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名,带着自己活泼乱跳但不知道在校庆的时候跑去哪儿的妹妹,以及自己同样活泼乱跳的伙伴管草悠,准确说并不是主动格式,而是被动格式,一起回到自己的家里,爸妈还在这儿的那个小区里住,还是原来的房子,就像好几个月前那样,仿佛变了一点点,但不明显。不过这次,竟然要带着管草悠一起回家,虽然之前也有过,这是由于思敏的强烈要求。
夜晚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来到小区门口,沿着熟悉的路线找到自己的住宅,也能够看到人去楼空的邱木子原来的家,现在已经没有了灯火,那也只是在一年之前。这里的一切,包括生活气息在内,和平湖大学的公寓所差无几,并没有多增加几分熟悉的感觉,但是随着那喧嚣的人声接近,林无名知道,一种旧歌谣在呼喊自己的灵魂回归,林思敏知道,自己和哥哥在这儿生活的那几年的所有记忆此刻如同死人复苏般骇人,又如人鬼情未了那样催人泪下,管草悠知道,时间已经如流水过去,不再西返,决定已经被一锤定音,手铐和脚链已经从隐形变成了具象,再无反手之力。
当初的誓言是怎样的呢?那个年纪的自己和他以及她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如果重新再来一遍,自己会不会稍微做的不一样一点呢?
连着眼前这栋屋子,回忆起来的还有当时遇到的那么多纷繁复杂的人——李沐然这样的名字络绎不绝徘徊在心头,但自己没有亏欠他们什么,管草悠吞了口口水,以压制自己稍微紧张的神经。
他们的故事在我这里结束了,而我的故事绝对无法在我眼前消失。
管草悠看着林无名和林思敏,低下头稍作反省。
也许当初是自己太过于匆忙了吧。
看起来希望照顾全部,实则是辜负了自己。
说到底人无法做到控制一切,但人可以控制自己。
站在门口,林思敏敲响了房门,本来林无名打算敲的,似乎应该让远离家门的哥哥来做这件有仪式感的事情,但思敏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想必三个人一起回家的画面,也勾起了她那憔悴的回忆吧。
这小脾气也许是耍给自己看的,也许是暗地里戳着管草悠这位大姐姐。
林思敏总是在暗处替林无名指认罪犯,但没有必要。
哥哥的责任没必要让妹妹负担。
“哦——!思敏回家了!”
熟悉的父亲的声音,已经能听得到母亲在炒饭。
“恩——!对了,爸爸,大家都回来了!”
“哦——!”
父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得体的管草悠,就像以前那样的眼神。
“快进来!快进来!不知道孩子他妈煮的菜今天够不够吃啊。”
“没事,谢谢叔叔,我现在不是很饿。”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招呼方式,只是现在我和她都是大人阶级了,而父亲和母亲对管草悠的看法已经不只是“自己儿子的女性玩伴”这么简单,会考虑到更长远的坚固的关系的发展愿景——男女朋友,结婚之类的。不过虽然林无名对此有所担忧,只是父母把情绪和心思藏得很好,谁也没注意到有什么是变化了的。
在管草悠还在楼下的时候,林思敏不由分说地默默把林无名拽到了楼上,拽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然后把门反锁掉,打开灯,开着睡眠模式,在烂黄的灯光下,林思敏叫哥哥坐在自己的床上。
林思敏上了高中后,书架和书桌上的东西有所变化,但其他的装饰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个黄色的皮卡丘玩偶躺在床底下的地毯上,一副古典钢琴画卷还卷曲在角落的粉色塑料箱里——这是邱木子送给她的礼物,满载回忆,现在却成为难以开口的宗教般的象征物——羞涩而尴尬。还有一个水晶球,这是林无名在思敏生日那天给她买的,已经放了两年了,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干净,而且床铺很整齐,思敏每天早上都有叠被子。
那本《中央混血系统:一代人》还放在床头柜的台灯下垫着,似乎从三年前就没再被移动过了。
林思敏把手小心地叠在哥哥的手上,但没有看着他。
“今天……你和草悠姐姐过得怎么样?”
思敏这样小声地说,也害怕自己的言语刺激到哥哥,她绝对不希望自己自私的行为伤害到自己最喜欢的人。
“什么怎么样啊——话说今天本来是说要给你录像的,抱歉,最后只顾着自己玩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哥哥能够玩得开心,我就满意了。”
“你还是这么好。”
“我没什么好的地方,没有的。”
“作为哥哥,我最不希望听到妹妹说自己没用什么的。”
“不是没用的问题——只是……”
思敏没有说话,无名没有说话,静悄悄的,只有思敏和无名移动坐的位置屁股摩擦床单的简单声音,以及窗户外面的杂音,但那不打紧,还有吸鼻子的声音,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个……思敏,管草悠姐姐和我,我们俩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林无名稍稍抓紧了自己妹妹的小手。
思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哥哥,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思敏突然抬头精神起来。
“哦?怎么了?”
“不感兴趣吗?你的房间现在也被我占领了!”
“那你放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打开自己的房门,这里狭窄的空间曾经那么久地只属于自己,这里曾经是自己内在的王国,是自己最忠诚的领地,藏着自己罪恶的潘多拉魔盒,如今也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样被同样的一只手打开,被同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却带来了不同的呼吸,这也许是因为心态不同了。林无名倒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变化,除了堆了几个箱子,一看就知道是思敏的东西。
床被都收拾起来了,桌子也被清理干净。
其他东西都没有动过,思敏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也还没有带男孩子回家里过。
“我就坐在那里想哥哥。”
思敏指着房间窗户边上的小棉凳子说。
那个凳子显然不属于自己。
“我希望哥哥不必远离我的生活,哪怕世俗看来要这样。”
“恩,你我是不会远离的,哪怕只是物理地分开。”
林思敏脸红着低着头看着地毯和空无一物的床,曾经哥哥躺在那里睡觉。
“那个——无名,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呢?”
“当然想——!我最喜欢的就是妹妹了怎么可能不想!我在那个大学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每天晚上都是念你的名字才能睡得着!我来上海的目的,也是确保你的安危啊!我可不希望我灵魂的另外一半受到任何伤害。”
“太过了,一般般想我就好了,不过,我知道了。”
“吃饭去吧。”
“吃饭去。”
楼下,管草悠已经在饭桌上和爸爸在聊着什么,妈妈也刚刚从厨房的繁忙中抽身。
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是难得。
时间过得真快啊,高中三年一下子就没掉了,转眼就是大学生了,转眼又变成了社会人。
转眼自己也能够变成父亲了。
自己的妻子会是谁呢?林无名怎么知道,果然还是和妹妹过一辈子好了。
因为上面这个问题,一个很大的影响项就是坐在身旁的这个女人,这个内心世界并不完全对自己开放的女人,这个曾经拒绝过自己多次的女人,以及现在和自己维持朋友关系的女人。
管草悠就像磁铁一样,一边是排斥,一边是吸引。
想着这些问题,加上家的味道,那些什么最新出版的引擎委员会和任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不是那里的主角,我属于这里,林无名这样想。
我也有我自己的烦恼,为什么要帮助委员会处理根本处理不了的事情呢?
如果去思考那天晚上在旅社背后的小巷里看到了一幕,那么自己的精神早就已经失常了,这叫做潜意识疯狂。
这样,林无名不由自主地把过去管草悠对自己的伤害和那些精神失常联系到一起去,并且引发了一连串雪崩式的癫狂和责难,最终的目的是用藤条鞭打自己**的心理。
如果这一切将会出现一个完备的启示录的话。
奇迹的句号就会出现在脑子里。
出于一种习惯,这天晚上林无名还是和林思敏分开睡,因为义务上必须让管草悠和林思敏两个女生一起睡。
这也让林无名想起了曾经邱木子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邱木子和自己交流了很久,在睡着之前,谈着对林思敏的看法。
他确实真的喜欢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妹妹也确实喜欢他。
把房间重新收拾一遍,洗澡然后睡觉,因为在思考很多东西,所以洗澡比所有人整整晚了一个小时,也没有遇到林思敏或管草悠碰巧和自己在浴室相遇的流鼻血的画面,但林无名觉得心底更加踏实,躺在自己的床上,仿佛旧世界扑面而来。他在思考管草悠会不会和妹妹说很多悄悄话,妹妹会不会偶尔提出指责管草悠的尖锐话语,两个人会不会撕起来这样,但应该不会,因为两个人都是很要好的,哪怕过去可能发生了一些尴尬的事情。
也许时间最好能够慢一点。
也许感情最好能够再淡一点。
也许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也许梦才是现实,现实才是梦。
也许自己——
也许妹妹——
也许管草悠——
也许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我们只是在寻找一个平衡。
而且很大概率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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