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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十八)

黑夜(十八)

雨在零点到来时停了下来,似乎这怪异的空间里,就连天气系统都是不连续的。

一帆坐在板凳上看丧尸在搅糖稀。糖浆的甜味在周围弥漫,好像黑幕下的大红色飘带般活泼。为何这里的丧尸如此执着于手艺,一帆完全不明白。

即使身体在溃烂,他们依旧没有放弃那些东西。他们的肉体是扭曲的,只是在一帆看来他们却不丑陋。舌尖把所有偏见化解。在吞下糖稀那一刻,她确信了。

“好吃……”

就在心被糖稀浇灌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背。能做这种事的,除了小八再没有别人了。她回过头发觉小八正眯着眼阳光的笑着。

这笑容让一帆觉得奇怪,她问道:“又在打什么鬼点子?”

“带你去个地方。”

“马上我们就要开作战会议的不是吗?”

“离目的地不远,在那之前回来就好啦!”

不容一帆思量,小八就拉着她的手朝小区外围走去。在她回头望向搅糖稀的丧尸时,对方却点头示意。这情景好像实在鼓励她安静下来,不要恐惧随小八去。

没过多久,小八与一帆走到文垸的某个角落。这里是个被四栋楼房包围的天井状空间,从这里看世界的话天空就是四角形的。幽闭的环境令一帆感到不舒服,不过一会儿她就开始询问小八的目的。

发觉一帆的不安定,小八却笑着对她说:“你不是说在这个夜晚里没有让你高兴的事情吗?我知道一件好事,它只能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出现哦!”

“你还惦记那件事啊……”

一帆败给他了。

其实一帆明白的,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有所疑虑。它像病毒快速扩散,令一帆心神不宁不知所措。她自以为伪装到没人看出,却被小八一眼看穿。此时此刻,一帆真想好好嘲笑自己的幼稚。

内心更纤细的人是小八。

一帆不再顶撞问道:“到底是什么呢?”

“音乐。”

“音乐?哪有什么特殊的?你常常听不是么?”

“给你听个不一样的!”

说罢,小八随意外放一首歌。

这时万籁俱寂。

清澈的钢琴音起先略有压抑,之后却豁然开朗缠绵意长。待人声起,一帆与小八甚至发觉有人在心中唱歌。感性随旋律流动,思维随歌声飞驰。这段新奇的体验令令二人欲罢不能,久久沉醉。待曲终时,小八方才想起这曲是《于心有愧》。

于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便伟大到像多么有为

这种刺猬,连谁曾待我好都可带来伤势

内疚,内疚,内疚没作为

直到在某年某日我能安息于葬礼

仍想你一家可到齐

一帆不太明白粤语的腔调,她问小八说:“这歌词里唱得什么?”

“讲了个傻瓜。”

“傻瓜?”

“那个傻瓜多愁伤感,见谁不幸都会哭出来。”

“之后呢?”

“后来他认识了自己的爱人。可是因为他的个性,没有体会到女方的心情伤透了女方的心。”

“……”

其实每次听这首歌,小八只是觉得旋律好听而已。今日小八仔细品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词写得含蓄且意味深长。此中情感,小八只得感叹。

“明明悲天悯人,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却在与最爱的人相处时打回原形,让对方感到疲惫痛苦。到最后她嫁作他人妇,自己只能于心有愧了。”

“真是悲哀啊……”

现在,叹息中的一帆隐约明白了件事——人很复杂。每个人的真实与阴暗便随人的一生,稍不留神就会害得双方痛苦。

说到痛苦,颇叫人玩味的是词人写得这句话——

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

年少率性害惨你

令人受伤滋味

难保更可悲

作为受害者的女人纵然痛苦过,但随着生活翻开新的一页痛的感觉会渐渐消失,可男人因为于心有愧却一辈子痛苦。

“‘刺猬’这个词,依我听应该是那件让双方受到伤害的事情吧。”

说着,小八又想到堂妹。

这样的沉思将一帆的心情也变得低沉。这样的心理困境,叫小八深思也叫一帆深思。久久纠结下,她问道:“……既然会这样痛苦,那该怎么办?”

“……”

小八沉默很久。最终从他的表情上,一帆看到了代表放弃思考的微笑。面对这样的回避,没有人再去追问。依靠逻辑的苦思冥想毫无作用,在情感面前逻辑是那么无能为力。到底该如何去走出困境?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答案。

现在,就让他们忘记一切静静聆听优美的音乐吧。

随机播放的手机传来悠闲地吉他声,新的歌曲正替换着低沉的情绪。也许是运气作怪,第二首曲也是同一词人同一歌手的作品。这首《太阳照常升起》,如同名字一样充满希望。小八与一帆闭上眼睛,品味着这首歌。

香槟因为美事令人人喝醉

谁不遵守规矩敢喝开水

痛快到震得泡沫缓缓破碎

红透了每个宾客,未散去

狂欢中得星斗没法讲情

时间到了转身不眨眼睛

一天一夜了,谁能听到蝉在叫

街灯醒悟该休息了,要多得破晓

一天都光了,人潮如常流动了

已老了一天的心照跳

啤酒跟着那受害人而泄气

全身给扭曲扭不转伤悲

罐壳折断标记为愁肠铭记

随发泄压到扁了,被放弃

无私心的星斗绝对忠诚

时间到了放低暗夜情景

一天一夜了,谁能听到蝉在叫

街灯醒悟该休息了,要多得破晓

一天都光了,人潮如常流动了

已老了一天的心照跳

晨曦只懂普照

谁人会较谁重要

过去了的新闻新过了

星星的光影没理会笑喊声

时间到了变他方的布景

天空都空了

浮云偶尔蒙住了

车厢也照让大门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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