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赢得了大挑战在精神上变得软塌塌的晓收在怀里，安静地听她述说自己的经历。
在倒下之后，我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脱离梦境，而是由于游戏机制进入了旁观状态，晓的每一个决断都被我看在眼里，从她那里得到了更加具体的解说后，我深深地为这个孩子的决心和执行力折服。
相对的我真是没派上什么用场啊…能看到好结局全托晓的福。如果这个结局就是筱雅所说的“人性”，我倒确实没法否认。人人都有痛苦的经历，想随手忘掉的人有，放不下过去一直用过错惩罚自己的人有，选择背负着黑色继续生活的人也有。
我稍微有点想成为第三类人了。
“魔王殿，能把今天的时间当奖励送给晓吗？”
在晓磨蹭身体从我怀里挤出去的时候，我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当然，能问问原因吗？”我回复。
“因为想知道魔王殿的过去，跟洛华姐姐的。她讲故事很有趣，晓很喜欢。”晓将双腿放下床沿，穿好毛绒拖鞋后转过身来看着我，眼中闪着光芒。
“她说了什么故事？”我问。
“教魔王殿游泳。”晓答。
我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笑容，那是多年前的暑假发生的事，我对水鬼和深水的恐惧都是洛华帮助化解的，作为实实在在的龙，洛华在水中的活动甚至比陆上更加灵活，有她在的话即使是我也能够安心。
“今年暑假我也来教晓吧。”这么说着，我跟在晓之后下了床，将手掌内侧的一处小小的半月形伤疤展示给她看，“现在我要跟你讲这块疤痕的故事了。”
……
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我坐在一张高凳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抵在胸口的桌上的茶叶。虽然还想继续发脾气，没人听的话根本就是白搭，生闷气生得头痛，实在是令人烦躁。
我讨厌爸爸，为了生意对我不闻不问，就算主动来找我也是要我在店里帮忙，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毫无意义的分拣茶叶来“磨炼我的心性”。练字原本就够烦人了，把茶叶混在一起再拣开根本就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虽然很想把桌上那些干瘪的又硬又扎手的破树叶扫到地上，但是那样会被爸爸责备，他发怒的样子很可怕，我可不想再见一次。又是要我做这又是要我做那，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让我自立，很多决定又喜欢强插一脚，真是不可理喻。
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脸扑进叠放在桌上的胳膊里。好无聊，想出去玩。
“你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把头抬起来！”
一声呵斥让我打了个激灵，挺直上身紧张地把视线移向门口，见到的是爸爸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
“这是你的师妹。”
尽管态度仍旧硬得像钢铁，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减小话语音量的同时，爸爸扶着此前藏在门侧的女孩的肩膀，将她引到了自己身前。我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店里的常客。在这个小地方没有人不知道他，像是守护者一样见证了历史兴衰的白发苍苍的老龙。
鹤发仙颜的老者凝视着我，我却没有勇气与他对视，我能感受到三个不同的视线正压在我的身上，使我喘不过起来。大量信息涌入我的脑海，令我僵在原地没法动弹。龙的后代，我的师妹？爸爸他…？
此刻成为了我童年的转折点。对父亲的态度由排斥变为敬畏的同时，我也得到了将在未来改变我性格的人的陪伴。
与畏畏缩缩的我相对，女孩大胆地走到我的面前，明明是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小不点，却自然又大方地向我伸出了手。
扎着红色发绳的脑袋微微侧向一边，双眼眯起显出笑容，轻轻咬字露出细细的牙齿的她，说出了我们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我非常向往努力的人，但是师兄累倒在桌上我就会有很多地方没法向你请教，虽然是自私的请求，能拜托你为了洛华稍微放慢节奏吗？”
这个擅长话术的女孩让我的脸因为羞愧而泛红，我本来应该将她的话语视为讥讽朝她大发雷霆，但却不知为何就是动不起肝火。
我捏住了她朝我伸来的小手，女孩细腻的皮肤像瓷器一样光滑，但却保持着令人舒适的柔软和温度。
“欢迎你，洛华。叫我马昂就行。”笨拙的我给出了会让我一辈子记得的蹩脚回复，与洛华的交流中礼仪与能力的差距一度成为了我日后阅读语言技巧书籍的动机，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见证完我与洛华友好的会面，老龙灰色的衣袖挥了挥，跟父亲一道离开了。
“我想学会区分茶叶，你愿意教我吗？”在我身旁坐下的洛华满脸期待地看向我，就像我真的明白如何把那些根本看不出区别的树叶分开一样。
原本我应该发火让她去找我爸爸学这种无聊的东西，但在那一刻我的心境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就算在之后有想到洛华很可能是爸爸安排来压制我暴躁性格的间谍，那时的我也已经彻底向她的热情与温柔屈服。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全神贯注地拨弄那些树叶。洛华看得很认真，我也分得很认真，尽一切努力避免差错的同时，用精简的语言向她解释。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所学的知识并非一无是处。
洛华为我教给她的知识道谢，我不能理解，因为我从来不会对亦师亦父的爸爸道谢。但是，我并不讨厌接受谢意时的成就感。从那时起，我认真地学习书法，努力地修习茶道，为的就是在洛华那博取我生命中极其稀有的认可。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得离不开她了。
……
“洛华姐姐说话很好听，声音和内容都是。”晓小小地喝了一口牛奶，这么说。
“嗯，从小时候起她的修养就很好。”我认同道，“除了聊天气氛把握得好，就连调解冲突都很在行。”
“以前在房间扮家家酒的时候，我爸想要进来，我毫无余地地拒绝了。”我说，“接着他就讲我在家就是皇帝，我也赌气地加以肯定。”
“然后洛华她啊，就说我爸是太上皇，我反驳说皇帝才有实权，洛华接着说不敬重父母的皇帝会丢掉实权。”
“被这么说了我也生不起气来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因愉快的回忆露出了浅浅的笑。
“魔王殿从爱发脾气变得爱笑了呢。”晓说。
“是啊。”我答。
“那个，晓还有一件在意的事，扮家家酒指的是？”
我没想到晓会问这种问题，刚要将玩法原封不动地告诉她时却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水族馆跟海洋公园之争，说不定晓只是没听过这个词汇，要是擅自认为她不懂说不定又会惹她生气。
“ままごと（mamagoto）。”
果然，听到这样的回答晓立即就明白了，知道我过去也会玩那样幼稚的游戏的晓与我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不过，魔王殿，手上的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哦，想着从开头讲起一不小心就忘了这么回事了。
我轻轻哼了一声，说：
“这可是勇气的证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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