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欧克茜丹对这位监御使为官勤勉的评价似乎足够公允。等我们绕到广场出口——出口的铭文上写着这个广场的名字叫圣杜兰尼西亚广场——就可以看到街道对面监御使的府邸里大小官吏进进出出，看来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可靠的人了。
“啊——是因蒂比涅大公！您在这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走到了办公桌前，这位繁忙的监御使才抬头看到了我们。他抛下手中的羽毛笔，猛得站起来，“您旁边这位想必是帝国一位不可或缺的子民吧！”
“我尊贵的公爵，这位是皇室驻布雷洛的监御使，斯通尔斯男爵；尊敬的斯通尔斯男爵，我身边的是帝国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鹿邑公爵。”
“您居然是第三幻爵大人本人！”斯通尔斯男爵的表情充满了惊讶与感叹，“您真是太年轻了，想必您的天赋会让帝都的幻术师嫉妒地陷入疯狂。”
我微笑着接下他的奉承，努力回忆起欧克茜丹讲的如何称呼别人的那套规则，却发现自己一个也想不起来，只好学着之前欧克茜丹的说法，“尊敬的斯通尔斯男爵，我们来这里是希望你能不吝给予我们一个帮助。倘若帝都的幻术师知道了我们今晚的窘境，他们只会笑得更为不加掩饰，因为我们现在濒临于夜宿街头的尴尬，如果您能不吝给予您眼前可怜的人们一个能度过这个夜晚的地方，他们将永远记得您的恩惠。”我模仿着欧克茜丹的遣词造句，希望这样不会让我显得有如一个冒失的公子哥。
“这是帝国如何失态的一夜，让最高贵的二位都流离失所！二位先前住在哪里的呢？”
“我们先前住在布雷洛的公馆，可惜现在那里是一片废墟。”
“那真是太遗憾了。二位作为帝国金字塔顶的子民，势必需要一个体面的府邸以相映。此时此刻，倘若二位不嫌弃的话，布雷洛城里面最符合二位身份的是郡守的宅邸了。”
我内心隐隐觉得不安。我想象着我们住进那个漆黑一片的郡守府邸，想象我们被那团漆黑吞噬。那座宅邸之前的主人，或者说那座宅邸本身，在不久的之前使城市变成废墟，使坚固的城墙荒凉，以致无人经过。那座房子里面一定有一个漆黑的魅影，它四处游荡，侵蚀着每个住在那里的人的灵魂，让他们疯癫，猖狂，奔向注定的死亡，然后化为魅影漆黑的一部分。
“尊敬的男爵，我和我的公爵来到此地身负其他重要的使命，恐怕自顾不暇，对其他事情更是难以分身。然而，住进这样一座显赫的府邸要求我们必须承担起其主人的义务，这恐怕并非我们力所能及；倘若不承担这神圣的义务，神明寄寓在每个人内心的声音会在我们住行其中的每一时刻提醒我们受之有愧。”
“你长大了，欧克茜丹。”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住在那里。”斯通尔斯男爵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商量的成分，“仅仅是住在那里都是对这里每个人一种莫大的支持。”
欧克茜丹看着我。我知道现在她需要我的答案。
我回忆起她给我讲述的阿雷佐亚的故事。里面阿雷佐亚历经千难万险成为了万众所仰的英雄，最后高贵地死去，平等地迎接死神的到来，如同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我内心有了答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缓缓答到，“希望您在布雷洛一切称心如意。”
一场关于住在哪里的谈话到了这里一般可以结束了。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斯通尔斯男爵，现在那栋房子的法理主人——布雷洛的舍瑟尼尔城主呢？”
“他肯定不在了。”斯通尔斯男爵回到了办公桌后面刚刚坐下，“他肯定被埃尔沙亚的人带走了。”
斯通尔斯男爵喝了杯水，像是在酝酿胸中的情绪，“因为在布雷洛这里谁都知道他和他的侄子是埃尔沙亚的间谍，然而在帝都谁也不知道。”斯通尔斯男爵叹了口气，把拿起的羽毛笔又放了下来，“要不然今天帝国也不会如此蒙羞。”
“我曾经不止一次向皇帝，也就是欧克茜丹的叔叔上书建议撤换阿尔登-下萨林若干乡绅出身的官僚。在我看来，他们把治下的土地视为自己的财富，眼里冒着青光，就像守财奴一样守着自己的金库，纵使有着无数金币，对自己给出的每一块铜币都斤斤计较。就算要求他们给出哪怕一个铜币，他们都会为之断然投靠埃尔沙亚的门下。”
我想起在埃皮纳勒见到的那个富态的主教，想起在马车上他那多种色彩情绪混杂到漆黑的眼眸里的神态。他会不会也是埃尔沙亚帝国的一个间谍呢？或者同时是亚尔斯蓝与埃尔沙亚的双面间谍？
“帝国已经给予了他们足够多的自由，帝国任何其他行省的自治权和这里相比都相形见绌，他们需要给帝国承担的义务恐怕在二十行省中最为轻薄。然而即使帝都已经最为宽宏大量地表现了他的诚意，这些乡绅，我更愿意称他们为乡绅而不是官员，依然有如谚语‘笑骂由你，我自为之；家财万贯，唯我独享’中的那样。而在这些人中，舍瑟尼尔和他的侄子是对待帝国最为刻薄的，或许因此他们才会被这里那些老守财奴推选为布雷洛的郡守。”
我和欧克茜丹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我们不久前才遇到一个自称舍瑟尼尔侄子的人，他现在在冰墙里被吓得瑟瑟发抖。
“男爵，您这么确定吗？我们前不久才在郡守府遇到了一个自称舍瑟尼尔城主侄子的人。”我向公爵简单地讲述了刚才的经历。
男爵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拉图尔，带上一队幻术师把郡守府包围住！我要亲自去抓人。”
五分钟后，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幻术师小心翼翼地包围住了郡守的官邸。那个之前在广场演讲的人，连同之前那些听众，一看这么多幻术师出动，变得乖巧了不少，从广场上退了出来。现在，周围几十米的地方只有斯通尔斯男爵的幻术师亲兵，带头的是一名叫拉图尔的老兵。
“拉图尔，你带着我们进去。”
“是的，长官。”
和之前欧克茜丹用“阿路明-阿拉斯”的祷告让房屋有了一丝光亮不同，拉图尔掏出了一个折纸，这个折纸飞到半空中开始燃烧，提供非常明亮的光线。
“神奇，”我不禁赞叹，“好似盗火种的信使。”
“这在弗雷厄姆是一种平平无奇的做法。”这位老兵回答到，“和他们交战的过程里我们也学到了不少。”
“这比用颂辞释放光亮方便多了。”我赞叹到，“有机会了我也想有这样方便的小物什。”
透过这亮光，我们看到了令人沮丧的一幕:先前墙上的冰墙被整整齐齐地割开，里面的人消失不见。
“这并不令人意外，”斯通尔斯男爵的语气中充满了沮丧，“他侄子虽然为人嚣张，在幻术上却是不多得的人才。我们来看看他冒险回来干了什么。”
他回来干什么了？这个问题对我和欧克茜丹而言非常容易——先前整齐井然的书桌现在被堆得到处都是纸张和信封，每个抽屉都被打开，不少东西掉落一地。
“他在找什么。”我回答到，“这个东西不大，能放在书桌上或者抽屉里。”
“印信吗？”斯通尔斯男爵想了想，“这样他可以给布雷洛造成更大的混乱。”
“我尊敬的男爵，我想不会是印信。”欧克茜丹沉思片刻，才缓缓答到，“印信可以一眼看到，寻找它不会让这里如此凌乱。这一定是一个一眼看不出来会与其他东西差异的物品。”
“按照欧克茜丹的说法，他应该在找一份信。”我补充到，“这里有很多拆开的信封和散落的信纸。”
斯通尔斯男爵点头赞同了我的想法，“假如的确在找一封信，那么小舍瑟尼尔肯定会把郡守来往文函目录毁掉，要不然一对比就找到是什么信了。”
“男爵，我很怀疑他会不会毁掉你所说的目录。”我想了想，“敏感的信件肯定不会被记录在上面。”
拉图尔插了一句话，“何况郡守的秘书就是他的侄子。即使那个目录没有被毁掉，估计也没一句真话。”
事情陷入了僵局，对面仿佛时时刻刻快我们一步。
“男爵，帝都应该有擅长这些事务的人才。”欧克茜丹回忆到，“要不然男爵您写份信给最尊贵的皇帝陛下，让他特派几位急需的人才过来。”
“也只得如此了。”男爵摇了摇头，“拉图尔，把这里封锁起来直到帝都派人来。欧克茜丹和幻爵大人，你们去休息吧。”
就这样，我和欧克茜丹住进了布雷洛郡守的府邸。如同那位男爵所说，住进这里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将是这里的代理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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