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与他的约定（夜之章）其八
“帝国政府的军士们，还有解放战线的战士们！双方都放下武器，停止这场无谓的战争！”
回响天际的话音，决心昭然的神态。
巡游于“天空圣城”上空的“黑板子”中，属于卡加迪亚第八皇子的那个身影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吸引着整块大陆上无数“仰望者们”的眼球。
那些仰视天际的目光们或是扼腕沉思，或是在相互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一例外的都在揣测着那“板中青年”在呼吁“双方停止战争”的同时，又将会道出怎样的一种“终结内战”的理由。
在遥远东方的察依娜尔联邦帝都，在那片气势恢宏的皇城“奉天城”中，在那座最是金碧辉煌的正殿外，立于高高的一百单八阶白玉阶梯顶端的圣人莫尔，突然将自己那眺望天空的目光给收回来了。
这位一身黑底锈金麒麟官服的右仆射眼角余光在刚才，无意中瞟见了一个令自己相当在意的影子。可正当他将视线的焦点向那神秘人影集中过去的时候，只见对方是不慌不忙的朝自己一招手，紧接着就闪过正殿长廊的几根廊柱，消失不见了？
右仆射不动声色地将距离自己不远的前先知赫尔迪斯一望，确信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当前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这边，于是就拿定主意地右手往左手心里轻轻一敲，再随便照身侧一抓，将碰巧经过的一个宦官给拉到自己这位置上来站着，全当做“临时顶替”，而自己则是脱离岗位，悄悄离开这正“仰望着”国际情势的百官队伍，轻手轻脚亦不失风度地往那影子消失的方向跟去。
踏着脚下平整的汉白玉石砖，穿过一根根漆着朱漆金粉画龙的廊柱，最后顺着长廊来到正殿右侧的尽头，拐过弯，与那貌似“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兜帽身影正面相对了。
“惊讶，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额上沁出一丝冷汗，圣人莫尔微倾着身子向神秘兜帽人鞠躬行礼，那姿态是朝圣者一般的虔诚，可脸上却是不知该“何颜以对”似的，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略有些生硬的复杂表情。
“最初，在协助赫尔迪斯阁下的‘苍蓝讨伐者计划’制造魂容器的那个时候，我的立场也跟那位阁下的另外几位先知同仁们一样，是持反对意见。”圣人坦言道，“一方面是不愿意见到他所提出的那个过于冒险的方案可能会造成的‘众多无谓牺牲’的情景，另一方面就是我在自己所假设的诸多‘后续可能性’预测之中，早已经考虑到的自己现在正面对的这种情况。”
“哼！看来，你这家伙似乎知道我是谁。”兜帽人说话的语调气呼呼的，就跟永远沉浸在愤怒中一般，带着几分冷戾。
“当然，而且我相信不光是我，整个大陆上但凡有读过历史的人们，谁都不会忘记您的大名。”莫尔故作镇定，将已经滑至脸颊的汗珠拭去，“是曾经的力量以及恐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反而催生出了‘神化的信仰’吗？至今仍旧于众多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这份近乎于狂热的执着，竟然强烈到了使您这个曾经最为先知所忌惮的存在，如今已然升华成为自己所最为痛恨的先知的程度……果然是不管事先预想到过多少次，都始终令人惊讶……更是使人不得不感慨着，觉得这是一种命运的讽刺。”
“得了！得了！”兜帽人恨然道，“我找人带路大老远的绕了几圈才来到这儿，并不是来听你这喜欢东躲西藏的狡猾家伙发表什么感言的！”
兜帽人没好气的说着，那遮掩面孔的深色斗篷向左一扭又往右一偏，似乎是正在以目光寻找她先前提到的那位替自己领路的家伙，可惜无果，于是就更加没好气的左手往腰上重重一叉，右手则是烦躁的挥动着，大声嚷出句“不管那个没用的废物了”，便接着以“不容拒绝”的凶狠口气，命令起来。
“据说是整块大陆上活的时间最长久，也是被誉为最接近‘先知存在’的圣人（姑且还是称呼你一声‘圣人’吧）——莫尔！我要你这家伙替我准备一样东西！而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是。一切都谨遵伟大先知之所愿。”身披察依娜尔官袍的圣人答应得无比干脆，一双眼睛是趁着再度弯腰鞠躬的这当儿往察依娜尔群臣肃立的那个方向一瞄，饶有深意的微微虚起来了。
“为肩负‘世间调律重任’的先知们从旁提供协助，本身就是我为自己定下的宗旨。而且……虽然站在友人的立场上十分过意不去，但现在也差不多该是到了与那位既舍弃先知身份又忘记自己初衷的赫尔迪斯阁下，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
借助悬浮于空中巡回游弋的飞空艇，卡加迪亚第八皇子的讲演得以顺利的在整块大陆上的大多数区域同步进行。而眼下，虽然有些差别，不过在这座洁净澄明的先知殿堂，在这殿堂正中微微闪烁的这巨幅半透明影像的里面，这时候也确实正在“转播”着同样的画面。
从始至终一直认真关注着卡加迪亚局势走向的银发女性先知，正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影像，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正悄然发生的异状。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自殿堂地板方砖的缝隙间涌出来了。无声无息，源源不断，先是十分不明显的四下飘散着，接着就开始慢慢汇聚到一处，体积是渐渐的越积越大，进而又缓缓旋转起来，最后形成为一团漆黑又深邃的“混沌旋涡”。
匪夷所思，一副完整的人类骨架子“挣扎”着，从那旋涡中心悄悄挤出来了。
一开始是脆弱不堪，几欲散架的枯槁模样，不过只是僵硬的原地摇晃过几下，就仿佛突然“精神一振”，竟然迈开手脚，活动起来了。
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自那两排惨白肋骨之间生长出来了；赤色的血管以及白色的经络也犹如蔓藤一般，沿着骨骼伸展着、缠绕着，爬满全身了；再在那血络的外头牵出肌肉，又在那肌肉的外头覆上皮肤。
最后，当女先知终于蓦然警觉的时候，站在这位银发银眼的独臂女性近处的，已经不再是鬼气森森的狰狞骨骸，而是一位双手抱拳，脸上笑容灿烂得几乎放出光来的察依娜尔书生打扮的男子了。
“哎呀、哎呀？本来是终于将那位阁下送到了目的地，顺带着想要到处走一走，随便逛一逛的。却不想，貌似迷路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来呐。”
书生样男子向女先知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地躬身一拜到地，一双磨砂玻璃般了无生气的黑瞳是在略微虚开的那两条眼缝间一滑，仿佛罕有的锁定了焦点似的一定，再一瞄，有些许感情的光泽泛将起来，转而一闪即逝。
“迷路？别开玩笑了。”女先知不多想直接就一口否定，“这座集会场所本身是基于人类对先知的信仰所衍生构建出的半虚幻产物，而且殿堂外部还拥有我辈同仁们曾经施加的数重结界之加护，除非得到我等先知的应允，寻常人类别说是踏足此地，就连近在咫尺都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的存在。”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女先知一脸狐疑的警惕发问。
“是啊，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我，又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呢？”瘦弱的“书生”笑嘻嘻地反问一句，踱着步子开始在殿中晃悠着，饶有兴趣的到处“参观”起来。
我辈认识这个人……
这种“肯定又不太敢肯定”感觉已经在女先知心间萦绕多时。
银发女性总觉得自己在过去曾经见过视野中的这个察依娜尔男子，并不是两年前“西北之乱”的那个时候透过半透明影像偶然观察到的那次，应该还在更早以前。
静下心来，将记忆仔细梳理……
好像是比“百年战争”那时期还要久远的过去……
似乎是比“讨伐恶意”那时候还要早上许多年……
好好的回想……
在那更加久远的过去……
在那更加久远的过去的过去……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究竟是……
……
啊！难不成是那时候的？！
包含着“火焰与杀戮”的一幅回忆画面飞速闪过脑海，虽然其中的大多数细节都由于岁月的蹉跎而变得十分模糊，可唯独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在那褪色的记忆中，凸显得尤为清晰——伤感的流干了眼泪，在无奈中渐渐变成怨恨，又在怨恨中渐渐变得冷漠，失去了正气，褪去了光彩，变得再也映不出任何事物的影子，麻木不仁……
“我辈想起来了！曾经作为我等先知最得力协助者的你，确实拥有进入殿堂的资格。”女先知面色恍然，转而黯淡下去，“可是最后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使你变成了彷徨徘徊于世间的，为逝者与过去所束缚的‘亡灵’。”
“呀，想不到尊贵如阁下这般，竟然还记得沈某这等身份卑贱如虫豸之辈，真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弱书生”脸上“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可悲，即便是历经数百年岁月，也仍旧无法冲淡你所抱着那份疯狂的执念吗？”
“有明确追求才能算是个‘有志向’的人嘛！况且阁下只需要将您们曾经从沈某这里取走的那样东西归还于我，没准儿，我这‘亡灵’立马就会怨念全消超度成佛呢！（小声：不过谅您们也不可能轻易归还便是了。）”
兀自嬉笑一番，逛到殿堂中央影像跟前的“弱书生”停下脚步了。
“哦呀？果然是‘心系和平的先知’，阁下也正在关注着卡国（卡加迪亚帝国）之战事发展呢！”察依娜尔男子故作敬佩的说道，伸出两手在虚空中比划着飞快结出个手印，照着半透明影像一角一拍，便立时有另一幅画面“蔓延”出来，眨眼功夫就将原有的影像区域侵蚀大半。
“难得的机会，不若就让我等先将那战事放于一边，一同将此人观察一番如何？”
“哦呀？看起来，阁下似乎也对这位贝塔小妹相当感兴趣啊？”
“这也难怪，毕竟阁下与她，相、当、神、似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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