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学塾再往前,有一座豪门大宅临街而建,便是董家大宅。
董家商人是小镇一等一的有钱人,据说祖上还出过一位位高权重的六部侍郎,只是大家都这样传,却无从查证而已。既是富贵人家,门户自然亮堂,门口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睁,不动自威,厚重木门上的铜锁三两年一换新,太阳一照便熠熠生辉,门上匾额书写董宅二字,金钩银画,好不气派。
董宅大门前站着一个粉裙小姑娘,初春时节天气尚未完全转暖,小姑娘似是十分怕冷,依旧穿着棉袄,两只手缩在袖中取暖,在那里东张西望。待看到付南生后,她便走下台阶,招手让付南生过来。
付南生走到她面前,小姑娘又朝左右望了望,这才用两根手指头从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张青色的信笺来。
付南生同样张望了一下,从小姑娘手中接过信笺,塞进衣怀中放好,又听着眼前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富家姑娘说道:“付南生,最近家里看的紧,我可能不能再写信了,情况我都写在里面了,你一定要把信交给他。”
付南生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明白,又说道:“流莹姑娘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妥的,信一定交到槐哥儿手里,话也给你带到。”
粉裙姑娘嘴角含笑,说道:“那我就先谢过你了。付南生,一直以来真是麻烦你了。”
付南生摆手道:“哪儿的话,这有什么可麻烦的。再说了,给你跟槐哥儿跑跑腿,这也是应该的。流莹姑娘,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做午饭,你要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粉裙姑娘点点头。两人挥手告别,付南生揣着怀里的信笺,脚步匆匆的离开。
董流莹站在自家门前的石狮旁,目光顺着付南生离开的方向,拐出大道,又透过无数屋宅,仿佛一下就看到了八角巷里两座合而为一的院落,一名少年正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时不时对着老天骂两句娘,又翻过身去打起盹来。
只是看着看着,蓦地便红了眼睛。
生来怕冷,总是温柔含笑的粉裙小姑娘,最后还是只能不舍地收回目光,闪身返回大宅。
……
踏上八角巷的泥土路,付南生的脚步依然匆匆。家里那位可还一直等着呢,到时肯定又免不了几句唠叨和牢骚,虽然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总还是少听为妙。
推开院门,果不其然,赵槐阴正披着短褂,躺在椅子上翻着他那本前天刚花了十文钱买来的话本,一看见付南生便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哟,我们付大官人还舍得回来啊,我还以为您今天要在外面厮混上一整天呢,说不得连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付南生咧开嘴笑了笑,关上院门,跟没听见似的一句话都没有反驳,走上前去,把怀中的信笺掏出来递给赵槐阴,吊儿郎当的少年赶紧扔下话本接过来。付南生又把粉裙小姑娘的话转告给赵槐阴,然后走向院东面的灶台开始准备午饭。
赵槐阴打开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道:“对了,付南生,今天早上我碗里怎么少了一颗枣啊?”
勤勤恳恳的小少年正在舀水的手一僵,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赵槐阴见他不说话,挑眉道:“你该不会给那小丫头片子了吧?”
少年埋头淘米,还是不说话。
赵槐阴见状冷笑道:“你怎么不把自己那两颗也给她?”
少年愈发赧颜,答非所问道:“当初我们定好了的,一天五颗红枣,不能多也不能少。”
比付南生大了三岁的少年读书人到底是聪明,很快就想通了真相,气笑道:“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说罢也没再追究,而是把头扭回去开始看信。
赵槐阴看信的时候倒是挺安静的,付南生则是不太敢吭声,只管闷头蒸饭。
过了一会儿,赵槐阴抬起头,把手中的信笺按照原样对折起来,又望着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欸,付南生?”
“嗯?”
“你说,我俩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付南生放下正在切菜的刀,仔细想了想,说道:“槐哥儿,照我看啊,你跟流莹姑娘互相喜欢……哪个词怎么说来着?”
“两情相悦。”
“对,两情相悦。既然是这样,按理说应该能成,大不了就入赘呗,我想你也不在乎这种事。可董家财大势大,听说在咱们整个郡县里头也算是最有钱的几家之一,就怕流莹姑娘的那些长辈们喜欢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嫌弃咱们家,因此而从中阻挠。我知道其实你有钱,可人家董家也不差钱啊,所以最紧要的还是要弄个管用点的身份才行。”
对其中各种缘由其实早已心知肚明的读书少年撇撇嘴继续看天,只是看着看着就又发起了愁,他苦着脸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要生米煮成熟饭?这要搁那边儿可就是犯罪了,妥妥的三年起步啊。”
一旁的付南生拿着锅铲呆若木鸡。一半是被前一句话给惊的,另一半则是听不懂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少年读书人经常语出惊人,付南生呆滞片刻后便恢复正常,对于这个一起生活的同伴所说的胡言乱语也不甚在意。
赵槐阴重新躺回椅子上,两只手枕在脑后,愁眉苦脸,眼睛依然望着天,嘴巴还是停不住,“她还这么小,当初我是怎么下得去手的?真是造孽啊。”
付南生往灶火里添了两根柴插嘴道:“不小了,流莹姑娘今年都十六了,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
赵槐阴叹了口气,对此没有做什么评论。
这时,小巷里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悠扬琴声,婉转动听,声音虽小,却似玉盘一样清脆,竟压得四周悄然无声,付南生闭上眼睛,侧耳倾听,赵槐阴则翘着腿,用手指在竹椅上轻轻打着拍子。
小院里,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谁都不肯再言语。
待到一曲终了,琴声稍停,余音却如缕一般袅袅不绝。付南生尚在回味之中,却突然听到躺椅上的少年郎猛地一拍大腿,不禁疑惑的睁开眼睛。
赵槐阴在躺椅上扒着脑袋向后看去,说道:“付南生,上次招待李老头的酒还有没……算了,那酒太便宜,一会儿吃完饭,你赶紧去王婆的酒肆那儿买一坛桃花酿回来,记住,要五年窖藏的。”
付南生应下此事,又问道:“你要这么好的酒做什么?”
赵槐阴摸着鼻子笑道:“请人办事当然得拿点儿东西出来,不过我也就是意思意思……总之这事你别管,我自有用处。”
十两银子一坛的桃花酿,那也叫意思意思?付南生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就觉得肉疼。但是肉疼归肉疼,既然赵槐阴说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说到底,反正身份成谜的少年读书人也不差这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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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晕微弱的太阳底下,风雪不休的巍巍雪山拔然挺矗。其间一座浩然无比的巨大宫殿坐落峰顶,以一道细线圈定为界,界外雪狂风骤,界内却风平浪静,只是地面那厚厚的雪层仍然积年不消。万级石阶顺势铺垫而下,两旁白茫茫了无尽头。
山腰间兀自突出一个小黑点,近处一看,原是一位发如浓墨的白衣书生。青年书生面如白玉,相貌英俊,左右腰间分别挎着一把带鞘长剑和一个青色的酒葫芦,任凭风吹雪打也依然背手而行,迎风直上,潇洒自如,宛若神人。
只是那眉眼之间虽神态如常,却有一层薄霜凝结在上,不知怎的,光是看着便觉寒意刺骨。
青年书生对此甘之如饴,时不时抬头向着山顶望望,微笑一下,便继续这无穷无尽的登山之路。从此处茫茫雪地往上不知多少里,才终于看到那黑色的通天石阶,一级一级细细数去,竟真有万级之多。
石阶尽头的浩然宫殿内,一名体态婀娜的宫装女子倚在窗口,狭长的美目望向窗外,视线透过漫天风雪直达山腰。宫装女子身后站着一个红眸小童,肤白胜雪,长得粉雕玉砌,好不可爱。
宫装女子凝视良久后,面露讥讽,冷笑道:“不过一介书生,不去好好读书做学问,偏偏想着学人家舞刀弄剑,真是不知好歹。”
宫装女子身后的可爱小童怯生生说道:“师祖,也不能这样说,那李青山好歹是圣人学生,剑道天赋也是极为超绝,听说东边儿那座剑冢里的好几位老祖都对他赞赏有加。不敢说一定能拔出那把剑,好歹有点资格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您总这么把人家挡在门外也不太好,啥时候能给人放进来?
宫装女子伸手打了个呵欠,冷笑之意更甚,“他若真的天赋超绝,何不一剑劈了这山路自己上来?”
可爱小童偷偷擦了擦冷汗,心想这哪儿是说劈就能劈的,您这不是刁难人吗。
突然,宫装女子转过身来看向可爱小童,面无表情说道:“我知道因为你师父的原因,你会觉得李青山人很好,我也不反对你和他亲近,但是你给我记好了,儒家的内部争端不是你能参与的,我也不行,如果到时候真把整个大雪宫拉进去了,我第一个清理门户!”
儒家学派间的大道之争,水深得很,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脱身,到时说不得整副身家都会赔在里头。
生有一双红眸的可爱小童脖子一缩,委屈得不行,哪里还敢再言语。
宫装女子转回身继续望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你小师叔有消息了吗?”
胆小无比的可爱小童小心翼翼答道:“回师祖,小师叔暂时没有消息传回,要不……催一催?”
喜怒无常的大雪宫宫主沉默片刻,说道:“不必了,你传讯他一声,就说最近东土龙虎山会举行一个大典,让他代表宫里去一趟。至于那个孩子的事……先放一放吧。”
可爱小童如获大赦,领命而去,实在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早已不再年轻的宫装女子望着窗外失神良久,似是忆起了许多往事一样,目光飘忽及向远方。她伸出纤手扶住窗棂,怅然问道:“大道如此飘渺难寻,你们二人这样执着,真的值得吗?”
只是天地间再无人应答。
大雪山之外另有三千雪山,飘雪不断,一片白茫茫不知何时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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