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耳边忽然响起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姐姐。”女孩又喊。
谁在叫她,印象中自己并没有一个妹妹啊。
“姐姐,我们出去玩吧!”黑暗中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起初她还吓了一跳,但是当听到小孩奶声奶气的撒娇声后,却又安心了下来。
“可是姐姐不想出去玩······”她随声附和道。
“为什么啊······我想让姐姐陪我玩······”女孩低声说,声音中充满着失落。
她的心忽然疼了起来,像是被千万根银针一遍又一遍的在她心口上扎来扎去。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也涌上了一股失望的情绪,似乎女孩的心情能够影响到她的心情。
“因为外面的人,他们都不欢迎姐姐,说姐姐是怪物······”,她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那姐姐就在这里陪你玩可以吗?”
她在火光中席地而坐,一袭红袍骄阳似火,所见的是一朵红色的火焰兰盛开在白玉瓷瓶中,隔着那支花,浑身散发着火焰的女孩正乖乖地坐在她的身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看见一个身上冒着火焰的人,一定会大喊大叫道:“有鬼啊!有妖怪啊!”,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看着这个女孩心中却莫名的安心,总感觉像是有了什么依靠似的,或许是因为她的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女孩则是黑暗中唯一发光的物体。
“姐姐我们要玩什么啊?”女孩眨巴着眼睛问道。
“嗯······让姐姐想想······”她摩挲了一下下巴,随后扭头,想要找找周围有没有可以拿来玩的东西,于是便在她左手的方向发现了一个立式的衣架,上面挂着一套与她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的绯色长袍,红袍抖动,仿佛是跳动的火焰。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衣服架子前,取下了那件如火焰般的红袍,然后将它披在了女孩的身体上,本来以为这件衣服对女孩来说或许会宽大些,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合身,仿佛这件红袍就是专门给女孩订做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看到女孩全身**着,如果不给她披上一件衣服的话,女孩一会儿就会喊冷。
可是,浑身都是火的女孩又怎么会害怕冷哪?她咧嘴笑了笑,感觉自己的这个决定很愚蠢。
“姐姐,这件衣服好漂亮呐!”女孩的手指从如丝般柔顺的红袍上轻轻抚了过去,她的眼睛中充满着喜悦。
“喜欢吗?那姐姐再来帮你打扮一下。”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女孩的身后,眼前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梳妆台,而她和女孩正面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坐下,镜子上映射出她的模样,不过却没有映射出女孩的模样,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闪烁,流动着如朝霞般红艳的光彩。
这团火焰的外形有点像是人的心脏,它也如同心脏一样正在做着规律的振动。
可女孩和她并没有注意到镜子中的异样,她伸手拿过放在梳妆台上的木梳,然后捧起女孩如瀑布般垂落的墨色长发,细心地用梳子在上面梳过一遍又一遍,动作是那么的娴熟,仿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女孩梳头了,而女孩也是闭上眼睛,满脸享受的模样,四周充满着温馨的气氛。
“姐姐,疼!”女孩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上满是怨念。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该梳的那么用力······”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顺便将木梳上的断发拨了下来。
梳过头发后,她又挑选了一个形状同芦花[1]一样的发簪,将女孩的长发挽起,并用芦花发簪替她包裹起了长发,随后又为女孩抹上腮红,画了眼线,描了眉毛,等做完这一切后,她扭了扭自己发酸的肩膀,然后搂着女孩,照着镜子说道。
“收拾完了!嗯······感觉你就像巫女一样。”
“姐姐,什么是巫女啊?”女孩好奇地睁大着眼睛问道。
“巫女就是······侍奉在神灵御座前的凡间女孩,”她想了想,然后解释道,“女孩们需要将凡人们的祈愿上传到上天,让神灵们可以听到,因为这些女孩有着可以和神灵沟通的力量,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们是巫女[2]。”
“可姐姐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哪?”女孩又问道。
“这个嘛,因为姐姐我自己就是巫女啊,你看姐姐不是跟你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嘛,”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红袍,对着女孩比划,“这个就是巫女服哦,是不是很好看啊?”
“嗯!”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对了,合格的巫女还必须要学会祈福之舞,因为舞蹈就是巫女们和神灵之间进行沟通的语言,你想不想让姐姐教你跳舞啊?”她摸了摸女孩光洁的额头问道,可让她意外的是,女孩居然摇头拒绝了。
“不用姐姐教,”女孩从她的怀中离开,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取下了一对折扇,女孩将折扇拿在手中,站在旁边,身体微微前倾,随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我会跳舞的,不用姐姐教我!”
没想到居然会跳舞,难得自己还想在小孩子面前显摆一下的,这蜂拥而至的挫败感啊,真难受。她想。
可是自然而然地,她说了另一句话,“是吗?那可真聪明,这么小就会跳舞了,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笨手笨脚的不会跳呐。”
“对了,你学的是什么舞啊?可以给姐姐说说吗?”
“是朱明神乐舞哦!”女孩认真地回答。只见她轻轻地扭动腰肢,双手缓缓地打开折扇,随后将双手背在身后,接着又慢慢地将手臂朝上举起,而折扇也随着手臂的运动轨迹从女孩的头顶上出现。
她这才注意到女孩手中拿着的折扇形状跟颜色都跟火焰一样,红彤彤的,仿佛初升的太阳正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
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她苦想了半天才回想起,这原来是“朱明神乐舞”的起手式,可是朱明神乐舞不是自己家族从来不往外传的秘密吗,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为什么会跳自己家族从不外传的舞蹈哪?
但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质问女孩,因为女孩的舞蹈已经开始了。
女孩将举起的双臂从头顶上缓缓放下,动作宛如孔雀开屏,空气中留下了两道火红色的轨迹,仿佛流星划过天空时出现的流星尾。
接着女孩踩着碎步前行,手中的折扇轻转,火红色的轨迹迎合着女孩的动作一起一伏,而后女孩的双手在胸前画一个八字,上下立掌,复而又双手伸前,平圆推手之后送胯后转身,成一手上提腕,一手胯旁摊掌。节拍踩得丝毫不差,身段也是轻盈飘逸,仿佛女孩早已经将这支舞蹈烂熟于心。
而她已经看得入了神,双目凝视女孩,并且将自己同女孩对比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跳的不如女孩,这么一想心里的挫败感就更深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滚烫。
舞蹈已经开始接近尾声,越往后面越是高潮,绯色的舞裙飞扬起来,仿佛跳动的火焰,舞蹈的最后是要以旋转3600度的动作作为结束,女孩正独自一人在原地快速旋转,她的裙摆也跟着旋转,渐渐画成了一个圆,火红色的光连成了一条直线,脚掌打击地面的声音组成一连串快板。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独舞的女孩一人,正如古代的巫女一般,以虔诚的灵心和优美的舞姿将世人的呼声传达给了上苍,而上天还真就回应了她。
头顶上似乎有扇大门正在打开,一缕霞光突然从天空中出现,硬生生地挤进到这片黑暗的世界,而后光幕降临,越来越多的光线如发硎之剑刺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是神灵给予人类虔诚祈福的回应,上苍将自己的恩赐撒下大地,为凡人剥开了黑暗的世界,将他们带往光明所在之地。
舞停了,女孩站在原地,双手上下立掌,如同庙堂巫女,神圣不可侵犯。
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快集中在了女孩身上,这真是一段惊世之舞,不但惊动了世人,也让上苍感触,即便是用巫山神女在高唐云散天下的绝唱来形容,都绝不夸张。
她回过神,十分赞赏地鼓掌:“跳得好!”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并且蹦蹦跳跳的扑倒了她的怀中,似乎待在她的怀里就是待在了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那张开心的小脸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姐姐,要不要出去玩啊?”女孩抬起头,双眼凝视着她再次问道。
“不行,姐姐不是说过了吗?外面的人他们不喜欢姐姐,所以姐姐不想出去······”她迎上女孩憧憬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姐姐啊?难道是姐姐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并不是因为姐姐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他们都害怕姐姐,所以才会讨厌姐姐。”
“害怕?大家为什么要害怕姐姐啊?”
“因为姐姐是个怪物,很可怕的怪物,怪物会给别人带来灾难,人们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讨厌我······”她一脸沮丧地低下了头,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一大群陌生的面孔围在自己的身边,他们一边大喊着自己是怪物,一边捡起石头来砸自己,让自己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她不小心将一个跟她同龄的女孩烧伤了。
这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将女孩从自己的怀中推开,脸上充满着惊恐的表情,“不行不行,你得离我远点,不然也会被我烧伤的!”
“我不怕哦,姐姐也不用担心,因为姐姐你看嘛,我自己身上不也在着火,”女孩静静地走了上来,这一次轮到女孩将她拥入到自己的怀里,女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也是怪物,所以我不会讨厌姐姐的,我不会对姐姐扔石头,也不会让姐姐滚出去······”
“嗯······谢谢你。”她轻轻地点头。
就在这时,头顶的光渐渐在女孩的眼睛中褪去,仿佛巨大的太阳即将沉没在地平面下,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在笼罩着整个天空的火焰下,女孩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然后慢慢地退步。
她抬起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孩,眼神中充满着茫然。
“你要去哪里?”她问道。
“我要走了,姐姐,我要去给你报仇!”女孩一脸平静的说道,可是女孩的眼睛中却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悲哀,那股哀伤如涌动的海潮,铺天盖地的海潮从天边涌来,要将她淹没。
“他们都欺负过姐姐,都伤害过姐姐,所以他们该死,欺负过姐姐的人都不能活······”
头顶上的云海突然开始滚动起来,霞光四射,炽烈的光照在她的红衣上,那不是霞光,而是火光,头顶的也不是云海,而是席卷了整个天空的火海。
无数的火雨从燎天的烈焰中坠落,它们如毒蛇一般吐芯,吞噬淹没了四周的一切,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到处都是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哭嚎声,简直就是地狱。
不,不要这样!她惊恐的蹲在原地,用双臂抱头,大喊着住手。是的,所有人都讨厌她,但她并不想要这些人死啊,大不了她一个人躲起来,与世隔绝就好了,没必要杀死这些人。
心里真痛啊,真像是有把刀在割。可她很奇怪,这明明就不是她的情绪啊,可为什么自己就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呐?
女孩在她的身边轻轻蹲下,然后张开双臂保住了他的脖子,这一刻,她看到女孩的眼角处有晶莹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姐姐,我们是怪物啊,即便你不去伤害他们,可是最终他们还是会为了自己而来伤害你的,无论你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情······”
“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这个世界,世界它讨厌像我们这样的怪物······”
“如果世界真的不喜欢我们了,那世界便是我们的敌人了······”
“用我们的火焰,焚烧掉苍天大地······”
女孩在她的耳边低语,可忽然有种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酸楚充斥着她的鼻腔,她不知道那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感觉自己要被那冰冷的,浩荡的悲伤淹没。
“用我们的火焰,焚烧掉苍天大地······”她喃喃自语。
她猛地坐起,在晌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飞机掠过天空的噪音。
她忽然觉得这声音是那么悦耳,提醒她刚刚看到的都只是梦中的假象,她所在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世。
(注
[1]:传说在远古时期,黄帝的身边有个火正官,官名叫祝融,他的名字叫做容光,是一个氏族首领的儿子。那时候燧人氏刚刚发明钻木取火,人们还不大会保存火和利用火,而且每次钻起木头来都很麻烦,于是容光想了一个办法,他收集了一些干枯的芦花,并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打出火星,而这些芦花果然就一点就着,于是他将这个方法分享给了众人,大大的改善了人们的生活,黄帝为了纪念容光的功劳,便册封他为祝融。“祝”是永远、继续的意思,“融”是光明的象征。)
[2]:巫女并非只有日本神道教才拥有,最早的巫女文化还是起源于我们中国。巫女,又叫巫祝,祩子,祝史,是《周礼》中的掌管礼法、祭典的官职之一,能以舞降神、与神沟通,祭祀社稷山川,通常负责驱邪、洁净、祈雨、祝祷风调雨顺。管理巫女的官员叫做司巫,率领巫女祭祀或者祈雨。始自原始社会中,类似于主祭、先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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