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波尔珀斯的预言师其五
——七月底的那一天——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中墙面上、地板上,还有那些布置得严谨整齐,表面光滑无疵的白色烤漆家具上,仿佛为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散发淡淡白光的薄纱。
在这洒满阳光的房间里,空气原本在任何人感受着都应该是温暖且祥和的,可又在此时,气氛却因为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变了调。
这此刻于房中弥散四下的冰冷“死之气息”,来源于那位静躺在白色小床上的中年妇人,放下听筒的医生刚刚当着房内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她的死讯,这位须发皆白的医者语调沉痛,对房中那些神情由关切化作悲痛的人们摘帽致歉,也对自身能力不足、无力回天,摇头叹息。
再看那位刚被医生宣布逝去的妇人,正被人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抬起来轻放于胸前做成一个十指交握“坦诚祈祷”的姿态来,而那张在离世时好歹还算安详,却又总像带着几分不舍牵挂的脸庞,亦是被人拉过的一条白布给缓缓盖上了。
“她,是一位可爱可敬的人。”
众人之中,作为代表的老绅士缓步出列,向覆盖白布的小床前走近两步。他左手拄着一根包金杖柄的“文明棍”,右手则以拇指与食指将自己脸上那两撇八字胡中的一侧习惯性地轻轻拈着,面色严肃庄重。
“风裔一族自古以来,就是天生的睿智者。”这位老绅士向众人宣讲道,“他们是赞美歌颂伟大先知的吟游诗人,他们是探求奥秘博学多识的孜孜学者,他们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的艺术家,他们更是天负异能,替他人消灾解难、指点迷津的预言师!他们所代表的‘萤石’,纵使时过境迁,历经千年岁月蹉跎,那智慧的光芒至今亦是闪耀非常!”
老绅士的一席话引得房内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而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一转,集中到了即将承续“萤石”名号与重任的那个女孩身上。
“妳的母亲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预言师,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人,她都总是能够准确占卜出对方的前世今生,总是能够为那些无助的生灵们提出最佳建议,替他们排忧解惑。只可惜造化弄人,这位深受世人尊敬的伟大女性始终是没能预见自身的命运。”
老绅士婉言道,左手轻轻一抬,将“文明杖”随手交给立刻会意步至自己身侧一位随从拿着,进而腾出双手来将另一位随从奉上的精致金属小匣子小心揭开来,庄重的把那收藏其中的璀璨宝石捧着,向女孩走去。
“前代‘萤石’终于摆脱病魔的纠缠,我们在此,为她的消逝深感遗憾,同时我们亦祝福她的灵魂能够前往先知殿堂,得到永恒的升华。至于现在,让我们化悲痛为动力,玛丽安奴,从今以后就拜托妳了。肩负起预言师的使命,继续为我等尘世中人凝视过去,展望未来吧!”
哗啦啦啦啦……
响彻整个房间的掌声,热切,却因为太不合时宜,而显出一种无以言喻的、突兀的冷漠。前预言师的女儿低头望着老绅士交至自己手中的白色宝石,几分为难的摇起头来。
“可是市长先生,您知道的,我一定不行……”这位正为母亲逝去而哽咽哭泣的女孩抹着眼角泪水向老绅士说道。她似乎想要同老绅士解释些什么,但是老人却是不容推却的大手一挥了。
“非妳不可!”
老绅士态度很是强硬,那平日遇见打招呼时总是笑眯眯的慈爱眼神,在这时突然就变得像个异端宗教的狂信徒一般,莫名被染上了几近疯狂的热忱,他说道,“‘萤石’称号世代承袭,所以玛丽安奴,只有妳才可以做到……不、妳必须得做到!”
女孩被老绅士在自己印象中一贯温和慈祥的形象转变给惊得不轻,她转向众人似乎非常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是“可是可是”的吱呜了好半天,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上来。
这少女被周遭视线刺得有些受不了,她发觉注视自己的那些目光不管是漠然还是疑惑,仿佛都在那其中深处带有一种盲崇偶像般的异样狂热,不禁畏缩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感觉自己撞上了背后的一个人,一时间是重心不稳的差点跌坐于地,不过还好在她即将摔倒的关键时刻,双肩被身后那人既轻且稳地扶住了。
“请对自己多些自信,玛丽安奴小姐。”那人的声音从女孩耳畔传了过来,听上去既坚定又温和。
少女认识这悦耳嗓音的主人,这位一身上下都带着苍蓝基调的异邦人,从去年内战结束的前一个月起,就偶尔会来到自家登门拜访,她举止礼貌得体,在言谈方面虽说有时稍显内向沉默,但却也是博古通今,不乏谈资。少女心里对这个“苍蓝之人”的印象颇佳,在时隔几月再次听到这亲切声音的现在,一种“找到依靠”的安心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玛丽安奴小姐。”
身后那人貌似凑近得,使女孩都能够感受到其所呼出的气息轻轻吹在自己后颈上了。她在伽高(公立伽迪亚高等学校)读书的那时候虽然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那种“不拘小节”的进步型女生,不过本质上还是十分青涩的,因而即便此时是同性间的接触,但是这种微妙的距离,也仍旧使她脸上那微微浮起的红潮一下子就蔓延到了耳根。
“对了,我这里有个建议。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之言,不过我认为还是应该大致对妳提一下,或许会对妳有所帮助。”
面红耳赤的女孩听见身后那人对自己这样说道,声音依旧跟印象中的一样,是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真诚,不过那声量接下来是突然压低,这整个语调是立时就变得神秘非常了。
“我听说……”
……
——目光一转,回归现在——
北方邻邦——萨尔拉索共同体。才正式从“君主制”改为“共和制”两年,听说就已经在许多领域之中,硕果斐然了。
比如抛却战争致力发展经济的他们,去年在其国内推广了一项“餐饮住宿行业星级评分制度”。即是由持有国家认可资质的专业评测团队前往各家酒店旅舍,通过一系列明察暗访,进行实地考察体验,并在事后结合着“店铺规模大小”、“综合设施好坏”、“服务质量优劣”,以及评测员自身实际体验等多方面因素进行考评,最终为对象的酒店或旅舍划分出最低“一星”至最高“五星”的不同星级。
这项制度在邻国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因为它既激发了相关行业从业者们的热情,使他们为了提升星级而纷纷改进完善自家店铺的硬件设施质量;同时又促进了同行业之间的竞争,使业者们为了吸收更多的客源而纷纷提升自身服务水平;而这项制度之所以能在最后大获成功,最关键的一点,则归根结底的源于随着相关行业设施与服务的提升,使得广大旅客们在进行住宿就餐等体验时的满意程度亦进一步提升的,这个切合大众利益的核心要素。
而既然北面那直到公历零一三年末都还“织叶为衣,裹草为裙”的西北“野蛮国度”都能提出这样优良的制度了,几千年来一直自持“文明上国”的卡加迪亚也就理所当然的不能够落后了。于是这个帝国在内战结束后的今年年初借鉴(照搬)了邻邦经验,也出台了一项类似(相同)的制度,并开始象征性的在全国范围内试点推行。而眼下,地处于波尔珀斯市城东那截最繁华路段的最热闹的黄金口岸的这家食宿一体酒店,便是那所谓的“第一批试点对象”之一。
恢弘大气的外观结构,富丽堂皇的内部装潢,就连铺在门口用来迎宾的红地毯上都绣着金丝银线闪耀光芒,这间不论内外都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的三层楼建筑,单单就只看外观,也确实配得上那两扇气派大门上方挂着的五颗金星了。
夜已深沉,不过即便隔着门,也仍旧能听见酒店那偌大餐厅里头的鼎沸人声,能感受到那堪比宴会场的热闹气氛。
不多时,两大扇门中的一侧被从内推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来。三个身影、准确些讲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以及被连扶带拖着走路都摇晃的第三个身影,从餐厅里出来了。
“卢修,还有菲、菲力奥斯(嗝)……我、我必须得跟你们说(嗝)……这信仰啊!还、还是我们伟大的先、先知最好(嗝)!那么自由,那、那么包容!如果都、都跟察依娜尔本、本土宗教那样,出家就不能娶妻、不能喝酒吃肉,还、还得剃、剃光头(嗝)……那、那多没意思啊!你们说是不是(嗝)……”体态魁梧的圣职者大叔还在继续发表着之前酒桌上自己的那套高谈阔论。
这才一小杯红酒下肚就立时满脸通红夸张得几近烂醉的中年人,先是将就着搭在身侧高个子男人肩头上的大手一翻,把对方衣领一拽,便将这面无表情的家伙使劲前后摇晃着,“信仰长信仰短”的吐过一阵苦水。这转而是脑袋往另一侧一扭,那双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晶莹闪亮”的小眼睛是睁睁闭闭地眨巴着,又将“见势不妙”正打算开溜的矮个子少年锁定了。
“菲、菲力奥斯(嗝)……”圣职者呼唤一声,朝少年伸出手去,这说时迟那时快的,只见少年是立马在嘴上“是是,伯拉罕大叔说得都对。”的敷衍着,敏捷地一个侧身将那“魔爪”闪过,便一边擦着额上几颗冷汗,一边将一把抓空扑倒在地上这时正哈着酒气打着嗝的大叔警惕观望着,一直到那“信阳信仰”的呻吟声彻底转变成如雷的鼾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跟同行的高个子男人调侃起来。
“之前就听人说伯拉罕大叔的酒品很差,可是没想到这么差。”
少年干笑道,朝正好从餐厅出来的男服务生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将仰躺打鼾的圣职者大叔扶起来送回房间,自己则“甩掉麻烦一身轻松”似的,背起个手来,在这条笔直的走廊上四下打量着,踱起步来。而高个子男子也不知是对少年看法表示认可还是否定的,总之是不明显的一点头又一摇头,便仍旧面无表情的跟了过去。
你前我后的沉默仅维持数秒,高个男子那方首先说话了,许是先前都没开口的缘故,那些说出来的语句在此时听来有些断续。
“虽然军队对学历要求看似严格实则弹性……但是菲力奥斯……你应该……还是学生吧?为什么……要放弃学业追随‘坦桑石’呢?”高个男子侧过头来向已经反过来落到自己后头的少年问道。
“卢修先生真是的,您看我这样子像是读得起书的人吗?”少年答得挺干脆,饶有所指地将身上这补丁衬衫配补丁背带裤的行头拍了拍,“要说我背弃‘月夜骑士团’彻底倒向政府这边的理由,也没有那么高尚啦,一定要说的话……没错!那就是单纯的为了钱!爱莲大人承诺会给我钱,而我也正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因为……贫穷吗?”高个男人又问道。
少年这样回答道:“包含这个因素,但并不是本质原因。”
“哦?”
“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妹妹病了,患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恶性疾病,哪怕当天没有按时服药都可能引起病症爆发,危及生命。然而在整块大陆上,目前拥有这种疾病治疗经验的,听说就只有设立在布拉索尔帝国王都的科魔(科学与魔法)研究院。妹妹的病光靠国内那些价格昂贵还缺两少料的药品是无法治愈的……我必须得带她出国就医,所以我需要钱,必须得需要很多的钱,那样才能承担起几近天文数字的治疗费用……”
“原来如此……”高个男人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他认为少年完全没必要在说完过后又故作调皮地加上“其实我是在开玩笑”的这句多余的谎言。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或者需要掩饰的荒唐无稽理由,不过既然本人都这样说了,高个男人也不欲点破,只是理解的一点头了。
作为“礼尚往来”的一环,高个男人本来打算也同少年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将镶嵌于腰间剑鞘上的橄榄石替换成坦桑石的,不过这正组织语言,一转过走廊拐角,突然就发现了一大群人聚在前面,不知道在围观着什么,正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啊!诺埃尔小姐!”代替男人好奇挤到人群最里边的少年发现了一个军队里同自己比较熟稔的同志身影,而这位花白头发的瓦里族女孩不知在先前发生了什么遭遇,眼下就跟话剧中那些“娇弱女子们”在表现“大受打击”或者“失意”时的那般,摆出个大半个身子都侧伏于地,一手掩面一手撑在身前的可怜姿态来,正夸张而做作的“抽泣”着。
“诺埃尔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少年惊奇道,顺带瞟了一眼周遭的反应,自觉是代替在场的所有人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好奇)。
“米尔塔不见了……”大女孩嘀咕一句,细若蚊声,然而下一秒钟,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气”便自她身上爆发了,“人家的弟弟米尔塔不见了啦!怎么办呐!不在房间里!也没在柜子里!就连店后门的垃圾桶里我都翻个底朝天了,可还是没发现啊!”
“咦?米尔塔不见了吗?”矮个少年好像也一并紧张起来了,“又话说,翻箱倒柜也就算了,为什么妳还会想到去翻垃圾桶呢?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妳先冷静下来啦!”
“说到米尔塔少年的话……我之前……有看到。”听到声音也跟着挤进人群的高个男子说出一句话来,全场立时便安静下来了,只见这男人略略一回忆,就“哦”的一声,然后就在众人投来的期待的目光中双掌“啪”地一合,“我……想起来了……那个少年……晚餐过后……确实是被正好从外面回来的‘坦桑石’、呃、爱莲阁下给拉着……又出门去了……”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虽然很好奇那两人究竟会去哪里,不过诺埃尔小姐妳这下总该放心了吧?”矮个子少年一边鄙视着周围那些纷纷散去之余还不忘“大呼失望”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看客们,一边转过头来朝仍然趴地板上的那“怨念集合体女孩”露出个和善笑容来,不过他那笑容只是被扑面而来的更加惊人的“怨气”一扫,便马上凝固在脸上。
“呜……呜哇!”这伏在地上的大女孩没来由的,居然就真的大哭起来了,还边哭边呼天抢地的嚷着,“明明晚餐前就先跟人家说好了要一起去逛夜市的!居然被爱莲大人给……被爱莲大人给……呜呜……爱莲大人是……是一只偷腥猫!”
这貌似连玻璃都能震碎的哀嚎,想必在几个街区之外,都清楚可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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