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饕餮 其十八
呼吸变得越加紊乱，额前背后不住淌着冷汗，沈瑜弓着背弯着腰，一手扶住照壁，一手按在脸前，那指缝间透出的两颗黑瞳在眼眶中发了疯似的乱转。
“记忆，刚才回忆起来的那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跟记忆中的记忆不太一样？”
情感的活动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剧烈，胃部在痉挛着，一种几欲呕吐的冲动立时涌上心间。
“呕！”白衣书生赶紧捂住嘴。
“你怎么了？”艾丽安注意到了书生打算上前来关心查看，不过被对方摆手阻止了。
“不要过来，艾丽安姑娘！”沈瑜似乎正努力支撑着摇晃不止的身子，倚靠在墙边。
记忆，一样又不太一样的记忆……难道是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给植入了虚假的信息，混淆了记忆？
“不对！这应该才是原本就存在于脑海中的，真正的记忆！”弱书生抱着脑袋，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我是我，镜中的我是我，凶手是镜中的我，镜中的我是凶手，凶手……是我？”
“沈瑜先生……”
“艾丽安姑娘妳不要打岔！我，我……”书生粗暴的将接近的蓝发少女推开老远，“总之，妳现在是离我越远越好，然后请听我说，我都想起来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喜欢照镜子的，也想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敢面对自己的了……那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会被勾起妹妹被杀死那时候的痛苦回忆……还因为……还因为本人、在下、我，害怕像现在这样直视镜中的这个自己的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回想起来——巴斯他们并没有冤枉我，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我做的……”
“你、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是说，我确实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那个‘背信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了，原因……其实自己也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一天，又一位先知的身影，出现在了失魂落魄怀抱妹妹遗体的自己面前——
“嗯，果然就跟我辈同仁所描述的一样，由于平时不加节制滥用我等借予的力量，所以早早的就导致身体无法承受，精神被污染了吗？”
白色斗篷的人影在眼前走来晃去。
“但又由于‘不灭能力’的自愈特性，因此使得被侵蚀的个体能够屡次从疯狂回复正常，而经过一定时间又遭受能力的侵蚀，再度发作变得疯狂，周而复始，如此反复……哦哦……而且看起来为了使持有者‘完全康复’，就连疯狂期间的部分记忆都加以删改，嗯嗯！真是亲切的能力，不愧是吾辈的先知同仁！好了，接下来……来，拿好了，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从地上拾起来的一只发簪出现在视野中。
“尽管看似遭遇挫折，但我辈最初提出的计划仍未终结，那么眼下这个有趣的案例在以后就由我辈接手，继续指引吧。”
……
……
啊啊……
伟大的先知们是那样的包容，那样的仁慈，知道真相的他们从那时候开始就一定是努力的想要拯救在下，将在下重新引回正途吧？可惜我却在不知不觉间，一次又一次的犯下恶行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真是罪孽深重啊……”
……
“！”
艾丽安敏锐察觉到了周遭空气的改变，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而在这位蓝发少女的眼前，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自白衣书生的体内逸散而出，很快覆盖在这青年全身，形成一团朦胧似幻，烟雾缭绕的漆黑人形。
“沈瑜先生，你究竟是……”
“就跟在下才说的一样，我就是‘背信者’，”漆黑的烟瘴后面传出白衣书生那惨然的轻笑声，“在下长久以来所说的都是真话，可却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些所谓的真实，竟然都是虚假……呵呵……真是讽刺。抱歉啊，艾丽安姑娘，我欺骗了妳，欺骗了大家，甚至连我自己都欺骗了……”
头顶夜空中的巨型法阵逐步趋近完成，在那阵中，红蓝灰白四种色彩在不断的交替闪烁，反射出妖异的辉光。
“啊啊，湮灭大魔法……看来不仅如此，‘雕塑家’他们三位同志的死，还有在过去参与讨伐‘背信者’的三年中所出现的无数惨剧，那些其实也都是在下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所犯下的恶行吧？”
黑影的话语声渐渐低落下去，整个身子也终于是脱力的跪倒下去，不过那弯曲的双膝并没有碰撞到地面。
“总之现在都先冷静下来吧。”蓝发少女扶住黑影手臂，将对方拉了起来。
“艾丽安姑娘妳这么做……难道即便是看到在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妳也仍然选择相信吗？”黑影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唔，不管怎么说，我的想法大概也跟自己开始时的一样，一旦决定相信某人，那么就只需要单纯的相信对方不就好了。”蓝发少女在脸上浮出一抹乐观的淡淡微笑。
“艾丽安姑娘……呜……实在是，太感谢了……”
刺目的亮光投射进了视野的一角，色泽猩红的一轮环形法阵，浮现于宅邸照壁那平滑的镜面中心。
“不好！大魔法距离完全发动已经近在咫尺了！”艾丽安边紧张的说着，边快步来至魔法阵跟前。
“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如果能有什么缓阻法阵生效的方法的话……”蓝发少女一面将那猩红的图案反复检查着，一面伸出双手来按在法阵中心。
“没有其他办法，姑且也只能够试一试了——时间凝滞！”
半透明的时钟影像迅速浮现身后，蓝发少女身体周遭极小范围内的时间流动切实变得缓慢了。
“看样子似乎争取到了一些时间，接下来必须赶紧思考能够破解大魔法的方（法）……”
“哦，那可不能让妳如愿啊，蓝发的姑娘。”
“呀！”
防不胜防，艾丽安瞬间被某种巨大的冲击给掀飞半空。
咦？突然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什么人给袭击了？
夜幕中的大魔法阵在失去“先知之力”制约的这一刻，完全成型了……
刚才发起袭击的，究竟是什么人？
黑夜的天空被染成了赤红，无数火焰的龙卷从天而降，整座圣城拉雅刹那间陷入一片火海……
是谁？刚才那究竟是谁？
艾丽安那单薄的身体就仿佛一片被飓风挂起的落叶，在半空中无助的飘落着。在蓝发少女的眼中，先后映入了巴斯蒂昂三人的身影。
突然发起袭击的，就是巴斯蒂昂先生他们吗？
剃刀般的烈风随着呈现于天空的深蓝色迅猛刮起，席卷全城，撕裂一切。
不对，不是他们，也不是沈瑜……但那个话音……确实是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
冰冷又绝望的灰色，将一束束色彩惨淡的光柱投落天际，不论多么坚固的建筑，为光柱所照射，都无不顷刻间坍塌崩落。
不会有错，现在在场的一定还存在有一个人！
纯洁无暇的白色，彻底变成了“虚无”的含义，漂浮在空气中不规则运动着的白色“气泡”，只需要极微小的外力轻轻一碰，便会立时爆裂开来，进而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球形的真空之中，碾碎成粉末消散于无。
……
湮灭大魔法发动了，艾丽安眼中所见到的一切都失控了！
火焰，尖叫，绝望，以及死亡……
下坠中的蓝发少女能够见到黑气缠身的沈瑜那颓然伏地的身影；也能见到骑士巴斯蒂昂那失去了优雅黯然拔剑的身影；
她可以看到壮汉高斯满面盛怒在那里仰天咆哮；她更可以见到舞者嘉莉娜疯癫无助的叫喊着，既哭又笑。
砰！
时钟的影像破除了裂纹，先知的力量发生了暴走。
蓝发少女在跌落地面之前，便已被再度卷进了时空的漩涡，而就在这一刻，一个模糊的影子突然跃进了她的眼帘。
果然这才是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时空的缝隙迅速闭合，少女眼前的空间一片漆黑，什么都寻不见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身影的确为自己所认识……
可他是谁？
究竟是存在于印象之中，为自己所认识的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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