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瞬息万变,宛如正茁壮成长的新生命,我们只是呆在这生命中的过客,也许接触过、尝试过、喜欢过什么,这些都将会离我们而去,眨眼间就会跟着过去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谁能猜测到:飞驰的世界正一缓一缓地缩慢速度,已近不在有什么值得我们震撼的了,世界悄然不变,像是已到鲐背之年的旧生命......与我相似。
我也许还比它年轻,比世界年轻,可也所剩无几了。对于生命仁慈,我始终表示着赞同:能让我活到现在,活到七十岁,心里已很知足了。忆起年轻时感到生命的无趣、活到五十就跟着属于自己的潮流离去、不愿拖着像尸体般的身躯活着等等......这些都成了年轻而狂野的誓言,坚定却未曾做到的誓言。
回想到“潮流”,未必是世界戛然而止,也许只是我......再也跟不上步伐罢了,年轻时常叨念的:“不愿因跟不上潮流而无知”现在变成了现实。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当然不能离去;苏醒,苏醒!唤动享受着宁静的心,让它感受到属于我的压迫,让我的心疼痛!让它知道我在跟它作对,我在跟它较劲,我在让它......再次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让它附属在我的身躯上,带着我从床上离开!
弯腰坐起的一瞬间,都快要感受不到的背部即刻的刺痛,脖子则展现出快要被扭断不知怎讲的痛感,它发出剧烈又清脆的怒吼:“咔啦”一声,代表它已近允许我的头进行摆动;可现在头的内部有种渐渐融化成浆,或是被刀顿砍的样子:一阵又一阵地疼,一下又一下地痛,所以让我的头摆动简直是惨无人道。
在我起床的时候,我基本上是无法自愿动弹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茫然地将全部交给被我点火启动的心,我无法将这一步交给潜意识,因为它无法察觉到我,只会带着我挺直腰板前进,却记不起我的腰痛。
平躺着的双腿从铺满凉席的床上一动不动地向右端挪动:心知道我的腿一弯曲就痛,于是带着它们来到床边,让我不用弯曲就能下床,只需要用我仍健壮的手撑着床旁边的书桌站起身即可。
不再劳驾心,我的大脑恢复地差不多了,只是还在播放是昨天的记忆罢了。每天早上都是如此,从大脑的一片空白,再到双眼的绽放,色彩斑斓的画面突然闪现出了过去:我又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故事,却很短暂,只记得起一件。出生、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中年各一件事,然后就是前天、昨天发生的各一件事,最后抵达现在,每天的这些回忆,就是心替代我工作的时候所填补的空隙。
要不是非第一次,我会被这些回忆弄得泪流满面。
左手手掌按在米黄色的书桌上,满手臂的皱纹遮挡住了爆发出来的血管与青筋,几个硕大的黑色霉点是这块手臂过期的最好证明,毫不晃动的书桌将体重快要低于一百一十斤的我撑起,已经没了大半力气的我有些劳苦,但趁着剩余,一瘸一拐穿过客厅地直冲进房间外对面的厕所。
逐渐变得虚弱,不会立即感受得到,当你知晓了的时候,身体渐弱的历程,也已经过了大半,早已瘦弱不堪的身体,终于向你坦白了,也摇头表示无奈;年轻人正逐渐老化,这是亘古不变的历程,无影无踪的过去显然带不走它,瞬息万变的未来显然改不变它,但能缓和它:现在已经有人活到一百四十岁了,要知道在千几年前,人类还只能活到二十岁。
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也许起床是很艰难,但老年人却是:清醒地越久越年轻;身体机能地恢复,如旭日东升的太阳,变得愈加朝气,愈加有力,直到躺下再次“长眠”的那一刻都不会退弱。
从狭小却洁净的厕所里出来,我已经能挺直着腰板走路了,双腿膝盖也能自由地弯曲,手臂也能伸缩自如,这绝不是刷个牙洗个脸上起床后第一次厕所的功劳,这完全就是生命的蔓延,世界仍记得我们的存在:今天,又将是有我的日子,且十分地健全。
开始悠闲地走回房间,将有图案的睡衣换成日常悠闲的纯色衣服一套,此时我完全可以进行百米冲刺,已经是一个看似七十岁实则五十岁的年轻小伙了。
人们喜欢把二十岁以下,未工作的人称为“小孩子”,已工作的人称为“年轻人”,直到六十岁工作的尽头。以前的我很讨厌被叫作“小孩子”,现在有人叫我“叔叔”,我都会兴奋不已、万分感谢这般称呼我的人。
房子第一扇前门的两个台阶现已关不住我,打开门之后,轻轻松松地跨了出去,尚未降下的月光照耀在第一扇门与第二扇门之前的露天小前院里,逐渐发亮的白色,或许快要被黄红交替的颜色占领,到那个时候,就真赶不及了。
把自己的一生忘得只剩九件事的我,刚刚才又记起今天自己要做的事。
小前院摆着过时的山地自行车和电动车,灰尘与铁锈侵蚀着沉默者,电动车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想要长久的休息,我欣慰地看着它,要不是我还留着它,早就被他人分解了;山地自行车就像它的老友,在我不在的时候,靠在电动车旁对它无声地安慰。
我伸出双手,轻抚着它们,与灰尘的相触令我止步,望着挂在墙上的时钟,白又灰色的抹布像是飘逸的长发,挂在时钟的头上,下垂至时钟的左右两侧。看了看时钟上的数字:七点二十分,又看了看抹布。
“有时间的话,就给单车们擦身吧。”稍稍沙哑的说话声,从仿佛被一块吊着的石头勒住的喉咙里发出,随后是一根鱼刺从口腔里一跃而出的感觉,既舒服又难受。
把山地自行车拉出来,让它在小前院里预备,我从口袋里抽出一串钥匙:这是在刚才换衣的时候带上的,与它在同一个口袋里的是尚能运转的手机。用钥匙扭开大门的枷锁,我像是批准出行的小朋友,激动无比地亲自开门,把左门拉开,又把右门拉开,狭小的前院装不下山地自行车和刚进前院的大门,自行车的前轮与右门相撞了,我只好让自行车撇过头去,然后继续开门;“砰”!的一声,没把好握力度的大门又与无辜的电动车尾相撞了。
我把自行车拉出门外,然后关上左右门,扭紧不属于我的枷锁,夜路灯光仍辛勤地工作着,小巷的微景色早已看厌,毕竟我已这生活了二十年;坐上单车,双脚瞪着地,由慢到快,由晃到稳地踩起了单车,踩在前往目标的道路上。
时间,我赶上了,来吧,我已经不怕被冉冉升起的明日赶着走的时间了!
开启单车自带的收音机,倾听着不同的旋律,频率不同而发出的嘈杂声早已不复存在,时代的变迁,令这个过时甚久的玩意只剩下属于老年人的几个频道,一调即换频道。
“一号频道”里,说话声刚毅有力的年轻男性述出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去关注的事:
“当世界分崩离析,当宇宙重新恢复以往的秩序,当毁灭一个文明,成为生存的必要因素时,人类又将何去何从?敬请锁定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由著名声优为我们阅读有声小说《三体》。”
运河两旁的车道,并没有太多的汽车,我会一如既往地骑单车在人行街道上。
“《三体》么......”我自言自语道“......中午边吃饭边听吧。”
我也听不进几句,毕竟我早已没有年轻时的思考力,集中精神的时间,也比十岁以下的小朋友们短,再也不是那般爱思考、爱学习、爱想象的“小孩子”了;回望着年轻时代,也不曾理会过收音机,那是父辈爷辈才会使用的东西,听的也是四大名著、武侠传记等经典作品,都是与大部分年轻人不擦边的东西。
但仔细想想,现在我们爱的,不也是当代年轻人不喜的么?
“谁会听啊......”一闪而过的声音,不知是哪个路人说的...
呼啸而来的微风,令起皱的皮肤变得清爽,我因此发出感叹的一声,穿着运动鞋的双脚在踏板上停顿,让自行车再飘一会儿,感受久一些这刚刚好的速度所带来的风。
调换收音机频道的滑轮就在单车握把的靠里一侧,只要用大拇指轻轻一挑,就能切换频道,过去这个部位的功能都是给变速自行车用来调节档位的,但那始终也只是定格于过去的产物,定格于六十年前的自行车,我这台可是四十年前的“新品”,自然就与众不同了。
大拇指一挑,将收音机调至“第二频道”,一阵不知名却优美的纯音乐从频道里传出。
天色已亮,但抬起头来才能望见,地面仍呈现着夜景,夜路灯依然要工作至八点半,那时的地才会明亮;运河应该是这座城市最先明亮的,因为运河左侧的百米高楼与运河右侧的百米高楼相距了一个运河加两边街道的宽度,足足有八十米之宽,阳光洒到运河上只需一个小时。
并不是太阳的衰弱,而是向前望去成群堆积有几公里长的百米高楼惹的祸,阳光其实早就抵达了,只是一半现在还只照在楼上,而另一半,正从前方运河的尽头飞驰而来。
三色的行人红绿灯映出红色,使我缓缓地停了下来;没有车,只有少数行人的夜晚世界将一切都重新定义了;红色的灯光在半黑暗中闪烁,灯光雾在空中飘舞着,形成此刻最吸引眼球的事物;忽然间另一种灯光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低头一看,挂在单车上的手表准确无声地报了时:七点三十分。
我向我的心坦白了,大脑害羞地将想法寄给了心,即使难以启齿,也一定要说,毕竟今天要做的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原先的我也只是记起八点的约定与地点,可现在,我已近完全记起今日的事了,所以想拜托心,让它能带着我在半个小时内赶到地点。
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在红灯变黄灯的时候,它同意了,也许是我每天早晨都激怒它的缘故:心也被我所激怒,扑通扑通地直跳,我答应它这将会是为数不多的一次,随后做好了准备,三秒之后,黄灯变成了绿灯。行人黄灯的用途与汽车黄灯一致,就是给行人多等三秒的,以防刹不住的汽车撞倒刚走下斑马线的路人。
我猛地用脚蹬起踏板,自行车开始漫长的加速,我几乎失去自己的力气,这是心决不允许的,这不是一个七十岁的人所能承受的,我希望不要失去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今天要做的事:我就将要要哼出,代表着这件事的旋律,来告诉我它是多么地重要。
风逐渐变得猛烈,可最终仍是在适度的范围里终止:老年人的体力仅仅是年轻人的一半,至少我是如此,速度再也加不上去了。
真正不能三心二意的我,忘掉了自己的双耳、忘掉了自己的嗅觉、忘掉了自己腰以上的身躯,全心全意地望着前端,心允许我无视它们,那就用尽全力吧!
用尽全力,也只是一会的事,我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停顿在踏板上休息,但我能肯定:明天早晨的双腿一定会尽全力反馈给我失去力气的疼痛;在恢复力气的时候,自行车带着我飞驰于无人的街道上,代表着这一段,已不再是年轻人会出没的地段。
逐渐恢复听觉的我,逐渐重新听到了这个世界的声音,率先入耳的,是因速度渐弱的风声,以及逐渐小声的纯音乐。
“相信大家也从动听无比的美乐中,感受到了一丝宁静吧,希望各位今日的心情,也能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宁静又安详,还有一个小时今日的早晨就要来了,在这里先祝福大家:新年第一天快乐!再见。”收音机再次放起音乐。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为这个世界做贡献的是50后、当上总监的是50后、成为CEO的,也会是50后,所以我希望40后的前辈们,请不要再把我们的年轻,当做是无理的玩笑,我们离成功的道路,还会有多远呢?我们超越属于40后的你们,还需要多少时间呢?......”
“.....大家好啊,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欢迎来到2075年的早晨!......接下来我要介绍的产品是新版的【块透】!它的功能是......”
一切都开始了运转:有声音广告招牌、播放着以往演讲节目的显示屏:我来到了另一处宽阔的区域:一个露天广场。这里实在是广阔,以至于我放弃了相信运河,也看见了阳光,洒在百米高楼的一半之处,轻轻将头向上倾就能望见,那即将流淌到硕大的显示屏上的金黄色的河流。
这处广场搭建地太像以往的热闹中心了、百货大楼,它的头顶上仍是其他用处的百米高楼,商业街、各式各样的商店、礼品店,还有咖啡馆、快餐馆等,这都是我们年轻时期的娱乐对象,都是时代的缩影,都快要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是才二十一世纪一几年。
百货大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正常地黑暗,只有电动扶梯率先开亮灯工作,其余的地方都是停电和商店大门紧锁。
我将单车停靠在百货大门的门口边,这里还摆着其余两辆单车,单车不用拷锁:没有人会取走陌生之物,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进步。我急冲冲地进入百货大楼,急冲冲地坐扶梯上楼;狭窄的第二层、稍微宽敞了些的第三层,黑暗让我只去寻找光亮的扶梯,然后继续上楼。
卖菜的第四楼、供老年男性进行过时电子娱乐的第五楼,最终我来到了更黑暗的第六楼,但镶嵌在地面上的灯管让我能够继续前进,直到看到一切令我熟悉的东西:电影院应有的东西。
一个怪年轻的“小女孩”坐在售票前台内,手心里正捧着什么不知名的虫状物,发出“吱吱”的机械声:也许是机械模拟的昆虫吧。我走到她的旁边,再旁边:来到一个自动取票机的面前,我开始对它指指点点,盯着在屏幕模糊不堪的小字,我开始深度研究,弯腰驼背,视线逐渐拉近屏幕:不知道是这块屏幕显示的问题,还是我的视力问题?我颤抖的右手迟迟未能等到掏出手机的时刻。
“不用取票了......看反正票的日期都是今天,明天取票的话也用不了,进去您喜欢的电影吧。”坐在一旁的“小女孩”用细微的腔调说到,我看向她,她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玩弄着双手上的空白,她捧在双手上的,就是空无一物,虫状的东西已不知去向。
我不想说话,吐字就会疼痛的老年喉咙,我宁愿享受着鱼刺卡喉咙里的无声静默,也不愿多尝试拔出鱼刺的爆发疼痛,更何况是永无止境的。
“不用....取票!”她的声音有些大声,又有些无奈,都只是一点点。
她一定是误以为我难以听清她说的话,我只好不再打扰她,快步走进电影院内部。
我的心怦怦直跳,它跟着我一起激动,一起见证这一刻的到来;属于它的记忆正断断续续地向我传来,我已经哼出属于这部电影的旋律了!在找着此刻属于我的影厅的时候。
我激动推开其中一间影厅的门,一阵五颜六色的亮光扑打在我的脸上,一幅熟悉的画在如我所愿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一幅仅能出现在记忆里的画面,使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屏幕上每一处不同颜色的色块、不同颜色的旋律,所组成的画面,清晰无比地与我相见:我的双眼没有问题!
一排一排的观众席都是空位,只有最前排的前一排中间,坐着两个熟悉的人,他们听到影厅门发出的咿呀作响,双双转头,然后向沉迷于视线前端的我招手,我这才看见他们。
“哇真的慢!开场两分钟了!”
我急忙向前移动,借助着屏幕的光亮跨过一格又一格向下凹的台阶,然后来到座位的第二排,与熟悉的他们坐在一起。
“......我记得是在结尾互换身体的吧?”还没有等我坐稳,一旁的熟人就开始用手肘轻顶我提问。
“怎么可能,一开始啊!不然电影怎么开场?你年轻时脑袋就瘫痪了吧!”第二个熟人发话,令方才问我问题的熟人气急败坏地手掌拍自己的大腿。
“呵!恐怖片的套路都是到中间才放鬼的,那剧情片肯定也一样啊!”
......
其实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因为我赶到了,即使背部的汗水卡在起皱的皮肤上令我发冷,那都不算什么了;即使是全忘掉,现在再看一遍不就好了吗?我是真的不能三心二意,是我的身体造成的也好,是我想要的也好,现在就让脑子放空,然后录入新的记忆吧!
我盯着电影屏幕,期待着与心中相同旋律的那一刻、那一处场面的到来。
影厅播放的,是动漫电影《你的名字》。
至于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作澄枫,是一个七十三岁的老年男性。
让我的后半“新人生”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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