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知道不?隔壁病房的又打架了。”一个诨名叫“竹竿”的病友对坐在窗边的徐无鬼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就像薄薄地漆了一层金灰的白纸。徐无鬼不说话,只是瞟了他一眼,漠然的眼神在他虚弱的脸上没有半点停留。
“不是,诶,你怎么又不理人啊?”竹竿不满地嚷嚷道,甚至举起了瘦削的拳头。徐无鬼还是不说话,只是抬头用空洞深邃的眼睛盯着他——与其说是盯,更像是审视。
竹竿像是见了鬼一样发起了抖,挤出几分营养不良的笑容,底气不足地收回了拳头,尴尬地退开了。
不一会儿,整个病房里都充斥着吵吵闹闹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吵架,有人在唱难听又不着调的歌,有人在乱喊乱叫。竹竿小刀般尖锐的声音在这片混乱里显得格外刺耳。又过了一会,病人们莫名其妙地开始互相推搡,弄得鸡飞狗跳。
徐无鬼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当初那种宁静和睦的生活真是弥足珍贵。
在当初那个世界,真神之间大部分都保持着一种相对友好的关系。但是也不缺乏关系谈不上好的。因为观念不同,他们互相不理解。他们有的产生争执,有的互相诟病,有的从不往来。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整体和谐——毕竟一棵树上从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但是树却从来不会因为叶子长得不同而生病。而且,徐无鬼在那里从没有见过打架。
庄周算是一个比较受欢迎和尊重的真神。但是谁都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朋友只有惠施。那是个学富五车的青年,喜欢研究宇宙万物的构成,经常与庄周一同出游。
他们二人还在人类世界生活时就是莫逆之交。相传惠施提前庄周离开人类世界时,庄周曾二十年闭着眼不开口说话。
因为他时常来找庄周,徐无鬼经常见到他。他记得庄周和惠施无话不说,又时不时就因为一些看似小事的事情(比如说庄周身边的蓝蝴蝶或者说某条河里的鱼)争执不下。在徐无鬼看来,他们二人的性格不算很合得来,一个总希望被人认可和尊敬,一个超然物外淡看一切。但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又是极好的朋友。也许这就是两片长得不同却又生在同一棵树上的叶子吧。
惠施很喜欢靠在梧桐树下高谈阔论,庄周虽然不喜欢他这样,但还是经常被拉去一起探讨学问。有一次,徐无鬼和北海姬也在他们身边。
那次庄周不满地向惠施发问: “你不好好在你该待的地方待着,何故常来这梧桐树下?”
惠施倚着树干,笑着对庄周说:“梧桐树不是会招来凤凰吗?”
“的确有这个说法。”
“那请你们看看头顶。”
三人一起抬起了头,果然看到有美丽的鸟儿在梧桐树的枝干上栖息,而且有两只。它们温柔地梳理着彼此的羽毛,应是一对爱侣。三人都露出了惊异而欣喜的神色。惠施见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一种独特的狂妄。庄周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淡淡的微笑。
“好漂亮啊,真的是凤凰。”北海姬呢喃道。徐无鬼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想贴到她耳边对她说些话,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无鬼对那两只凤凰印象深刻。它们羽毛的颜色就像太阳一样耀眼,鸣叫的声音遏制行云。
他当然也难忘那时爱人手心里的温度。她拉着他的右手,他手心里十四朵红云被捂得热热的,仿佛要烧起来。
想到这时他不由得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整个吵哄哄的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大笑声。
等徐无鬼反应过来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瘦医师正站在推开了的门边。徐无鬼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看清他的脸。
甚是尴尬。
(4)
医师过来通知了一件事便走了。这件事情引得整个病房议论纷纷。
病房里那个空床位终于要有个新主人了。自打前两个月一个总爱说自己是“神仙”的病友真的上天成了“神仙”后,它就一直空着。
“神仙”前一天还在和其他人侃大山,吹嘘自己天生神力,第二天就倒在病床上像块朽木一样一动不动了。“生老病死真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劫难。没有谁逃得过。”那天,徐无鬼对着神仙的遗体想——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这里。徐无鬼来到这里后从不和人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融入这个环境,而是因为他一直无法习惯人类的生活,而且总感觉和谁都会合不来。因此徐无鬼成了病友们眼里最“冷漠”的人——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得如此。
虽说如此,他真正看到有人彻底离去时却免不了有点难过。那种感觉类似于某些人对拔蛀牙的感觉。谁都不喜欢嘴里有颗恼人的病牙,但是真正**时,却总会多少感到惋惜。
其他病友们在死者的身体被裹上白布带走时显得有点伤心和同情,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医生对此感到些许欣慰,毕竟至少这些病人还有正常的感情,不至于精神失常到无可救药。
但是过了不到一刻钟,他们便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大吵大闹了。
徐无鬼一如往日地拿着他的羽毛,司空见惯地看着眼前的嘈杂。他在心里默默说:“人类都是这样善变的吧……幸好医生们不在呢。”
如果说旧病友的离去显得很突然,那么翌日这位新病友的到来更是让人觉得猝不及防。
他身材很高大,徐无鬼的身高可能只到他的鼻子。和他的整体身材比,他肩膀显得格外宽大,仿佛可以背负起一座小山。他身上和脸上有大面积的烧伤痕迹,仔细看才能依稀分辨他当初的容颜。他算是个英俊小生——如果不要在意那些骇人的伤疤的话。他的伤疤好像是自己烧的——这是徐无鬼在走廊无意间从两个女医生的谈话中所了解到的。他记得她们那时还说,一个那么优秀的天才学生变成这般模样真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呢?徐无鬼对人类的伦常还是有所了解的。无论是在人类社会的哪个时期,伤害自己都绝对是对父母的大不孝行为。这样做的人肯定不懂事。
但后来徐无鬼细想后又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所以他选择不对这位新病友的人品妄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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