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混沌
其六
天微微亮。
不远不近的，可以见到好几队人马先后从朦胧的雾气中呼啸而出，举着刀，吆喝着，很快又再度没入雾中，消失无踪。
马蹄声渐去，侧耳细听的佛斯，摊开手来随口调侃：“呼，又是强盗。”
一旁的细川十六夜闻言，立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摆手摇头。
“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强盗。”这大和郡男人正色道，“玄武城及城外周边散居的居民们本性皆淳朴，只是被这古怪的雾气给影响了心智，失去了理性，所以才会变得纵欲而自私。那些‘强盗行为’亦只不过是‘欲望表面化’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罢了。”
“提到‘雾气’，我也有些好奇。”细川身旁的麟凰提出疑问， “为什么置身雾中的我们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呢？”
这位仍不时忸怩身子扯着衣服的察依娜尔公主，略偏着脑袋问道，从旁扶着其肩头的“日光石”将手掌拿开来，环胸而立，思衬着推测起来，“从细川昨天的描述来推测，应该是需要经过一定的时间吧？又或许我们早已经迷失心智却还浑然不觉？”
“哦！原来如此！”
蹭到金发女郎身侧的佛斯听着赶紧抢回话头，故作恍然地吹了声口哨，“难怪我会觉得自身性格变得恶劣了，果然是受到雾气的影响啊！”
表示“明白真相”的“落魄贵族”两手叉腰，一脸得意。
“是你本性如此啦！”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冲这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一甩手，异口同声的吐槽，围成一圈的四个人一时是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距离得稍远些的艾丽安无意加入“战团”，于是只将“一言不合”就又给金发女郎踩到脚下的“落魄贵族”那滑稽又狼狈的样子瞧着，合着无言轻笑两声，便收起脸上的轻松表情，回身望向前方。
“产生这些扰人心神的浓雾的源头，正是我们此次前来北方的目的地所在——这座玄武城的中心。”
有风，拂过脸颊，在带起艾丽安那淡蓝色发丝的同时，也将这个苍色少女眼前的雾气给稍稍刮散了些，一座由土砖与条石筑砌而成的高大城门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
玄武城，据说乃察依娜尔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长五十里，宽五十里，方如棋盘，坐落于大漠深处。
城中居民多为“依兰喀人”后裔，建筑风格亦是秉承其先人古风，沙砖砌成四方墙，条木箍成圆锥顶，外观看似原始简陋，实际上倒坚固实用便是了。
为抵御沙暴侵袭，玄武城四面筑有高墙，唯在南墙脚下开一城门，为进出之必经。城内布局亦为南北向，由城门主道行至百米分出东、西、北三条大道，再各自延伸，支出数条岔道，进而将整座城池严整规划成效能不一的几个区域来。
“从这张细川将军临时画出的‘玄武城简图’中可以看出，城内所有的道路在设计上不论远近，最后都能够抵达‘通天塔’。虽然采取‘集团行动’的方案的确就像日光石小姐提到的那样，大家在彼此间能拥有更多的照应，不过同时又跟细川将军所说的一样，‘城内由于大雾的关系充满了不确定因素’。考虑这一点，我建议大家还是采用‘小组’的形式分头行动，既有照应，同时相较于单一路线效率也可能更高——大家同意吗？”
于岔路口中心临时征求意见的“艾丽安领队”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首肯，点点头，将手中“简图”再次摊开，便捏着只炭笔于那薄薄的纸张上头圈点起来。
“城镇东部的居住区以及商业区是人口聚集的场所，因此对应存在风险的几率也可能相对较高，日光石小姐还有佛斯先生，可以拜托你们吗？”
“唉！不要啦！”提着个“小提箱”晃晃悠悠的佛斯抱怨起来，不过还没等到他把那句“我这个人，比谁都要怕麻烦。”的后边半句话说完，后脑勺上猛吃了一记重击，当即就从喉咙里挤出垂死般的呻吟声，闷头栽倒在地。
“哦呵呵……讨厌，明明是‘没有问题’的啦！表哥就是这么一个不坦率的人呢。”
将一边角上“碰撞生烟”的大皮箱子重新往背上一甩，“日光石”随口打着哈哈，右手放在脸前自信比出个“OK”的手势来，左手则是顺带将“落魄贵族”衣服后领给一把揪起来，拖着这脑袋低垂，貌似“灵魂脱体”的男人，踏上东边道路。
“对了，日光石小姐！即使真的遇到突**况，也请尽量不要伤害到玄武城的居民们！”
临时想起似的，蓝发少女又朝渐渐隐没雾中的两个身影叮嘱道，金发女郎的背影则是将那只刚刚套上火红金甲的左手扬起来前后挥了挥，大概算是表示“了解”的意思吧。
“那么接下来，”目送过日光石二人的艾丽安偏过头来，向细川确认起来，“细川将军，根据简图上的标注，在玄武城的西侧确定是工业区的必经道路对吧？”
“嗯，确是工业区不错……”大和郡男人点头表示肯定，转而一手挠腮，沉吟起来。“虽说名义上是工业区，不过实际上也只是一些落后的手工小作坊集合在一起罢了。原本就受到自然条件的限制，只能零星生产出一些在沙漠中完全派不上用途的农具部件，再加上后来越演越烈的干旱，人们早就无心生产，整个区域也几近荒废，没几个人了。”
“嗯，这样说来，人迹稀少的西侧或许应该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场所吧。”
艾丽安颔首，就自己刚才提出的方案继续进行部署，“那么麻烦细川将军与麟凰公主作为一组，保护她从这个方向前进。”
“保护公主殿下之安危，在下倒是没什么意见。”大和郡男人郑重其事将麟凰公主照自己身后一揽，又将腰间长刀一按，“倒是艾丽安姑娘妳独自一人又当如何行动？且慢，妳该不会打算走……”
“是的，我准备选择正前（北）方向的这条路。”
“想必是在下开始时候交代的有些不清，此路必经城内重兵集结的‘驻军地’，以目前之情势，无疑是最为危险的一条道路。”
“不过从路程来看，也确实是三条道路中距离‘通天塔’最近的一条不是吗？”
“这……”
就像是遇上了不可理喻之人，细川一时语噻，将渐渐消失于前方雾气中的苍蓝色背影愣愣凝视，吱呜半晌，最终是一声轻叹，转身向着麟凰欠身行礼，护着这位公主殿下往“工业区”方向去了。
————
一时热闹的岔路口，在众人分头行动渐渐远去的现在这个时候，本来应该随之回归寂静才对……
可是不然，有两个声音在高一句低一句的交谈着，由远而近了。
一声冷哼，那越来越浓烈的灰白雾气突然就被人给一掌挥散——深色的斗篷，压低的兜帽，正是那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第十三位先知”。
神秘女人那兜帽下露出的朱唇就跟永远沉浸于愤怒中一般，嘴角冷冷的往下拉着，“咬牙切齿”的她，单手叉在腰上，盛气凌人的走在前边。
而紧随女人身后步出的，是位老者，一身灰袍，拄着拐杖；背脊有些微驼，头顶也秃了一块；虽然看着已经十分年迈，但是眼中却闪动着精神而又睿智的光芒。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老朽听从赫尔迪斯阁下（老年前先知）的建议，将自身灵魂置换入不同完成阶段的魂容器之中，借以自我观察，以求探寻‘永生’的奥秘，不过到头来，果然还是觉得只有本身这把老骨头才是最合适的。”拿手在半秃的头顶上轻轻一拍，老者露齿而笑。
前边的兜帽女人烦躁挥手，
“哼，真搞不明白你这老家伙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年轻美好的容器可以选择，偏偏又换来换去，最后却还是回归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这兜帽女人满口不削，一面尖刻的恨着，一面同老者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雾中凭空浮现的阶梯级级踏上。
“还有你这半年来在察依娜尔四处晃悠到处埋下祸根的行为，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想要，尽可能的拖延些时间吧。”老者听见前面兜帽女人没好气的发问，随口回答。
这位老人垂下眼帘，目光正好能够穿过脚下那已然延伸至高高天际的台阶之间的缝隙，俯瞰整块大陆。
“‘龙脉’，察依娜尔这个国家的术士们是将自然界中的魔力流这样称呼的吧。赫尔迪斯阁下将从神兽身上取得的青龙心、朱雀爪、白虎眼以及玄武甲四个部分，分别供奉在四方大城中的‘通天塔’顶层。
“那四座高塔是由赫尔迪斯阁下当初经过精心计算，刻意选址修建。虽然对外宣称是为了更加高效的利用神兽之力来‘引导龙脉’‘调和自然’，可是老朽在后来的观察中渐渐发现，他的目的，可能远不止表面上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么单纯。
“赫尔迪斯阁下变了，老朽无法理解他现在所追求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其实归根结底也只是初次进入高塔的那时候由心底突然生出的一种预感罢了，老朽隐隐预感到，遍布塔内的无数见所未见的魔法阵一旦依靠‘神兽之力’同时发动，那么就将会产生某些不可预料的严重后果。”
“所以我猜你这多管闲事的老东西，在尝试破除魔法阵无果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制造出了足以扰乱‘龙脉’的更大的混乱。”先一步登上台阶顶端的兜帽女人，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更加暴躁地嚷起来，“什么拖延时间，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所为会变成无法收拾吗！？”
“这就是对‘先知讨伐者’的‘信任’吧，”老者阖目而笑，“就同刚才离开玄武城时所见到的那样，老朽从来都相信着——付出的代价越是高昂，老朽自信的得意之作，那位苍蓝色的魂容器少女，就越是会在危机关头及时出现，然后拼尽全力，力挽狂澜。在阁下心中，其实不也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又是重重一声冷哼，兜帽女人无言抬手，气呼呼地使劲往身前一捶，将仿如幻影般呈现眼前的两扇先知殿堂石门给狠狠砸开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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