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饕餮 其八
“知识渊博，经验老到，再加上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还有藏而不露的实力……老实说啊，打从第一眼见到的那时候开始，老朽就已经对艾丽安姑娘妳十分感兴趣了。”
年老的“雕塑家”笑呵呵的唠嗑着，话锋冷不丁的突然一转，一星深邃目光直直地对上了艾丽安的双瞳。
“那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息……姑娘妳真的是我们的同志……真的是先知的协助者吗？”
“咦？这个……”
始料未及，艾丽安一时语噻。
“完美，尽管尚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完美，可是也已经十分倾近于完美——对对，这就是艾丽安姑娘带给老朽的第一印象。”
老人这时候讲话的神情有些古怪，艾丽安感觉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深处除开怀疑，还更多的带有某种别的情感？那就好像是某个灵感枯竭的艺术家正在创作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的时候，突然在路边发现了某件新奇的作品一样，是那种眼前忽然一亮的兴奋狂热。
“啊啊，这真的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吗？”年老“雕塑家”拍着额头，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嘟哝，“简直难以相信在那么庞大的‘不完美’种群之中，竟然还存在有如此接近完美的个体。”
“那个……”艾丽安尝试着刚想要发言，就被老人迅速抬起胳膊来手势一打，示意噤声。
“雕塑家”仍然是神经质的沉吟着，自说自话，“完美的外形，完美的气质，真难得，作为人类来说真是太难得……不等等，可是如此一来，不就使得老朽那位发妻，在老朽心中那‘完美的形象’又变得不太完美了吗？哦哦，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好！决定了，到时候还是以这次的‘完美’作为参考，将塑像推到重做……当然，首先还是得找到最好，最完美的石料！”
苍老的声调越说越低沉，爬满皱纹的容颜也越来越怪异。
艾丽安不由自主想要后退，可是一转眼，又惊奇的发现“雕塑家”那脸色就跟翻书一样，一下子就变成明朗如常。
“刚才好像在讨论正事的时候，带进了一点私情？吓着了艾丽安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老人满面亲切的呵呵笑道，“请妳理解，老朽并没有真正的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力求完美的艺术者，对于呈现眼前的‘完美事物’的羡慕以及向往罢了，嘿嘿。”
“哦……”艾丽安点点头，似乎还能感受到自己胸中那稍有些余悸的心跳。
两人继续研究墙面上的魔法阵，尝试寻找破除“湮灭大魔法”的方法。
突然！有脚步声急急忙忙的接近过来。
“艾、艾丽安姐姐，还有老爷爷，可算找到你们了！”从街道另一头跑过来的是小女孩萨兰茜，那脑后拖着的两根黑亮小辫儿是慌张的上飘下甩着，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发、发现了！背、背信者！”
“在哪里？”调查魔法阵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城、城北的寺庙附近，是跟我同组的沈瑜哥哥最先发现的，他、他现在应该正、正在后面追、追……”
“这样绝对不行！”“雕塑家”大叫一声，担忧地吹着胡子，“沈瑜的能力在战斗中几乎派不上用场，让他一个人行动实在太危险了！”
“让我去吧。”艾丽安自告奋勇的说道，脑中不禁回想起白衣书生那天的那张悲愤难平的脸庞。
千人杀狂次郎——专挑信仰虔诚的城市下手，背负着千万条血债的疯狂杀戮者，是一个绝对不可以放任不理的危险存在。而理智啊冷静什么的，面对毁灭自己家乡，杀害自己至亲的凶手，沈瑜是绝对不可能会保持的，但“鲁莽行事”这一点，对于一个“弱者”毫不客气的说来，正如“雕塑家”所担心的那样，是最最危险的！
“我立刻就赶往城北支援！”蓝发少女说着，身形立动，绝影而去。
“就拜托艾丽安姑娘妳了！”“雕塑家”在后头挥手喊着。
这个老人转而又将萨兰茜拉近自己面前嘱托道，“萨兰茜这边，就赶紧去通知其他人。”
“那老爷爷你呢？”
“老爷爷我啊，现在还必须得要留在这里，一定得要想办法，将这个危险的‘符号’解决掉才行。”“雕塑家”竖起指头往建筑墙面上若隐若现的魔法阵点了点，便继续蹲下身来，整个人都钻进了阴影之中。
————
拉雅城内的寺庙规模十分宏大，几乎占据了这座圣城的整个城北区域，四通八达的长廊，根根林立的石柱，以及一座挨着一座供奉着佛像，香火鼎盛的庄严殿堂。
“这些穿袈裟的僧人们……糟了，伤亡已经出现了。”
临时驻足的艾丽安那双苍瞳眨巴着，在视野里映出了一间佛殿内鲜血淋漓的可怕景象。
“必须得尽快阻止‘背信者’的暴行，并且找到沈瑜！”
蓝色的身影提步迈进佛殿，穿行于连通殿间的长廊，闪过亭台楼宇间的空场，最后进入一座钟楼，绕着楼内那些墙柱参差的阶梯攀登……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从视野的死角中一跃而出，恶狠狠地怪叫着，发起了偷袭。
“这就是‘背信者’吗！”
艾丽安第一反应这样推测道，敏捷的闪开迎面劈来的柴刀，顺势一掌将刀身往侧面推开，再来便一个后空翻轻盈落至下层阶梯的平台上。
浓烈的黑气缭绕在袭击者的周身，仿佛形成了一道古怪的屏障，使人越是集中注意仔细观察，隐藏于屏障之后的那个家伙的样貌就越是朦胧模糊无法为肉眼分辨。
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尖齿獠牙……
沈瑜当初描述的那个面如罗刹的凶悍形象，这时候在艾丽安的脑海中若隐若现的被勾勒出来，可是沈瑜本人呢？那个白衣书生，现在又在哪里呢？
蓝发少女转动目光四下寻找着弱书生的身影，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到黑影手头柴刀那血渍斑驳的刀身上，她摇晃着脑袋，努力不去想象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的那个人变成沾满血污生气尽失的模样。旋即一扬手，握住浮现身前的魔法术式使劲拉出坚冰凝结的长剑来，于虚空中舞出几道闪亮的剑花，鲜少主动的向黑色人影发起进攻。
劈，斩，砍，削，刺……精湛的剑术，配合常人难及的速度，艾丽安手中的冰剑上下翻飞，击出轨迹鲜明的道道剑影。“背信者”面对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暴怒的狂吼着，左闪右挡，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个黑气缭绕的人影果然就如同之前听说的情报那样，不光残暴而且十分狡猾，只躲闪过几招便再不接战，那是果断一扭头，迅速往阶梯上层逃去。
“别想逃！”
艾丽安紧追其后登阶而上，眼看漆黑的背影已经伸手可抓，结果淬不及防被那影子给突然转身操起柴刀使劲一挥！
“唔咳！”
锋利的刀刃从白皙的脖颈上一划而过，殷红的血花立时绽开，艾丽安心里一慌，脚下一级踩空狼狈的滚下台阶。这个蓝发少女一手捂着潺潺冒血的脖子，赶紧发动“不灭之力”治疗创伤，那张由于失血而变得几分惨白的脸上久违的带上几分愠色。
“你就是一次次的利用这些下三滥的阴险手段来暗算他人的吗？”心里头越想越是不平，越想越是愤怒，艾丽安那双苍蓝色的眼瞬狠狠瞪视着阶梯上方那个立在塔楼顶上正尖声怪笑的黑影，“绝对，绝对不可原谅！”
四下暂无旁人，那么想必这时候也不需要顾虑暴露真实能力了，忍无可忍的艾丽安咬紧下唇，决定动用真格。
“Imprisonment!（禁锢！）”
蓝发少女提高了声量抬手一挥，蓝光闪烁的锁链立刻发出愤怒的声响，撞碎虚空交错延伸。狡猾的“背信者”利用台阶两侧的石柱作为掩护，到处闪避逃窜，不过最终还是躲不过“先知之力”的围追堵截，被“禁锢之锁”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吼！”
黑影恼火的狂叫着，扭着锁链乱拉乱扯，眼看竟然快要挣脱，就只见一抹苍色的身影已然跃起半空。
“必——中！”
奋力掷出的冰剑剧烈的飞旋着，破碎成无数飞旋得更加剧烈的冰刃，自四面八方袭向黑影。
头首、四肢、躯干……锋锐的冰刃毫不留情的切割着“背信者”的全身。
“邪恶的存在！你的一切都将在此完结！”艾丽安做出的宣告，右手做出抓握的样子在虚空中奋力一拉。
咚！
苍色的锁链伴随着“禁锢之力”的解除寸寸断碎，怪叫不止的黑影失去了平衡，脑袋重重的撞上了钟楼楼顶那座悬挂的大铜钟，接着又摇摇晃晃的退后好几步，身子往后一倒，跌出楼外。
“消失吧，并且不要迷路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从胸中长舒口气，艾丽安一面平复着自己那久违爆发的心情，一面在台阶上坐下来倚靠着阶梯一侧的石柱稍事歇息。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来，从阶梯下层渐渐的靠近了。
“啊啊！艾丽安小姐！My fair lady（我美丽的淑女）！妳没事吧！”金发银甲的骑士巴斯蒂昂快步登上台阶，优雅又夸张的执起蓝发少女双手来放在唇边，又在脸上摆出一个心疼又关切的姿态来，做作的安慰道，“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妳一定非常害怕吧！不过完全不用担心了！因为在下！洋溢着爱与热情的正义骑士——巴斯蒂昂！现在已经化作坚盾，保护在妳的身前！啊，邪恶的‘背信者’哟！速速放马过来！就让我巴斯蒂昂……哎哎？嘉莉娜妳干什么？哎哎，别推，我还没说完呢！”
做出挥剑姿势的骑士正变魔术似的从指间弹出一支绯红的蔷薇，结果还没来得及含在唇上摆出个帅气的姿态来，就被一脸高冷的美丽舞者给不赖烦的拨到了一旁。
“那么，那个家伙（背信者）现在在哪里？”嘉莉娜依旧是操着平常那种冷淡的嗓音询问道。
艾丽安摇摇头，“我不敢断言那个人是否已经真正被击败，不过现在他应该已经不在这座钟楼里了。”
“唉？难道又被他给逃了？噢噢……”再次凑近过来的巴斯蒂遗憾的摊摊手。
“这个我也不敢断言，” 艾丽安谨慎的思考一阵，又左右摇头，“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在跌落楼顶的那个时候已经遭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
“没用的，单纯对那家伙造成创伤是没有用的，这一点，经历过之前数次讨伐的我们已经可以十分确信了，”嘉莉娜说着，“不管多么伤势有多么严重，只要没有切实的见到尸体，那个家伙——‘背信者’就总会在别的什么时间，在别的什么地点再度出现，继续为祸人间。”
正在这个时候，萨兰茜那稚嫩的童声从台阶下层传了过来。
“各位请快来帮帮忙！”
艾丽安三人不约而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禁吃惊。
“沈瑜！？”
只见跟在小女孩身后头，最后登上塔顶的赤膊壮汉高斯正搀扶着沈瑜那浑身浴血的身影。
“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艾丽安见到书生平安，赶紧来到对方跟前帮忙检查起伤势。
看来是“不灭”的能力已经发挥了作用，红（白）衣书生身上那些被利器划出的伤痕这时候正在渐渐愈合。
“可恶！之前眼看就要抓住那厮，结果不曾想到中了偷袭，又失了神智……可恶！在下实在是太没用！”完全不在乎自身伤痛，沈瑜在懊恼的自责着，“背信者现在何所？”
这个文弱书生向蓝发少女询问道，得不到回答，又将周遭那瞬间凝固的沉默气氛环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垂头丧气，更加懊悔的嘟哝起来，“呜……可恶……这次，这次又是这样……实在……太可恶了……”
“祸不，单行。”
一只纸鹤不知何时从楼顶外边飞了进来，神学家玛努贾姆那惜字如金的话语从其中传了出来，“全体，速回，雕塑家，出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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