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该女子名为魏佳,17岁,为本市高中生,监控录像显示当日她曾被不明人士跟踪。目前她的下落仍在找寻当中……”
说实话,把早间新闻重播成晚间新闻,放到地铁上的移动媒体上,是不是过于偷工减料了。而且这也不仅仅是早晨看过一遍了,我在报纸上读到这则新闻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唉,反正和我没有关系,这种事情总会有人去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总会有相应的补偿措施,社会运作的规律不都是这样的吗?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今天晚上作业来不来得及做完。
“简直不能忍啊,这作业量。”
晚自习已经十分努力地刷题了,结果仍旧留下两张卷子回家。搭上十点半的晚班地铁回家,就足见我回到家的时间会有多么尴尬。回到家也差不多要十一点,鏖战近两个小时才能完成的作业……呵呵,睡眠报销了。真是不禁慨叹,老爸老妈为什么要图便宜买这么偏远的房子,坐地铁1号线要做到终点站才能到达,上下学的功夫都被耽误了不少。搁在之前还不要紧,进入高三紧张的步伐,才发现这一点让人头疼无比。
“各位乘客,本次地铁的终点站,今塘街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有序下车。”
呼……终于到了,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让我几近厌烦,毕竟要忍受地铁上反复播报的老新闻和那并不愉快的夜间气氛,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人不多,所以有座位可坐不必站到腿酸,不过考虑到那是因为太晚才会没人和我抢座位的缘故,也不那么值得高兴了。
车门打开,我径直朝着门外走去,准备踏上回家的……咦?
“……哪儿去了……”
一直系在我书包一侧的挂饰不见了,一个小巧的挂饰,用银色的铁质外观勾勒着WL两个字母。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到现在的挂饰,现在,不见了。
只可能是落在车上了。
“……”
但是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我已经沿着扶梯来到上层了,如果我回到车上去寻找的话,时间上来看估计上车之后车门就关了……那根据惯例,应该就是折返成为反方向的那一班车……也就是要往回坐一站了,那到时候还要再往我家坐一站?
我犹豫了……我也不是十分确定那个挂饰一定在车上,只是如果这次不去,那之后很难找回来了,而回去的话又要浪费大把时间……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不行!”
很快我就觉得这样的犹豫毫无必要。我果断转过身,以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下了楼梯——因为只有上楼的时候手扶电梯。
赶往那班车车门的时候,好像已经听到提示关门的铃声在那里叮叮作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那个挂饰对于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它留存了我太多的记忆。
它留存了我太多的情愫。
如果就这样不小心丢失的话,我怕是会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啊……在那里。”
重新踏上这照明敞亮的车厢里,我很快就在我原先的座位上找到了我原本的那个挂饰。
WL,银色,铁质,没错,我没有搞错,这就是我刚刚发现不见的那个配饰!
半步不敢犹豫,我拿在手上,没有挂起来甚至都没有揣在兜里,赶忙往车门口跑去……却发现为时已晚。
嘟——嘟——
冰冷的提示音告诉我车门已经关死,我已经不可能出去了。
也就是说,我必须耐下心来(如果能够做到的话)等着这车子换个方向折返一站,然后再下车去坐我家方向那班,一来一去两站路的功夫。真是想想就觉得好麻烦啊!
……当时,如果真是这样,我反而应该庆幸。
“嗯?”
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氛。本来在终点站,应该是没有乘客的,就算有,也只有三种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闲得无聊来兜风的人,还有像我这样倒霉透顶的人。然而环顾四周,却发现此时和我同处一列车厢上,不,是同时在这一号线上的,有着明显多出我想象的人数。
不仅如此,他们的衣着打扮并不像我所推测的那两类人,至少比流浪汉或者闲人要正式很多。有的身着牌子还不错的运动装,有的穿着制作精致的休闲服,有的甚至是西装革履。
不仅如此,在我打量着周围的人的时候,他们却无一例外地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回事,老徐,你认识这孩子吗?”
“不认识啊。”
“难道是……”
“这下有意思了。”
诶?发生什么情况了?感觉一瞬间我成了众人的焦点。
“你叫什么名字?”
不经意间,一个人走到我身后轻轻问道。我转身一看,之前提到的那个“西装革履”就是他,仔细一看,他年龄也并不大,顶多二十七八的样子,谈吐举止颇有些气质,就连我问名字都觉得挺有礼貌。
“凌昱。”
我自报家门。
“看你的表情,你是第一次上这号线吧?”
“不会啊,我每天上下学都乘1号线啊。”
“你理解错了,不过这也正表明,你的确是第一次上这号线。”
我一头雾水,这男人讲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反而是他这样的口吻加上旁人越发嘈杂的窃窃私语,加重了我的疑惑。
“喂喂,喂喂,可以开始播报了吗,应该可以了吧,可以的话我就播报了哟。”
突然从广播处传来和以往十分不同的声音……并不是之前那生硬的报站台的录音,而是一个小女孩的娃娃音,用十分卖萌的语气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这小丫头,还是这么自说自话。”
“她是……?”
“咳咳,那啥,因为可能今天这班地铁上会有新人啊——虽然这么多次都没有新人的影子,感觉被骗了——在这里特别通报一下,各位乘客,欢迎来到地铁-1号线,新人同学们,你没有听错哟,-1号线,读作负一号线哟。”
地铁……负一号线!?那是什么玩意儿?
“凌昱同学,她所说的新人,恐怕你就是其中之一了。”
这个时候旁边这个男子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们说什么了,不管是广播还是这个男人。我感觉这一刻就像被石化了一样愣在那里,思绪也就僵在那个位置上。
地铁,负一号线,这个词汇明显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听了那卖萌口气的广播,我更宁愿是把它当做一次玩笑。
“我说,陆知明,你每碰到一次新乘客就上去套近乎不累吗?”
“我不像你啊,欧阳,对于新加入我们的人你一点都不感兴趣?”
“完全没有。”
“真无趣。”
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和男人的谈话间,我觉得自己似乎处于一个十分可笑的位置上。
“请告诉我这是在做梦。”
“不是。”他们异口同声。
“……谢谢……”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脑子完全懵掉了。
“没事,”那个叫陆知明的人又继续说,“新人嘛,这个时候都会是这样的反应,没事,等到了那里你就慢慢明白了。”
你说的“那里”又是哪里……反正自己肯定是跟不上他们对话的节奏了……然而我又没有办法任之不管,地铁依旧行驶着,没有如我先前设想的那样往回折返,而是继续笔直地前进,就好像在末站之后的隧道里仍旧留有通途。
地铁1号线,变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地铁-1号线”,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咳,那个,各位乘客!”
那个娃娃音又响了起来。
“本次列车的起始站,也就是终点站,也就是唯一站——戴欧德中心,已经到了,请大家有序下车,也一如既往祝各位在这里生活愉快!报完,收工!”
而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站在这繁华广场上,却不知所措。
回想一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大脑连试图去理解现状的想法都没有了。突然间被灌输了许多之前未曾谋面的“事实”,已然应接不暇。
“这么站着也不是,不如按照他们说的先去找地方安顿一下吧。”
这么想着,一边朝着自己预定的目的地走着,一边回想起之前遇到的所有事情,见到的所有人,听到的所有话……
“大概说一下吧,新来的。这里是戴欧德中心,地铁﹣1号线所能到达的唯一站点——也是所有负字头地铁线路的交汇站,这一点以后细说——现在,要跟你明确的是,当然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你想回家的话,很难了。”
听到这话时,我相当震惊。然而,令我真正吃惊的还在后面。
“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想要回到原先的城市。戴欧德中心不属于原本的那座城市,如果要更好理解一点的话,不妨把这里说成是另一个世界。”
“想要回去的唯一途径只有一个:找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听到这里,我简直是哭笑不得。
“喂,你这不讲道理啊,我是为了找回我掉在那里的挂坠,迫不得已上了这车。你们说的什么另一个世界是否可信暂且不论,但是真按你们说的,像我这种躺着也中枪的情况,是不是能直接放我走了?”
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有意思了……你说你是去找你的挂坠?”
“是啊,我最喜欢的挂坠,实在不希望把它弄丢了。”
“那么,”陆知明仿佛一丝坏笑挂在嘴角,“你能不能具体告诉我,它何缘何故让你喜欢到这个程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这个挂坠里面吗?”
“它承载了我许多了回忆,毕竟是……是……咦?”
……沉默了。
……惊愕了!
我发现我口口声声说自己将这个挂坠视若珍宝,但是却无法记得它到底为何让我对它如此呵护!
“那么我换个问题,挂坠的W和L,你总能告诉我是什么含义吧。”
“这个……”
同样……想不起来,死活都想不起来。
“少年,我无意冒犯你,但是没有回答上这两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地方的吗?”
虽然陆知明说的话颇有些强词夺理的意味,但是我记不起来那些关键信息是事实。忘了,脑子空了,完全不记得了!怎么会这样呢?原本就十分混乱的思绪感觉熵值再一次提升了等级。
“够了,你就知道欺负新人。”
来自那名叫欧阳的女子的声音。
“你叫凌昱是吧,第一次来到这,而且还是晚上了,先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明天我和这家伙会给你在详细解释的。哦,对了,这个给你。”
她交给我一张房卡。
“去找戴欧德酒店公寓,很近,出去后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大厦了,这几晚我们先帮你打理了,时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背着书包,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就以这样的状态,我拿着房卡来到了所谓的戴欧德酒店公寓。不得不说,这是一家颇为高档的酒店公寓,从外观和大堂装潢来看,应该至少有四星以上的水准吧。花香熏陶着水晶吊灯的光亮,让整个大厅都显得十分令人舒心。
算是对自己一点小小的安慰吧。
而正当我打算前往吧台问些事情的时候,从走廊深处那边突然间出来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吵闹声。
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这位小姐,你这样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困扰的。”
“你是酒店大堂经理,不是狱卒,你不能变相地把我软禁在这里!”
“绝无此意,只是上级嘱咐我们要保护小姐您的安全。”
“安全?我很安全!这几天我都与世隔绝了我还能不安全吗!?你关不住我的,别拦着我,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姐……小姐!”
声音越来越靠近这里,看来是闹到大厅这边来了。
“拦住她!”
结果本来还打算接待我的前台,看到来势汹汹的这些人后就不理我了。在组织保安成功稳定下那个女孩后,似乎也没有进一步作出什么行动。只是任凭她在大堂的沙发上掩面哭泣,没人安慰,不过也没人制止,也没人扭她回房。
只是,她哭得如此伤心,就像承受了多年的痛苦一下子情不自禁。短短的刘海,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不知是作为同龄人的同情,还是对于女孩子的恻隐之心,我默默走上前去,想着也许能帮到些什么。
“抱歉,有什么我能帮……嗯?”
“……怎,怎么……了?”
她哽咽着抬起头看着我,一脸疑惑的样子。也难怪,毕竟对于她来说,我只是个还算友善的陌生人。
但是我却愣住了,下一刻,轮到我目瞪口呆了。
虽然眼眶变红了,泪迹也弄花了脸庞,但是我却认出了这张脸,这几天一直见到的这张脸。
可笑的是,她并不是我的朋友或者熟人。
可笑的是,她这张脸我见了很多,却不是生活中。
“……你是魏佳……”
如果我没认错——我相信自己的分辨能力——她就是那个失踪多日的女孩。
我终于知道,她和我一样,都是误打误撞乘上了这地铁-1号线。
我终于知道,她和我的命运,从那时起就已经缠在一起无法解开了。
而后来的后来,我终于知道,所有故事,都是从这一次四目相交开始拉开帷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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