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苍狼 其六（狼之章完）
草原……满月……还有……那在轻轻吹起的……风……
在这月下摇曳的深蓝草原上，奔跑着一匹孤高的苍狼，它的眼瞳如黑夜那般深邃，它的毛皮在月光下闪动着灵动皎洁的苍青之光……
……
在战场上的沃鲁夫不知不觉的又回忆起了这段自己常梦到的景象。
这个少年的心底其实是明白的，虽然自己很幸运的被“苍狼”的守护者们选中了，虽然自己也是名副其实的“苍狼”后裔！但，自己却并不是那个“苍狼”，而那个常做的梦，也只是自己不断自我欺骗着的，由自己心中妄想出的……渴望成为“苍狼”的幻影……
“我明白……这个世上是不能同时存在两个‘苍狼’的……”
沃鲁夫拥有“力量”，但那不是他们崇敬的先祖的“力量”，那只是他通过不懈努力锻炼出来的，人类的“力量”。
……
“我明白……即使自己再如何努力磨练……即使自身的“力量”再强……也终归无法超出“人类”这个范畴……”
手握短刃的沃鲁夫在英勇的大吼着，这个苍色少年骑在与他感情深厚的独眼头狼背上，领着他们的灰色狼群在战场上冲锋着。在他的周围，勇敢的萨尔拉索勇士们的身影在拼杀着，又在布拉索尔骑士们火铳与刺刀下纷纷跌落马背。
……
“我明白……靠自己一个人类……是什么也做不到的……不过是‘苍狼’的话或许就可以了……所以……我……也想要成为‘苍狼’……”
在领着狼群孤军深入的沃鲁夫前方出现了数台左手持巨剑右手提战锤的高大钢铁人形，他吹着口哨指挥着狼群朝那些挡路者们冲了过去。
……
“我同样明白……怀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的自己……有多可笑、多愚蠢……但是……我依然想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拼搏！”
这是这位坚强开朗的沃鲁夫少年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想要痛哭的冲动……
驮着苍色少年的独眼头狼成功越过了那些钢铁人形，但在他们的前后左右，那原本壮观的灰色狼群们，那些从小陪伴着少年成长的伙伴们、他的家人们……都离他远去了……
……
近了，在这片勇士们抛洒着热血的战场中央，已经能见到那台绯红纹饰的巨大人形了，而在那人形的掌中，作为布拉索尔指挥官的黑色身影正拄剑而立！
“我的猎物就是你！只要打败你，这场战斗就会结束！我要成为像那位将我捡到、将我养大，并教导我成为一个战士的兄长那样的——‘苍狼’！”
在火铳子弹交织成的密集火力网中，独眼的头狼终于一个踉跄扑倒了，由于惯性向前摔倒在地上的沃鲁夫，在翻滚了好几圈后敏捷地爬起来继续朝目标接近着。此时的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但却仍坚持着不向身后回望。
“就算是为了那位我深爱的姑娘！我也要将你打倒！”
冲到巨大人形脚边的苍色身影大吼着一跃而起，少年沃鲁夫的眼中燃烧着激昂的“火焰”，他与那位作为自己“猎物”的黑盔黑甲骑士同时挥出了剑。
……
握着短刃的沃鲁夫，带着飞扬的血花坠落了。然而，他却笑了，苍色的少年注视着那只与自己一同落到巨大人形脚边的黑色头盔，满意又安心的笑了。
“成功了……艾丽安……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如果拿着这个头盔送给妳……妳……一定会高兴的……这次一定会……答应嫁给我吧……”
……
在意识远去的少年眼中，在最后又见到了他梦中的俊敏苍狼迎着风跑上高高草坡的景象。那头由少年化作的孤高“苍狼”抬起头来傲视冷月，仰天长啸。那孤独却又充满坚强的啸声于草原上回荡着，久久不息……
……
……
惨烈的拉拉泽尔攻防战，终于在日暮时分结束了。
坐在拉拉泽尔东城墙垛上的，依然是那位背着三弦琴的年老巫医。从老人所坐的墙垛不远的位置开始，这草原都市中整片东面至北面的城墙全都被摧毁了。
虽然布拉索尔帝国的军队并没有攻击城市中军事目标以外的区域，但是城市东北区域的那座为市民们所骄傲的“大帝国营地”却几乎被他们的铁蹄踏成了平地，而城外的那片作为主战场的草原，也已然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老巫医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沉了，这位老者那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又拨起了他的三弦琴，那断续起伏的异国曲调在此刻，显得依然是如此的久远，却又是如此的……凄凉……
拉拉泽尔的居民们从藏身的建筑内出来了，他们并不为这次的惨败而沮丧，因为失败永远都只是成就下一次成功的经验罢了；他们也并不憎恨布拉索尔，因为是自己的国家首先挑起战争的，而“反被对方打过来”这点，除了无奈的自嘲以外，也没理由表达什么怨言吧。
居民们打开了拉拉泽尔城东那扇几乎未受到损害的城门，然后开始像前几次大战那样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那些虽败犹荣的战士们归来。他们以期盼的目光眺望着那沉寂的红色草原，希望能够早些见到自己丈夫、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回城的身影。
然而……在这一次，谁都没有归来。
晚风在草原上“呜呜”地吹着……“嘎啦”一声，拉拉泽尔城墙上的一面狼纹战旗的旗杆被吹断了，那面苍青的旗帜随即被风带着，飘落到了老远的草原上。
聚在城门口的居民们依然不放弃的静静等待着。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才不知道有谁说出了这么一句沉痛的话。
“回去吧……我们的战士们不会回来了，他们跟随着‘苍狼’一同前往了遥远的彼方，他们会在那里继续驰骋着、战斗着……继续着自己未完的征程……”
在之后，原木质的高大城门缓缓关上了。又在之后，整座夜色中的拉拉泽尔市沉入了长久的静默当中……
……
苍青的身影在月下的草原上独自徘徊着。
就如命中注定一般，“苍狼”又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正如一百六十年前先祖征讨‘恶意’的战争中那样，在这一百六十年后的今天对布拉索尔的战役中，又只有“苍狼”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了下来。
苍色的战士迈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踉跄前行着，他发现在战场的某条“血路”上躺着许多狼的尸体，于是便忐忑着顺着那方向走了过去。借着月光，‘苍狼’见着了一匹他似乎有些印象的独眼青狼的尸体，它的身体上布满了密集的弹孔，那些早已干涸的血液几乎将它整个儿身子都染成了暗红色，苍色的战士不禁扼腕叹息着，继续朝着那“血路”的尽头走去。
在冰冷的月光下，一位苍色头发的少年静静地躺在“血路尽头”，自胸部以下都被利刃齐齐斩断的他，眼睛微阖着，那张早已失去血色的脸上带着一抹满足的笑。
“啊！哇啊！！”在这一刻，苍青的战士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他跪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想要将只剩半身的少年扶起来，但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开始慌乱的在黑暗中摸索起来，拼命想要寻找到少年身体失去的部分。
“啊！沃鲁夫！我的同胞！我的弟子！我的家人！我亲爱的弟弟啊！！”跪在地上的“苍狼”那悲痛的呼声在寂静的大草原上空洞的回荡着，而苍蓝**孩那沐浴在月光中的娇小身影悄然出现了。
蓝发的艾丽安竖起一根食指，以她那一贯的平淡声调说话了。
“战争是残酷的，它会吞噬无数的生命，会夺走许多人的未来……而它会留下的，就只有永远的孤独与悲伤了。”
“哈哈，如果还是在昨天，我一定会对妳的说法嗤之以鼻，我会对妳说‘战争是对人类力量与勇气的磨练，死亡只是战士灵魂的一种升华，而孤独则是勇士们创造未来所必须背负的，一生的宿命’。哈哈……昨天的我一定会这么说的，但是今天……在现在……为什么意志与信念依然坚定的我……我……会忽然觉得妳说的都是对的？！”
艾丽安无言的转身背朝着“苍狼”，向拉拉泽尔市的方向返回了，她走了几步，回过头去，发现那苍青的战士正抱起苍色少年的遗体一摇一晃地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蹒跚而行。于是便又停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直到那孤独凄凉的苍青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方才轻轻叹息着继续走起来。
——几天后——
蓝色的少女与银色的女孩同“蜜糖”的店主大叔道别了。
艾丽安一面说着“对不起，不能为修复城市出一份力，还有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了”，一面向那位像真的“弱女子”一样哭得一塌糊涂的魁梧男人弯腰行礼。
而贝塔则是深受气氛感染似的吸着鼻子同那座“站在”店门口的狼图腾说了一大堆意义不明的“话别之语”，之后便在接过大叔递过的装满甜点的包袱后，立马变得笑嘻嘻的在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亲了一口，算是作为回报。
就这样，蓝色与银色的两位女孩在许多熟识二人的居民们的送别声中，离开了拉拉泽尔这座如今缺少了“东北角”并显得有些萧条的座草原都市，开始了在贝塔口中那被称为“创造属于两个人的‘传奇’”的旅途。
银色与苍蓝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行走在茫茫的大草原上。
注视着天真的蹦蹦跳跳着走在自己前边的贝塔，艾丽安少见的主动与同样在自己身边蹦蹦跳跳的黑**孩说话了。
“我决定了，在贝塔完成先知交予她在西北之地的任务前，要作为这孩子的临时监护人。她的目标与我的使命并不冲突，我会在一边寻找阻止战争的方法同时，一边寻找着那潜伏于这片大地的‘先知之力’的。”
黑色的艾丽安听罢便摆出了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唉！好麻烦，妳是从这‘触角小女生’身上见到了自己疼爱的玛隆女孩的影子吗？不过算了，就随妳喜欢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艾丽安能够听从我的建议，将身体的主导权交给自己的欲望，我觉得那天在‘英雄凯旋广场’上随着自己的欲望舞蹈着的艾丽安才是最可爱的。”
“那是不行的，我说过了，不会再受妳的蛊惑了。”
“呵呵，也许吧。不过我敢断言，亲爱的艾丽安一定会在某一天需要我的力量的，可以的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艾丽安开口，我都会慷慨的把力量借给妳，因为我们可是一心同体的啊。”
嬉笑着的黑**孩从蓝发女孩面前跳开了，她带着恶作剧的笑容悄悄接近前边的银发女孩，然后突然抓住对方头顶的“触角”拉了拉，接着便在贝塔按着脑袋发出的“呀”的一声惊叫中，顽皮的欢笑着跑回了艾丽安身边。
蓝发少女的“扑克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浅浅笑容，她在那位“黑色的自己”头上轻轻敲了敲。
“妳……真的是个很调皮、很任性的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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