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同样是秋天,不过那年的秋天,冰冷,萧瑟的可怕。
那时卡洛的父母都远在东方城镇里工作,卡洛从小被最疼爱的自己的爷爷牵扯大,一年之中甚至连父母的面都见不到几次,他与爷爷的感情自幼而来便是最深,与父母之间的交往却显得凉薄如水。
都说童年不完美的孩子成熟的早,卡洛从小便懂得这个道理,爷爷教会了他做人处事的道理,他也把爷爷当做自己最不能失去的家人。
但是突然一天,爷爷去世了。
爷爷本已年事已高,每当谈论及这个话题他都会哈哈的捋捋自己的胡子,笑呵呵的说自己还早,要等到孙子成家立业的那天他才会安心的寿终正寝。
可没想到这时间来的这么早,他甚至没等到卡洛长大。
突然听闻这个噩耗的卡洛不顾一切的跑到家中,发现原本只有两人的家中不时已经多了许多人。
入殓的,抬棺的,以及悲痛的友人们在屋外守候着,自己的父母在屋内等着自己。
他们说爷爷走了,但是卡洛怎么也不相信,强拉硬扯着从父母的阻拦中钻过去,直到强行打开棺木的一刻他才真正发现一切都晚了,爷爷真的走了,带走了卡洛小小世界里面来自家人的最后一点色彩。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撕心裂肺的迸发出哭声,看都不看自己父母一眼,甩开所有人拉扯的手从屋里头也不回地狂奔冲了出去,好像只要跑起来就能把悲伤和被生生剮去一块的内心带来的刻骨痛楚全部抛在脑后一样。
跑了一路,泪水也洒了一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跑到了一片荒郊野岭之中,泪水怄干了,再也跑不动了,卡洛才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卡洛悠悠醒转,脸上的泪水干涩了,腿软的像是连仅仅支持着自己站着都可能会在下一刻直接摔倒在地上。
缓缓地挪动着身体勉强行走,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能作为归宿,在荒山野岭里面漫无目的地无神走着,眼神木然呆滞,单薄的身体在快要入冬的的寒风中仿佛一吹就倒。
饥肠辘辘是次要的,可心上的痛苦仿佛让他再也没有了抬头看向前方的勇气,如果没有奇迹的话,再过不久这无人荒林中也只不过又会多出一具供野兽撕咬果腹的尸体而已。
然后就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只是蜷缩的躺在地上轻声啜泣,泪水沾湿脸颊又风干形成满脸的泪痕,沾染了泥沙而显得脏兮兮的,被尘土覆盖显得灰黑的齐肩短发干枯打结糟乱成一团,身上仅仅只是裹着一层破麻布而上面同样也是落满尘土。
听到身旁的脚步声,那小女孩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乞怜而是害怕的将自己瘦弱的身体蜷缩的更小,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像是对别人的到来感到极端的惶恐。
卡洛却只是看着脚下将自己埋缩成一团的小人儿,默然不语,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只听得见头顶树叶被微风吹拂发出轻轻的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底下的那团麻布悄悄翻开一角,那女孩把自己的全身都裹住,却在缝隙中露出了一只眼睛,向上看去,正好迎上了卡洛木然的目光。
——无人荒山中两个灵魂同样残缺不全的孩子的眼神在空中发生了此生第一次交汇。
卡洛看着那少女,她的眼神悲哀,痛苦,但却明亮澄澈如夜空中的繁星。
不知道为何,卡洛死寂的内心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平静和温柔。
「喂」
卡洛开口了,声音沙哑。
「你有家吗?......」
贸然将一个人带回家请求自己的父母收养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流浪猫流浪狗,而自己是绝对无法养活两张嘴的,唯有借助于他人。
一路牵着那女孩手的卡洛跟着不久前跑过来时模糊的方向东摸西摸,四处辗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家中。
自己从家中跑出来的时候是凌晨,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夜,听说自己跑进荒山里走失之后以后小镇上的所有的大人都在到处寻找自己,但回来的时候自己身边还多了一个畏畏缩缩,浑身颤抖的无名的小女孩。
初次听闻卡洛擅自作出的决定的时候的父亲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动了真火,在全家人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声音响亮。
卡洛还没说什么,可身后的少女却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极力的挣脱了卡洛的手就往门口落荒逃跑,却被卡洛又当着全家人的面一把重新将她的手死死抓住。
而结果就是两人双双被赶出门外,身后的门狠狠地被关上,落锁。
然后就是四次黎明,与四次黄昏,两人一起跪在门外整整四天四夜,期间卡洛一直将少女的手死死地抓住未放开一次防止她在自己视线外又动起逃跑的念头,少女也不再企图将手抽回,只是不断暗暗抹泪啜泣。
最后,在第五天的早晨,许久未动的门终于再一次为他们开放,门对面露出卡洛的父亲的身影,他似乎看上去苍老了一些,又颓然了一些,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再像那般令人惊惧的盛怒。
那无名少女的手微微一颤,但是卡洛知道,是他们赢了,着手处传来一阵温热,那女孩正埋着头大滴大滴的掉眼泪。
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许是在笑吧,从身边可以看到她嘴角稍微弯起好看的弧度。
说不定是在笑我如此幼稚,自作多情的把一个陌生女孩未经商量的带回家?
毕竟,给自己捡个妹妹这种事,怎么想都很扯啊......
「嘭!」
「嘭!」
身体摇摇晃晃,五天里不眠不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卡洛和身旁的少女几乎同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父亲在深深地叹气,又说了什么话,却再也不知道了。
「哎......这孩子打定主意固执起来的样子可真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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