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现实之中·1
房间里漆黑一片，看来我是在半夜醒来的。旁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我轻轻地偏了偏头，那边睡在沙发上的身影是我的父亲。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扭头望向自己的身下。白色的被子盖在身上，身上穿的衣服很明显不是我自己的衣服，头上还缠着绷带，似乎是某个时候受伤了，但是我躺在病床上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身体却只能感觉到一阵瘫软，至少头部的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这也算是万幸吧。
似乎我一直在沉睡，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虽然有些记不清细节了，但貌似是噩梦吧，幸运的话是个好梦也说不定呢。
微微侧过头，我再次望向仍在沉睡中的父亲，他正在小声地打着鼾，似乎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的样子，眼睛下的黑眼圈也很重，不过这是我猜的，毕竟房间里那么黑。
稍微伸了伸手，发现自己手上还插着针管。
“啊……你醒了，终于醒了啊。”忽然，父亲的声音传到我耳中，他似乎是松了一大口气。
我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向他，他疲惫的双眼中满是欣慰的神情，是在紧张我吗？
“我昏迷多久了？”我叹了口气问道。
“两个多星期了。”他也叹了口气。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除了我还有三个女孩子。”
大概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只是不知道她们知道了没有，叶茗希已经消失的事实……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毕竟当时打电话给我的是安仪芯呢，而且泠清颖当时也跟在我后面吧。
即使是两周前的记忆，在我的感知中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呢。
“我是得了什么病吗？”我侧过头，望向正在按压太阳穴的父亲。
“很严重的脑炎，泠家女儿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你已经昏了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他苦笑着说道。
“是吗……”而我只是呢喃着。“谢谢你了，照顾我很累吧。”
“不，不累，毕竟你是我儿子嘛。”父亲摇了摇头，只是脸上仍旧是苦笑。
“是吗，大概是吧。”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朝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看到你醒过来我就放心了，刚知道你晕倒的时候真的是吓死我了。”父亲重重地靠在沙发背，脸上的肌肉慢慢地放松。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父亲只是摇了摇头，依然表示不用在意。“要不你回去睡吧，在这里睡很不舒服吧。”
“你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我只是好心，看你这么辛苦，我也会不好意思的。”我叹了口气，嘴角轻挑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毕竟你是我的父亲。”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身体不舒服就喊按床边这个按钮，值班护士会过来的。”父亲站起身，用那双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这种亲昵的父子之情，我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温暖。
“好，晚安。”我点了点头。
望着父亲离开病房的背影，我转过头，望向窗外。这个角度看不见月亮，天上也没有任何星光，天空只是漆黑一片，仿佛被墨水泼洒过，是那么的纯净。
重新闭上眼睛，但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困意，即使是在深夜。
只是太阳升起的时刻比我想象中的更快来到。早晨的时候医生来过一遍，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他吩咐了我一些话之后就离去了，手臂上的吊针也拆了下来，似乎我的脑炎也已经治愈了，头痛的感觉也没有复发，羊头恶魔似乎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早餐是普通的医院餐，依旧尝不出任何味道的我只吃了一点，似乎在醒过来之后并没有太多食欲，可能这个时候来罐黑咖啡会更好。
大约是上午9点的时候，有人来看望我了，病房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然后，敲门声在意料之中响起了。
“请进。”我坐起身，手中拿着一本一直放在床头的书。
推开门进来的是林若，看见我没什么事，她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这个眼神是那么的熟悉，让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好了，你总算是没事了，听到你醒过来的消息，我立刻就赶过来了。”她坐在病床边，眯着眼睛露出笑容。
这副笑容，似乎曾在梦境中看到过，只不过，梦境里的林若并不是现在的林若。
“是吗……”我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她。“林若，做我女朋友吧。”
她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又再次出现在脸上，这副仿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让我想要叹气。
“你是在消遣我吗？”她歪了歪头。
“并不是对你说哦。”我重新望向书本。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只不过，她已经消失了。”她的笑容有些尴尬。“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只是出现过一瞬的她，会让你说出这样的话呢？”
为什么？是因为她闯入了我的梦境，让我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还是在现实中让我频繁露出笑容，又或者，是那句话，让我改变了些许呢？
【如果，我能一直睡在你肩膀上不醒过来该多好】
明明是模糊的梦境，但总能够让我记住一些并不需要记住的事情，只是这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话语却让我心中泛起涟漪。
“我也，不知道呢。”我摇了摇头。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林若】能够拯救白言，于是我就醒了过来，恢复了记忆……只是没想到，拯救了你的居然是那个没有任何记忆的林若。”她侧过头，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表情，但是我却能够听到她的哭腔。“这还真是讽刺呢……或许我就应该消失吧。”
“一个人的性格是不会轻易的改变的，能够轻松改变的就只有那个人对某件事的看法，如果我说，我并不是在消遣你呢？”
我合上书本，把它放回床头。
“如果你没有说那句话，我就当你不是在消遣吧，只不过就算你没说，我也会拒绝你的。”林若深深地叹了口气，微微扭过头来望向我，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
“为什么？”
“因为在我眼中，你和小昭是天生一对，我大概只能默默跟在你们后面守护着你们吧。”
“小昭是谁？”我歪了歪头，问道。
望着她露出了讶异的眼神，我心中的疑问变得更加庞大，难道我是忘了什么吗？
“就是夏昭啊，你的爱人。”她往我这边挪了挪，睁大了眼睛，眼中浸满了难以置信的色彩，却是在闪着光。
“夏昭？爱人？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忘了某些东西吗？似乎没有吧，我反复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选择性地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然后转化为自己的心情，做出相应的表情。
我是在笑着吗？我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吗？并没有吧，毕竟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啊。
“不会吧？！你怎么能把最重要的人忘掉啊！”林若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眼角渐渐地溢出了泪水，那副心痛的表情，让我的心刺痛了起来。
伸手抹掉她眼角的苦涩，我脸上的灰暗，她是否能够察觉到呢，如果察觉到了，那就继续露出悲伤的表情吧，或许在这个时刻，如此的动作正与我的内心所相合。
“你为了什么而流泪呢？”
她抬起头望向我，星光随着脸颊堕落着，然后消失在视线之中，只是那余下的光芒仍未消散，在她的漂亮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啊，是啊，我为了什么而流泪呢？”林若松开了我的肩膀，神情变得恍惚。“明明未来早已决定好了，我的泪也该流干了。”
我露出笑容，内心正在叹息着，只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连我自己也是。
延续着这条道路就好，真相无人知晓也没有关系，就让这些真心随着那个逝去的夏日而逝去吧，反正，也没人需要了，就让那所谓的记忆永远留存在梦境中吧。
她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视线没有再望向我。
“那么，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她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嗯。”我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她只是来打扰了一会，很快便离开了。
病房又一次恢复了安静，沉默之中，我爬下床，穿好病人专用的鞋子，离开了病房，朝着附近的厕所走去。
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所谓的脑炎也已经治愈了，所以我觉得过几天就能够出院了，医生吩咐我的事项中也包含着这个可能性。
把头上的绷带拆开，丢进垃圾桶里，我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接过自来水，然后把充满了凉意的水覆盖在自己的脸上。
望向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厌恶的感觉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的严重，可能是在某个时候因为某人的话而做出的改观吧。
那是我第一次被承认，虽然在很久之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但是内心中强烈的不信任让我继续自我否定着，只是我在何时对那个已经消失的人产生了真正依赖感呢？
现实中呢，还是梦境中的错觉呢？
或许只有另外一个她能够给我答案吧。
但我相信，能够给我答案的人不止一个，因为封锁着内心的大堤已经随着她们的进攻而逐渐崩溃。
一味的沉醉在悲伤中而停滞不前只会让我逐渐崩溃，明明有人拉了我一把我却还要继续跳下深渊吗？这种蠢事我怎么可能会再做……对于我来说，现在只要往前看就好，即使对于未来还只是摸索的状态。
试着让自己开心起来吧，即使是虚假的也好，即使是梦境也好，如果能够和梦境完全相同就更好了。
甩了甩刘海上的水滴，我离开了厕所。
回到病房中，某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待着我，又像是在看着空无一人的病床发着呆。
听到我推开病房门的声音，她站起身，面露悲痛的表情，迷茫的双眼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她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把全身的重量放置在我的身上，无力的我顺势坐在沙发上，稳稳地接着她的身体。
“茗希，消失了……”
安仪芯紧咬着牙，但是哭泣的声音还是从喉咙中发出。
“啊，是啊，消失了。”
我紧紧搂着她，但悲痛的只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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