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与他的约定（昼之章）其七
2月29日的天空，多云，再加上地面那些为火焰所燃尽的尘埃随着气流升腾，使得那原本就只能勉强挤出云缝洒落的一丝天光，在这个时候看来，是变得更加灰蒙蒙的，暗淡而且模糊，越发的“不亲切”了。
几个小时前由费罗夫将军重新放飞的那只猎隼，现在突破云层重回到了“天空圣城”的上空，也不知道是本身光线使然，还是被尘烟给熏的，总之是给人一种更加“灰头土脸”的感觉了。那对灰色的羽翼在上下拍动着，貌似带着几分长途飞行的疲惫，倒也仍旧有力便是了。
这灰色的猎隼飞快地掠过王都高耸的第一环城墙，原本是游刃有余的将几支零星弩箭灵巧避过，那双鸟瞬瞳孔是刚放松下来一放大，结果就被瞬间越过眼前的一个竟然比自己 “飞得还要高”的黑影所猛然带起的气流给弄得一阵颠簸，这当下就又给惊吓得剧烈收缩起来。
记得那位以精湛华丽的枪术以及所持的“先知之力”闻名于世的，传说中之佣兵——卢克斯·洛伦索，那位布拉索尔帝国英雄，在其尚在世的那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席话。
他曾说，“在我看来，英雄，顶多只是一个头衔，只能算是一种称谓。那只是在众人面前起到一种表率的作用，只是一种指引众人前进方向的‘象征物’而已。但是如果只靠英雄一个人，那哪怕他自身拥有以一敌百，甚至一骑当千的实力……想要仅凭一己之力打赢一场战争？局部优势尚可，要说整体嘛……恐怕结果将会是徒然。”
墨绿色的前讨伐者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非常直白——个人能力不论再如何突出，都无法只靠自己这个“个体”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
佣兵英雄所说的话，固然正确，整支军队团体协作良好所取得的战果往往优于个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事实上，关于“个人能力能否左右战局”这一点，还是应该结合实际情况，做实际考虑的。
贝塔，这位一头银白长发散乱微翘的女孩子，这会儿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嗷呜！无名这个坏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这“哀嚎”的女生在没好气的抱怨着，拿手拭着自己头顶上印着的那只灰扑扑的脚印，而刚刚从大后方以足尖轻点着沿途兵士们肩甲（唯独是一脚结结实实踏在银发女孩头顶）华丽登场的察依娜尔剑客，在这个时候，已经早就三两步的蹬着“爬城梯”，飞身杀入敌阵了。
这自负的黑衣青年，仿佛就是要故意突出“个人能力”似的，操着棍子般的细剑，耍着行云流水的剑法，只见那衣袂飘飘的身影是时而凌空翻腾，时而旋转滑闪，时而疾步突进，时而又点地后跃……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无不冷峻锋锐，但却也在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背后，又不乏洞察万物的谨慎。
“莫名中招”的贝塔这时候非常不服气，可是同时又不得不服气，因为城墙之上你攻我挡，僵持了整整三天的僵局，居然还真的就随着擅长“飞檐走壁”的察依娜尔剑客，这个赶来增援的“个体”的加入，渐渐被打破了。
“好！政府军的守备力度明显被削弱了！就让我军趁着这个势头，一鼓作气攻破王都的城门！”
听着像是“日光石”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前面还是后面传过来了，贝塔周遭拥挤的人潮是立时整个沸腾起来，发出振奋的呼声，向前推进了。
“哦！”
被夹在人海中“随波逐流”的银发女孩本来也是跟风的响应一声，打算跟着（被夹带着）前进的。然而没想到才刚往前迈进一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与世隔离”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咔！
虽然只是个拟声词，不过贝塔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这样。
就跟怀表内部的齿轮在正常走动的过程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这整个世界的时间流动，似乎毫无征兆的就戛然而止了！
景象，还是周遭那片战火纷飞的景象，只是跟忽然断裂的胶片一样，莫名的全部定格了，安静了，仿佛变成一张褪去了色彩，毫无生气的黑白老照片了！？
“……”
贝塔现在是这个静止褪色的世界中唯一一个带有颜色并且能够随意活动的人了，只不过却由于突然被卷入“怪奇现象”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而就也跟静止了一般，兀自带着一脸“惊奇得合不拢嘴”的呆呆滑稽相，保持着刚才那跨出一步而且险些跌倒的搞笑姿态，拄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哦，哦，暂且稍等，刚才提到的“唯一”貌似有些言之过早。
应该是很愤怒的某个人从鼻腔里哼出很响一声，两个能够活动的，有颜色的身影，一先一后的“凭空出现”在银发女孩视野之中。
“这就是你这家伙口头吹的‘方便移动的秘术’？头一次传送到了西北蛮子窝里，这回又到了卡加迪亚！哼！真不知道是你这家伙本身就这点儿能耐，还是说，纯粹是故意！”
走前头的兜帽女人恨道，那咬牙切齿的姿态，不禁使人怀疑她是否一直都沉浸在永无止境的盛怒中一般，咄咄逼人。
再看跟在后面的那位酷似察依娜尔书生打扮的人士——不住的赔着不是，点着头哈着腰，不断做着揖。这不论是语调还是举止，在任何人听来、看来，都别提有多么的诚恳了。只是这位贝塔一眼就认出与自己阔别已久的故人，此时脸上挂着的那副一尘不变的灿烂的笑容，恐怕也只有此刻正对其面的银发女孩自己，才能够从中觉察出一丝物极必反的违和吧。
“哦呀？哦呀？‘真、是、巧、遇’，这位标致姑娘，不是久别重逢的贝塔小妹又是何人？”
“弱书生”发现了呆愣原地的银发女生，嬉笑得更加灿烂，就连眯起来的一双招子这时候都隙开一条缝来。
这男子两手抱拳作揖，极为亲切的向前凑近几步，瞧那热情样子，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叙旧之言”打算摆讲出来。
不过还没等到反应过来的贝塔勉强也露出个笑脸，扬起手来挥一挥打打招呼，察依娜尔书生那“双目无神”微笑凑近的身影，就被其前方的兜帽女人蛮横一挪步子，给全部遮挡完了。
现在换成兜帽女人向银发女孩逼近了，边走边抒发着怒气。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看不见面孔的兜帽一字一句地说道，“许下承诺又久未兑现的废物所认识的家伙，果然也只是个连简单使命都忘得一干二净的，更没用的废品！”
这神秘女人已然踱到贝塔面前了，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有意的，单手叉起腰来，摆出一副威严又傲慢的姿态来，就仿佛眼前的银发女孩只是一只不起眼的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的俯瞰起来。
“一个既无经验又浑不自知的家伙，只凭自己脑中储存的一点点可怜知识，就妄想着要‘造物’！真是夜郎自大、愚昧之极！”
暴躁的声调怒斥一阵，仿佛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耐着自己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声音变得相对缓和了一些。
“我的耐心可不像那些虚伪家伙们那么好！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儿，又正好遇上了！那就当是顺个便，让我大发慈悲的将交代过的使命，再对妳这个做出来不到两天就被废弃的残次品，重复一遍！妳可得心怀感激的给我听好了！要是这回再敢忘了……嗯？妳这家伙究竟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亦或只是迟钝得至今都从来不曾注意到？不过算了，结果反正都一样！而且对废品寄予过高的期望，到头来也往往只会得到更大的失望……总之这次对妳来说是最后的机会！”
“完成我所交付的使命，就是完成先知所赋予的使命。（妳）就给我好好的尽己所能，好歹，也算是完成自己（妳）那幼稚的心愿！做出一件能够使自己这榆木脑袋里装着的那个所谓的‘母亲’承认自己，夸奖自己，为自己感到骄傲的事情来吧！”
……
……
如今的“天空圣城”第一环城墙，就仿如一条界限分明的“分隔线”一般，将这座卡加迪亚帝国王都的城内外，一分为二，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侧是兵荒马乱，涂满鲜血，充斥着战争与死亡的杀戮情景，而另一侧，却是人来人往，讨价还价的市井景象，一如平日的祥和，甚至一反往常的热闹……
有些自诩的观察者们，可能这时候会摆出一副“什么都明白”的博学嘴脸，跳出来说话了。他们会指出这种情形实际上只是一种“危机效应”，就好比是人所遭遇的情况越是危急，那表现得就反而越是冷静一样。这眼前此时所呈现出的安宁，也恰恰只是因为王都居民们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中的焦虑与不安所刻意营造出的一种“一切如常”的气氛罢了，只是一种假象，一种自我欺骗而已。
这些好事者们的分析也许是对的，不过事实上谁又能肯定呢？“读心术”一类传说中的魔法早就被考证为杜撰，就连被歌颂为“万能”的先知们都无法知悉跪拜于其脚下，坦诚祈祷的信徒们心中之真正想法，又更何况是普通人呢？
……
“所以啊，以我个人的建议。诸君在听到诸如此类‘洞悉一切’的睿智言论的时候，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需要听一听，再笑一笑，全当成一个故事，这样就一切都搞定了！”
依旧是午后时分，依旧是这间“中规中矩”的甜品店，依旧是临街靠窗的双人位置，也仍旧是相对坐定的两个人。
佛斯（fourth）——这位一脸胡渣衣着邋遢的“落魄贵族”，扯着嗓门儿普及完自己所掌握的“个人经验”，从自己座位上优雅站起身来，洋洋自得的面向周遭转上一圈，又礼貌地微鞠一躬，一面嘴上在谦虚的说着“谢谢”，一面在脸上又不出所料的骄傲得笑开了花。
关于“落魄贵族”的性格特点，艾丽安已经通过初识并且每天都在甜品店里碰头的这几天观察，大致了解，差不多见怪不怪了。她觉得佛斯是一个与肩负使命的自己几分相同，又完全不同的“矛盾之人”，既傲慢又谦逊，既粗鲁又谨细，虽然不知道是否是街边传闻所说的“家道中落”促成他这种古怪的性情……不过话又说回来，总是摆出苦瓜脸对艾丽安抱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个男人，在蓝发少女看来，又似乎掌握着“比任何人都要丰富的知识以及情报”。
没错，佛斯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得仿佛就连其本身都作为矛盾的存在。
“那个，佛斯先生，关于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讨论的那个‘苍蓝之人’。”
苍**孩觉得聊天的主题差不多可以从闲话切回正题了，不过“落魄贵族” 这边看来倒似乎还想要“再玩一把”。
“难得的下午茶时间，不冲饮一杯红茶，怎么行呢？”
佛斯说道，只见左手是掐准了时间照身侧一伸，将正好经过的女仆装服务生拦住，右手则是电光火石一般，飞快探出来抓住“女仆”双手端着的茶具托盘一拖，并且在中间过程中还不忘着“优雅”地在对方胸前“揩一把油”。
……
“刚才说到哪了？对了红茶、红茶。”
理所当然，服务生双手捂胸，惊叫着逃走了。一侧脸颊印着五根“红道道”的“落魄贵族”则是将那飞快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背影目送一程，那“右爪”是邪恶的握了握，便将脸上“回味陶醉”的表情一收，打了个哈哈，换上一副严肃的“圣人样貌”坐回位置了。
“红茶，不论是冲泡还是品尝，都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落魄贵族”正襟危坐，左手从托盘中执起一只茶杯来摆在身前，右手则提起茶壶来沿着杯壁轻轻注满一小杯茶水来，在这之后，又正经八百地放下茶壶操起一根银色金属小茶勺来，以极其专业的动作从托盘上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之中舀出各种色彩的粉末或是液体来，加入茶水中优雅搅拌着，使之充分融合。
不多时。
“秘制！皇家午后红茶！”
“落魄贵族”很快便得意的如此介绍道，将一杯“色香俱全”然而却使观者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胆量来“品评其味”的液体摆到蓝发少女面前。
“谢……谢谢……”
蓝发少女礼貌点头致谢，“兴致盎然”地将色彩艳丽的“红茶”认真欣赏（观察）一番，随后便十二万分小心地支出一根食指来，将这白瓷小茶杯给推着，生怕溅出一滴的，缓缓移动到自己视线外头了。
“那、那么，佛斯先生，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刚才提到的关于‘苍蓝之人’这个正题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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