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梼杌 其七
现在回忆起来，那一次的邂逅，还是在青龙城不是青龙城的时候——
在春雨纷纷的一天，在雨中街景的映衬下，初出茅庐的医师与和服红伞的女孩，在一座拱桥上初次相遇了。
命运的因缘就是如此奇妙，两个人一见倾心，坠入爱河。
那一年的冬天，细雪飘飞，洁白素美，医师与女孩扶持依偎，来到雪落枝头的古老樱花树下。
“吾此行内陆，汝无须挂心，来年三月，樱花正茂之时，便是吾游历归来，登门提亲之日。”医师同恋恋不舍的女孩做出约定。
这是一段彼此间相许终生的美丽誓言……
可是天意弄人……
次年的三月，如约守候在樱花树下的医师等来的……
却是一个使那满树绯花随风飘零的——
悲痛噩耗……
……
“医生！唔，天野医生！真是的，每次路过这棵树下都会发呆！到底还要不要赶路啊？”
稚嫩的童声，伴随着轻扯衣角的感觉，将医师从樱花飘散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这位年近不惑的男子温和微笑，不愠不燥，伸出大手来在提醒自己的采药女童头顶轻抚而过，又将自己肩上的药厨带子稍事整理。
“走吧，织句。”
医师对药童温言笑道，回瞬将那承载誓言与回忆的一树繁花再望一眼，领着这蹦蹦跳跳的女童向着山下不远那座“状如长龙”的城市继续前进。
————
“既然是为了调查察依娜尔东部地区‘龙脉混乱’的源头，而且艾丽安又认定那症结就出在青龙城……嗯，经妳这么一说，皇兄我事实上也确实老早就察觉到了城里的某种异样，只是那种感觉隐隐约约的，而且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准确形容出来的究竟是哪里异样……算了，干脆还是妳明天抽时间上街去亲眼看看吧，对魔力感觉更敏锐的妳说不定能够发现一些端倪呢。”
……
艾利奥鲁提出建议的那时是一副言之凿凿的神情，可是尽管艾丽安在月初的重逢之夜过后就一直依其所言每天穿梭于青龙城中的大街小巷四处调查……然而如今时至三月，在过去将近一整个月的漫长时间中，却是连一丁点儿可疑的蛛丝马迹都没能发现，这不禁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晨曦的朝阳，光耀大地，映入艾丽安眼中的青龙城街景也同平日一样，是一成不变的行人熙攘，热闹而且和睦，如果不是时而能够感受到空气中飘浮的微弱异质魔力粒子，蓝发少女觉得自己是很难将眼前这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与“混乱”之类的词汇联系起来的。
“啊呜！每天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晃，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嘛！我们究竟还要在青龙城里呆多久呢？”
为了表达自己对“江湖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感兴趣”，麟凰在唉声叹气，大声宣泄情绪。不过这位公主殿下嘴上是抱怨连连，意见多多，行动上倒表现得蛮诚实的，那一双眼珠是滴溜溜的转着将临街铺面里头的那一排排陈列商品的柜台紧紧盯着不说，还不时主动凑上前去，抓起见过没见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来好奇端详一番，并且从喉咙中挤出“啊”“哦”一类的表示惊叹的单音节。
街道另一头的佛斯跟日光石两个人当然也没闲着，艾丽安记得那对表兄妹在几分钟前似乎挤在某家摊位前，为了争夺某种名叫做“鲷鱼烧”的烤制食物进而“大打出手”？不过现在看来二人间的胜负应该是早已经分晓。
“哇咔咔！这下！总该！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
放声“奸笑”的日光石随手操着从摊子上抽出的一根长柄木勺，在跪地求饶的佛斯背上狠狠抽打着。只不过艾丽安也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还是自己这时候单纯的心理作用，她总觉“落魄贵族”那惨叫呻吟的可怜模样，与其说是痛苦，倒不如说是别有一番享受的在陶醉吧？
“啧啧啧，还是跟平常一样——一群毫无紧迫感的家伙呢！”
黑色的“恶意少女”两手从身后搭住艾丽安肩头坏笑揶揄着。虽然并不想过多理会这个“黑乎乎”的家伙，不过蓝发少女在这一回还是忍不住在脸上挂出一副略显无奈的淡淡笑意，故作自然的微微颔首，聊表赞同。
热闹街市上人声鼎沸……可是忽然！只听街口位置传来一声尖叫，整条街道上的气氛都在刹那间凝固。
“来人啊！快来人啊！太郎他！我家孩子太郎他……他……呜哇！”
来自妇人的凄厉哭嚎，很快将街上人群吸引过去，然而那团议论纷纷的人群才向着哭声刚一聚拢，立马就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惊惶的又退开来，保持距离了。
艾丽安跟在爱凑热闹的麟凰身后分开人群挤到了最前头，发现一位妇人正搂着一个仰躺在地抽搐不止的幼童，嚎啕大哭。
艾丽安下意识的打算走过去帮助这位六神无主的妇人，可是才刚举步欲迈，就被几位居民七手八脚从身后头给拽住了。
“去不得啊，姑娘！”这几位看出艾丽安用意的男女居民苦口婆心劝阻道，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将蓝发少女的胳膊死死扣住，那双眼瞳只往地上那口吐白沫的男童一瞟，立时就变得无比惊恐，浑身都跟着哆嗦起来。
“那可是瘟疫，是瘟疫啊！”
“瘟疫？”艾丽安略显惊讶的重复一句，话音未落，就见人群中接二连三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原来是又有好几位居民也跟那小男孩一样，瘫倒在地痉挛起来。
“哎呀！真的是瘟疫！”
“真的是瘟疫！”
“今年开年无事，原本以为疫情已经平息……”
“果然啊！果然还是那驱之不散的可怕瘟疫啊！”
“……”
惊恐与不安的情绪在骚动的人群中间急速蔓延开来，就连艾丽安都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些踌躇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纹饰独特的“蓝蝶家徽”突然就从艾丽安眼前一闪而过，待到少女的蓝瞬调整焦距看得真切之时，年长与年幼两个身着甚平（某种传统服装）的背影已经先后冲出人群，火速奔至倒地男童身前进行施救。
“是天野大夫……”
“天野医生来了……”
“那就是御三家中的天野吗……”
低沉的议论声在人群之中嗡嗡回响。
但见被称作“天野”的年长男子，心无旁骛直奔至症状最严重的男童跟前，单膝跪地。
“织句，点火，取针！”
天野医生从背上卸下药厨放在地面，一面着手检查着男童病情，一面不回头的向药童做出指示。
“好！”
女童马上点头答应，熟练地从药厨中翻出一樽盛有烈酒的玻璃小瓶来**一根棉线灯芯，引火点燃，再迅速从厨中抓出一团裹紧的布卷儿来，朝天一抛，刹那间，只见漫天银针反射阳光，犹如星罗棋布。
又见医生动作快如闪电，凌空取针，淬火消毒，寻穴扎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眼见着病发倒地的男童几乎是眨眼功夫就被扎成了一只刺猬。不过虽说表面上看去是触目生疼，实际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男童浑身的痉挛颤抖很快停止，先前急促的呼吸也渐趋平缓。
“织句，准备查看下一个病人！”
天野医生对药童下达进一步指示，稍待片刻，却发现女童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恼火。
“织句妳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如救火！”
“天野医生你看……是、是那些家伙……”
“那些家伙？”
医生顺着药童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猛缩，浑身一震。
————
一个面不改色迎战可怕瘟疫的男人，究竟是见到了什么才会显出如此惊愕的表情？
艾丽安怀揣着这个疑问，也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采药女童指向的地方。
“本教教主心系黎民，素以普渡苍生为己任。”
神官打扮的年迈男人领着三位巫女来到了人群正中心。
“教主前日夜观星象欲为百姓祈求福祉，却惊见天有异象，恐生祸端，故派遣我等弟子前来查看，果不其然，是疫魔再临啊！”
年迈神官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刻满了严峻，侍立于其左侧的一位白衣绯袴般若能面的巫女随即出列，将手头捧着的神乐铃摇得哗哗作响，对人们讲道。
“疫魔作祟散播瘟疫，寻常医师就算是医术再如何精湛，哪怕是妙手回春……恐怕治得了表面也始终难治根本！”
莫名警惕将药童护于身后的医师闻言脸色一沉，正欲上前据理反驳，不想又被神官右侧那位檀纸束发，精灵能面的巫女抢先发话。
这白衣蓝袴的巫女将手中御币左右摇晃着，像模像样的踏着神乐舞的步伐，开口唱道：“疫病再现，肆虐龙城，阴狠凶险，为祸苍生！”
年迈神官果断接回话来，正气禀然的宣讲道，“但是各位无需惊慌，我‘稻荷仙教’今日将在此略展神迹，请出我教真神——御灵狐仙，为在场诸人驱除疫魔，消灾解祸！”
“御灵狐仙？呐，艾丽安，妳知道什么‘御灵狐仙’是吗？”
麟凰满是好奇的扭过头来向艾丽安询问道，蓝发少女只是略微摇头，注意力则是再次随着人群中爆发出的阵阵惊叹声一道，集中在了第三位身披千早手执折扇，头戴花簪配前天冠的白狐能面巫女身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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