和学生们辟谣,我只是因为朋友还是亲戚里一个很重要的人去世,受了严重的打击所以才主动辞职的。
*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还有一些小道消息什么的,我觉得不太靠谱就不说了。”半大仙回忆了一大圈说道,“怎么样老师,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你怎么看?不是说半大仙吗,凭直觉说说。”
“老师您可真是一点没变,能提问题的从来不主动给我们讲解决方法。”他笑嘻嘻地回答说:“其实我并不觉得记忆本身有什么信息,反倒是记忆被覆盖了的这个契机,我觉得这里可能有点东西。”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所以我建议老师您顺着之前的感觉,在我们这边把当老师这事继续下去。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尽我所能帮您。”
我点了点头,之后的事就麻烦给他去斡旋。一说我留下教孩子读书,这边村里的人也都兴奋非常,当然在半大仙的几番解释之后,他们也终于相信我不是什么城里来的神医、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多看了几页书的普通老师。
事虽然定下来了,可由于之前给人看病时明显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几天之后我还是稍微奔去了一趟省会城市,为了多采购几本书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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