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与医生（十六）
伊叠好自己的衣服，将它们收进旅行箱，然后光着脚丫跑到林凌的房间，安静地靠在门边看着里面忙碌的男人。
“哥哥……”
“嗯，收拾完了吗？”黑发青年招手让她过来，伸出手揉着她的脑袋。
“嗯呢，想要帮忙。”她拉着裙角，低着头，声音细细的。
“那还要麻烦你了。”过了会儿他却又皱了皱眉头，将她抱了起来，用手指刮了一下伊的小鼻子，“又忘记了穿鞋了吧？”
“唔！”伊红着脸坐在床上，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脚丫，阵阵瘙痒感让她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身体，“忘记了……对不起。”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呢。”林凌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泛起一阵波澜，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咳咳……我去给你拿鞋子过来吧。帮我收拾一下衣服。”
“嗯呢。”见到林凌离开后，伊跪坐在床上，乖乖地叠着床上堆成一团乱的衣服。她很乐意这么做，倒不若说她为能够帮到林凌的忙而感到很高兴，毕竟这样就能够多靠近林凌了——
“诶？”她拿起一件灰色的外套，样式是这么的熟悉。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就是当时林凌一开始拿给她穿的衣服。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扔掉，明明对于林凌来说已经小了很多而难以穿上了。
伊鬼使神差地再次将这件外套穿在身上，和以前没有变化，依然是需要很费力地才能穿好，依然是袖子长出一大截，领口也大得很。又一次将她衬托得娇小。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是现在的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已经找到了心中所属之物。
也找到了所属之人了。
“笑得这么开心，想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伊刚想要说出她想的事情，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那熟悉的东方人面孔，已经听见那温和的声音。
“啊！啊……没，没什么，只是……”脸上一阵臊热，伊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最后还是用牙齿咬了咬舌尖，艰难地开了口，“只是……唔，这件衣服，就想到了一开始遇到主……哥哥的时候。”
“是吗……这件衣服啊……想起来确实是出门给你买衣服的那次，怕你受冻就给你穿上的呢。”林凌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伊的拖鞋放到床边，然后就打量着坐在床上的小家伙。
“你很喜欢这件衣服吗？”
林凌看见她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哥哥可以……不丢掉它吗？”她的小手抓着衣袖，捂着自己热得滚烫的脸。
“当然可以，送给你了。”
“呜诶！？”对这样回答，伊倒是感觉到有些诧异，然后就被捏了一下脸蛋。
“不是喜欢吗？刚好我也穿不下了。”看着伊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的脸颊，林凌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地扭开了头，“嘛……你穿着也蛮可爱的。”
“呜！可，可爱什么的——嘎呜！”
这下好了，不仅害羞地说不出话来，貌似还咬了舌头。这个样子看起来又可爱有好笑，惹人想要去欺负一番才好。
“快去收拾衣服吧。”依然是带着笑容，林凌整理手中的东西，十分谨慎地将它们放在旅行箱里妥善保存，不容得有半点疏忽。
“……”她也就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呜，哥哥，那个……”她的手连带着衣袖，指了指那一卷画纸，似乎里面还画着什么。林凌没有阻拦她好奇地拿了起来，画纸缓缓展开，里面的素描画也显现出来了。让林伊惊讶地合不拢嘴的并不是画的内容，而是右下角的字体优美的署名——林凌。
“哥哥画的？”
“是啊。”愣了一秒后就回答了，但是林凌很没有看着伊，而是低头茫茫然地翻找着东西，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他的眼神开始黯淡下来，但是没有被伊察觉到。
“哥哥画的……很好看。哥哥原来也会画画？”带着羡慕或者说是“瞻仰大佬”的眼光，她很小心地卷好画纸，将她交给林凌。小脑袋还凑过去看着他收拾的东西——她大概能够辨别出哪些是一些绘画工具，像是画笔，铅笔，橡皮什么的。
“是呢，以前学过一点吧，已经很久没有画过了。”林凌露出一丝苦笑，整个人看上去颓然了很多。明明才只是二十多岁却更像一个中年大叔。他揉着那颗脑袋，慢慢关上了行李箱。
“收拾好了吗？”
“嗯嗯。”她乖巧地鸭子坐在床上，长发散开，垂在身边，像是一朵黑色的花，又或者像是精美的霓虹国人偶。
黑发似乎太长了，还没有去修剪。伊的头发近乎垂到了小腿处，在生活上还是有很多不便。她已经很多次哭着说自己的头发又因为什么东西卡住了。
找个机会去剪一剪头发吧？
“那走吧，别让玛丽等着急了。”
“好的。”
……
关好房门的林凌拉起她的手，而伊还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房间的木门。拉着林凌的手掌，以及提着自己行李箱的伊，似乎还在想些什么事情。
“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声音细细的，还带着一些沙哑和鼻音。
但是这种声音，却让林凌一次又一次地心软，那种什么事情都会满足她的心软。
“当然，我们有时间就会回来。”林凌蹲了下来，微微仰视她的眼睛，温柔地揉了揉她有些发凉的耳朵，“毕竟我最喜欢这里了——”
“因为在这里，我遇见了你。”
哥哥亲吻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
——
莉琉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许多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女仆们，女仆长米兰，老管家，以及她最喜欢的人，林凌。人群后面是一个木画架，上面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
她露出笑容，眼里泛着光。
莉琉让女仆长与老管家留在房间里，其他人都在外面等候着，林凌也不例外。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墙边看着地面。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突然能听到几声诧异的惊呼声，但是很快就平息下去。
咔嚓——
门开了，出来的两个人都在望着他——那种复杂的眼神着实让他感到不自在。
“大小姐，让你进去。”米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
少女带着期待的眼神，躺在床上看着那幅画。
“林凌，画完它吧……”
“……好。”他的手有些发抖，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拿起了画笔。
时间在流逝，秒针在走动。
“呐，林凌。”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嗯？我在听。”
“死是什么感觉……”
少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就像是连续的动画中多了一帧静止的画面。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允许你去体验。”林凌头一次带着严厉的语气和莉琉说话，当然在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他也被自己的语气给吓到了。
“噗呲——笨蛋……天空的蓝色还需要再深一些……”莉琉轻声说道，“因为是晚上，颜色要接近深黑。”
她望着林凌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是的呢，你喜欢深蓝色。那么月亮呢？是亮色调吧？”林凌加快绘画的速度，他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他必须抓紧，尽快完成这幅画。
“嗯哼……米黄色的？还要再浅一些……星星是看不见了，因为被月光挡住……”她感觉到沉重的睡意，困倦到觉得自己会一睡不醒，上下眼皮都忍不住在打架，但是她依然撑着去看那幅画，去看那个人。“没有路灯，小道只有细碎的月光，不需要太多光亮……”
夜晚，就应该眼前一片黑暗，像她现在一样。她行走在黑暗中，不需要看清眼前有何物。
她已然看不见了，但是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又还是闭上了。
又黑又冷……
“花呢？不如是紫罗兰吧？”林凌没有停下来，一边画一边向身后的她询问，尽可能的按照莉琉的想法去完成这幅画，“你喜欢的是含苞待放的模样吧？”
“……”
没有回应。
不管声音多么微小，只要是莉琉的声音，他都能听到。而这次，身后却不声不响。
一个糟糕的念头闪过，他的手腕忽然一抖，开始绽放的花朵骤然枯萎凋零。他放下了画笔和调色板，慢慢地转过身来，然后缓缓地向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莉琉。”
床上的人儿轻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良久的沉默，犹如一座雕像的林凌终于动了，他伸出手握住了睡美人的手。林凌能够感觉到那只手有些冰凉了。
他又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
林凌推开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但是姿态犹如行尸走肉。他离开了房间，走向楼梯口。他想要上天台去抽根烟——那里是唯一不是禁烟区的地方。
熟识的人们冲进房间，始终背对着他。
几秒后，哭喊声响起。
——
——
“先生，太太，城镇到了。”司机摇醒了坐在后座入睡的三人。
林凌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带着少许歉意付了费，拉着还有些倦意的两人离开车子，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远去。
呼——
清凉的风迎面而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那么？林凌你要去看看她吗？”玛丽很耐心地询问他。
“嗯，你呢？”
“我还是……先回医院吧……”青发少女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那，我先走啦，拜拜。”
“嗯，走吧，伊。”
“嗯呢……我们去哪？”伊晃了晃脑袋，才将瞌睡虫踢开。
林凌没有回答她，而是拉着她向前走。即使很久没有回来过，林凌都能找到熟悉的路，然后找到熟悉的地方。
属于加德纳家族的庄园。
他按了一下门铃，很快就有人出来开门。
“米兰女仆长，好久不见……”
“啊……是林凌！”那位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女性瞪大了眼睛，还特地去揉一揉避免自己出现幻觉。
“我回来了。”林凌依然带着笑容，而在旁的伊还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性。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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