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昨日之暗，今日之始——某“杀人犯”的故事
“蓝格你啊，还记得我研习的是盖尔流中的哪派拳术吗？”
“当然记得啦，龙战法吧？”
背靠着简陋地牢的土墙，蓝格和丹两人席地而坐。准备聆听丹和龙香以及他们过去的故事的蓝格转眼看着丹，仿佛他想听的东西都写在丹脸上一样。而丹则是借着从地牢窗口透进来的光，抬起手来，凝视着于其上的龙首印记，目光在这一瞬间，忽然显得有些茫然。
但即使如此，顿了顿，他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将蓝格所想要听的故事，娓娓道来。
“龙香她也是龙战法流派的，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她还是我的师姐呢，没错，就像你是我师弟一样。”
龙香跟丹同属一个流派并不让蓝格意外，毕竟刚刚她那凶狠的一个“龙爪手”可是跟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丹在战斗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的阴损招数（虽然，丹总是强调那是“避实就虚”、四两拨千斤什么的）像极了。但是，丹的话语的后半句却让蓝格有了些莫名其妙的不爽，什么叫“就像你是我师弟一样”啊，不就是比我早到师傅身边一些日子吗？
于是，蓝格想都没想便插了一嘴——
“原来如此，就像丹是我师姐一样，龙香小姐也是丹的师姐。”
“没错，在我跟随师傅，成为蓝格你的师姐之前，她就是我的——”
碰！
想都不用想，丹赏了插嘴者蓝格脑门一拳，至于原因，已经不是被蓝格第一次称呼“师姐”的他，都懒得说了。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跟龙香她一起学习的时候，她不仅是我的前辈，而且还是我所属流派当主的女儿，也就是我日后应当侍奉的流派继承人。”
丢开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的蓝格不理，丹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时候的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单纯地向别人讲诉一段往事了，从心中涌出的一些难以名状之物，催促着他在自己人生所开始的地方，追忆着自己人生开始时候的故事。
也许，这也是那个约定所致？
“流派继承人？那……那岂不是以后会很厉害的样子？”
抚着通红的脑门，蓝格有些惊愕地问道。
会跟萝登一样厉害吗？不，看起来比那个女人还要厉害的样子……毕竟，虽然号称“天才女拳师”，但除了这个更像是用于唬人的名号之外，她可是什么头衔都没有啊！
“……某种意义上算是挺厉害的吧，毕竟有号令整个流派的权力嘛，只不过，她也因此，受了大罪……”
“……受罪？”
“嗯，在差不多十年前，我跟她刚开始能练拳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取代过于年幼的她，流派当主的弟弟——也就是她叔叔暂时代理了流派当主。”
说到这里，丹已经皱起了眉头，眼神变得有些严肃甚至是凶狠，与他相处十年，蓝格几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也就是说，他的故事，接下来将会发生某些让人为之深恶痛绝，即使是如此温和的丹，都无比痛恨的转折吗？
咽了咽唾沫，看着丹，目不转睛的蓝格继续听了下去。
“可能你不知道，盖尔城是讲究实力主义的，力量足够强大的人能获得一切，而与之相比，弱小的人只能被夺去一切。”
“……也就是说……”
“没错，那个时候的龙香，跟她的叔叔比起来实在是太弱小了，不仅家里的大权旁落，连自己都被那个人渣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些，作为她青梅竹马的我，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不知不觉间，丹垂在弯曲着的**的手攥成了拳，手臂上的青筋也因此微显，微弱光芒之下的他，因此显得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了，浸染黑夜的红发在此时看起来如同暗红色的血迹一般，向已经有些惊愕的蓝格，昭示着丹完全不同于跟他所处的十年的另外时光。
“难道其他人，或者是盖尔城的长老都不过问的吗？”
“……我刚刚不是都说过了吗，盖尔城是实力主义的世界，长老们也都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到达那个地位的，同是一丘之貉怎么会去过问呢？至于流派中的其他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那……之后呢？难道看不惯他这样做的你就一拳把他打死了？”
“……怎么会，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一拳什么的，我都要成为超越师傅的天才了哦。”
“唔……那最后你到底是怎么把那个家伙给杀了啊？”
蓝格的追问让丹有些惊讶，他到底是凭什么断定自己一定会给予这个该死之人该有的下场呢？杀人犯之名？还是说……
与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的丹视线交错，蓝格微微一笑，十年的默契让他完全知道丹在想的是什么。
“你啊，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一旦生起气来那就太可怕了，最后不达到目的根本不会罢休嘛。至于那个人渣大叔，我想就算是你都不可能隐忍不发的吧？”
“……露馅了吗？也是呢，只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一开始我试图用堂堂正正的挑战打败他，但是却被他打得不省人事，要不是龙香及时的阻止的话，我早就死掉了呢……”
会心一笑，丹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讲到自己被揍得半死的时候，他的话语却反而有些悠然自得了，就好像是在回忆一桩普通的往事一般，之前的严肃与凶狠不知为何，荡然无存。
“呜哇……被打了个半死么？也是呢，刚刚开始学拳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叔的对手啊……”
“之后，在我昏死过去的那几天里，龙香一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还不时地跟我说悄悄话，虽然，我能听清楚的只有我苏醒的时候那句就是了……”
“什么？”
眨了眨眼，蓝格看着黑暗地牢中微光所照耀着的丹。此刻，他红色的发丝之上漂浮着光芒之中特有的微尘，如同此刻窗外的明星一样，闪耀于他头顶，也闪耀于微微抬头，将这一切都映刻于其中的，他的紫晶双瞳中。
“‘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
“……是我……不够强大？”
“嗯，龙香她是这么说的，尽管，强大这样的话完全不应该从一个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
低下头去，因此背对光芒，紫晶双瞳也因此变得黯淡的丹说道。无法像刚才那样悠然自得，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又变得低沉起来。
“也许蓝格你说的没错吧，我其实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都见到她说出这种话了，我也马上做出了回复。”
“回复？”
“没错，我当晚就趁着那个人渣——也就是龙香的叔叔熟睡的时候，潜入他的宅邸，把他给杀了。”
蓝格双眼为之微睁。
故事迎来了一个有些唐突的转折，本来应该发生，或者说蓝格说期望发生的英雄史诗一般的展开没有到来。相反，他还听到了一个让喜欢正大光明的“君子”们颇有些不耻的复仇行动——潜入仇敌的宅邸，直接把人给杀掉了。
“……怎么杀掉的？直接用拳头？”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至少还符合拳师之城的风格。但是很遗憾，我用了一把从杂货店弄来的刀子，直接捅进了那家伙的腹部……哼，现在想来，当年的自己还真是勇敢呢……”
“……不能更同意，丹你这家伙你可是让我刮目相看了，看来以后再拿你开玩笑的话，在这之前我得掂量一下了。”
再次视线交错，两人都笑了起来。微弱光芒所无法照亮的黑暗，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心灵的交汇。
“之后，那件事立刻就在盖尔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我被冠以‘杀人犯’、‘胆小鬼’的名号，就连龙香对此都颇为惊讶，面对她的质问，我所能回答的，也只有她跟我说过的那句话。”
“‘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么？”
“嗯……。”
长长地他叹了口气，丹抬起头，望向那扇狭小的窗户，尽管，那里也跟眼前的虚无一样，一无所有。
“向来不想让家丑外扬的盖尔流长老们，在那个时候没有将我绳之以法，而是将我流放了出去，拜托在外的某位拳师——也就是萝登师傅了，对我严加管教，就这样便息事宁人了。”
“呃……难道是你的正义之举感动了他们不成？”
“呵呵，大概是这个样子吧。不过，除了长老以外的其他人都没被我‘感动’呢，我被赶出来那天，只有几个带我到城门口的卫兵，以及——”
“青梅竹马龙香师姐~对吧？”
眉毛一扬，笑容有些得意的蓝格面前，丹再次会心一笑。
“嗯，临别的时候，我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那就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变得足够强大，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再说出那样的话了……”
没错，是绝对！
双手再次攥成拳，丹望向前方的紫晶双瞳中，又重新出现了光芒，也许就在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就不是那漫无尽头的黑夜，而是自己这十年间，为了兑现变强的承诺而努力的一幕又一幕了。
现在，已经又见到了，自己是不是已经足够强大了呢？
默然之间，丹这般问自己道。
“唔~”
打了个哈欠，蓝格将放在丹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现在，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对于丹的过去，他也大致了解了，对于丹与那位少女——龙香之间的羁绊，他也差不多清楚了。
这真的只是漫漫长夜打发时间无聊之举吗？也许，他的初衷的确是这样的，但，在聆听的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
“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吗？
还有萝登的“强大的心灵”……
思绪，不由地陷入了虚无缥缈当中。
在蓝格看来，丹毋庸置疑地已经实现了当年的诺言，他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位同龄的拳师差，即使是被盖尔城抛弃过的人都好。而蓝格自己呢？这番跑来见师傅，难道自己真的就是带着一个强大的心灵来的吗？
他还不敢确定。
或者说，他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即使如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像他来这里之前跟丹说过的那样，不认清自己所背负的过去，这样的自己是无法前进的。
于是，片刻的沉思过后，褐色双眼的眼角，为之吊起——
“明天出去之后，我们继续去找师傅，还有，也顺便拜访一下龙香小姐吧！”
“……什么？”
听了蓝格突如其来的建议，丹有些惊愕，但转眼一看，他看到的却是一脸坚定的蓝格，完全不像是一时兴起。
……这样么……
为那双褐色瞳眸中的坚定所浸染，丹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嗯……”
既然眼前为黑暗所占据，无法看清道路的话，那我们不妨前进吧！只要不停下自己的步伐，就总会有迎来破晓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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