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停车！”
对于周围异样的情况，我想先停下来观察一下。
从刚刚开始，我们就在反复经过同一家电影院，这显然不正常。
迷路绕圈是不可能的，我们一车的人都盯着，我们非常确定从刚刚开始我们就一直在直走。
或者说……直走的时间已经长过头了。
而且不单单电影院，仔细观察的话，所有的建筑我们都已经反复遇到过了。
和刚刚一样的奶茶店、移动营业厅、银行……就好像周围只有这些建筑一般……
每一段路都不会完全一样，但无论怎么往前都只有这些建筑。
我们尝试打开手机导航，却显示一片空白。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老爸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依然自顾自的往前开。
“老爸，听见了没？先停一下！”
我把身子凑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叫到。
然后他车子停了下来。
他把头转了过来。
没由来的，我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面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可明明应该无比熟悉了才对……为什么我却有种看见陌生人的感觉？
木然的盯着我，他的嘴张合着。
“你说什么吗？”
我问着，却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手呆板的伸出来，手指僵硬的摆动着，却又是转过来头，打开了车门。
“你下来干什么？”看见老爸下车了，我也赶忙下去。
艾同学想跟下来，却被薄荷拉住了。
下车的老爸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木然的远离我们的车子。
我追上去，拉住了他，他却摔倒在了地上。
“爸？没事吧？你怎么回事？”
我慌张的拉着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
拉着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在盯着我。
茫然的表情……无神的双瞳……好像，没有看见我一样？
“爸？”
我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老爸突然挣开了我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在爬起来的过程中他又跌倒了两次，但最终还是起来了。
他往前走着，像是没有看见我一般。
“爸！”我正想追他，却被人拉住了。
回过头，是一脸严肃的薄荷，而艾同学也惊恐的站在一旁。
“你干什么？还不快跟过去？”
“你觉得我们该跟过去？”薄荷反问道。
……
就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我的意识在一瞬间的空白后转眼变得清醒。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看见我一副被惊醒的模样，薄荷若有所思，她指着周围。
“你没注意到吗？周围的人，有点多。”
我抬起头，才注意到这令人震撼的场景。
道路上的人并不能说是十分的多……但对车道而言，眼前的人数是不正常的。
他们就像蚂蚁一样，散乱的分布在这条道路上，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他们走的很慢，甚至没有做出走路的姿势……他们看似是朝着一个方向行走，但却又没有具体的道路，许多人挤到了一块，磕磕绊绊的向着一个店面拥去。
他们似乎就没有方向感，只是撞到一个不能通行的地方便改道通行。
他们有的人摔倒了，后面的人要么自然而然的从跌倒的人身上走过去，要么被倒在地上的人绊倒。
摔倒的人发出不知所谓的呻吟，行走的人却是莫名奇妙的自言自语。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状，只是理所当然的朝前走着。
冷汗滑落……我喃喃道
“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就和这群人一模一样。”薄荷说。
……
回想着刚才心底里那觉得非跟去不可的想法……我觉得一阵后怕。
然后，我注意到了脚下的人。
我的爸爸，被我踩在脚下，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我踩倒……
毛骨悚然，我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脚，向后退去……
怎么回事？刚刚我不是在拉我爸起来吗……看着周围的情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刚刚我爸摔倒了，我并没有上去扶他，而是想当然的从他身上走过去……
意识清醒以后，回想之前那怪异的感觉，仿佛身陷混沌一般，让我十分的不适。
我的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催眠吗？”
“我不知道。”薄荷摇摇头，挥着手中的对讲机
“但有一点，大概不会错了……周围的人除了我们，似乎都已经变得不正常的。”
我拉住了已经起身的老爸，让他不再离开，虽然他仍挣扎着想向前走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拉住他并不困难。
“我身边的那些人，已经都联系不上了。本来看你那样子，我还担心会怎么样，但总算是恢复正常了，或许，那些人可以变回来。”
听着薄荷的分析，我点点头，拽着老爸，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车上吧。这个样子，总感觉……”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我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的拉开了。
拉我的人是薄荷，情急之下我本来拽着我爸的手也松开了。
我吃惊的看着薄荷，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身旁一阵风刮过……
那是巨大的物体高速穿过身旁的感觉。
狂风所带来的巨响在我耳旁炸开，我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等我知道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白色的巨大货车擦着我的右手冲过，压着被我一不小心松开手的父亲直挺挺的砸向了那个挤满人的街角。
我转过头，看着那猩红的场景，在头脑意识到这场灾难的可怕之前，我那绝望的声音便已经先行发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踉跄这跑过去，因为惊吓，我甚至无法行动自如。
头脑无法思考，口舌干燥，心脏剧烈的抖动着，仿佛要从我的胸膛炸开。
近乎本能的，我奔向那惨剧发生的现场。
我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我本以为我不会害怕，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面对一切。
但当血淋淋的事实发生在眼前时，我那盲目的自信显得如此可笑。
等我赶到那个街角的时候，白色的客车散发着火焰，被它挤成一团的人们诡异的挣扎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我的父亲没事。
他几乎是被客车一路顶过来的，但在最后却飞了出去。
外表看上去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唯有左脚脚踝不自然的弯曲着。
他抱着自己的左脚，痛苦的呻吟着。
这简直是个奇迹，我不知道怎么从物理的角度解释为何我的父亲竟然能在这种车祸中近乎安然无恙。
当抱住那个在地上呻吟的身体时，我便已经泪流满面，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那温热厚实的臂膀……仿佛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没事，他没事。
我颤抖着，擦掉自己的眼泪，想要从一旁扶他起来。
他顺从的搭着我的肩膀，撑着自己还完好的右腿……依然想向前走去。
我想带他回车上，他却挣脱了我，又摔到了地上，他挣扎的像前爬着，仿佛已经忘记了伤痛。
看着这样的老爸，我的泪水又从眼角流出，我搀扶着他，想帮他向前走着……
一根针管突然插入他的后颈……他一下子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薄荷！”
我咆哮着，看着那个给我爸注入可疑药剂的女人。
“你想干什么！”
“你刚刚，是想跟着他走？”无视我的愤怒，薄荷奇怪的看着我。
我沉默了……看着倒在地上的身影，一时间，恐惧，愤怒，害怕，担忧，庆幸等诸多感情参杂在一起……
“你针管里的，是什么东西？”我苦涩的问道。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又变得「不正常」了。
“镇定剂而已。”薄荷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向后身后捋去，她刚刚又是将我从车道上拉开又是跟着我跑到车祸现场，呼吸已经有些絮乱了。
“怎么，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就把眼泪擦掉，把你爸抬回车上吧。”
我愣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老爸，呼吸平静，好像睡着了一般。然后，我忍不住转头，看着那群在车祸中几乎被挤扁的人们。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还有人半死不活发出可怕的呻吟。
“前程，你没事吧？”左手被温暖包裹，之前害怕的躲在薄荷身后的艾同学双手抓着我。
她的手本来是冰凉的。
与她担忧的眼神对视，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左手轻轻的挣开，示意自己没事，我俯下身抱住老爸。
薄荷帮我一起，我们把他抬回了车里。
上车前，车轮上的些许血迹，我并没有忽视。
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我什么也没说，坐回了车里。
——————
现在开车的是薄荷。
艾同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坐在后座中间，两旁分别是老爸和老妈。
“你的妈妈我什么也没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发现我用不善的眼神看着她，薄荷解释道。
我的老爸被注入了镇定剂，用薄荷的话说，那份量够他安静两小时。
而我的老妈……却是怎么也叫不醒。
呼吸还在，心跳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
“现在去哪？”我问道。
“本来应该去医院的，但实际上……我们可能哪里都去不了。”开车的薄荷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我们确实哪里都去不了……因为从一开始，周围就尽是些随意排列的一成不变的建筑。
“之前在车上，我们就都没有注意到吗？”
看着窗外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们，我有些迷茫……
“并不注意不到，而是处于某种原因，我们在车里就没有发现外面的异状。”
听到薄荷的回复，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之前我觉得车道上车少，那并不是错觉。现在那些车要么歪歪扭扭的停在路边，要么在路上左摇右摆的乱晃，最后撞在某一个商店里。
行人被碾压，被挤开……和刚刚在我眼前发生的类似的事并不算少。
薄荷的车技相当不错，她敏捷的躲过一辆横冲直撞的车，面对倒在路中间的尸体毫不犹豫的压过去……
车子在震动，我强忍着胸口的不适。
而艾同学更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面色苍白。
“要不我们停一停吧。”
“这个地方不对劲，不能停。如果你觉得难受，就把眼睛闭上吧。”薄荷冰冷的回复。
再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无常以后，我闭上了双眼……但没过一会儿，便又感受到那突兀的震动了。
坐立不安，我怆然的看着窗外，临州大厦鹤立鸡群……可望而不可即。
“为什么我们没事？”我喃喃道。
“并不是没事。就比如你刚刚，很显然，和那群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我们现在也陷在这里，怎么都出不去。”听到了我的困惑，薄荷反常的解释了。
“为什么我们不像外面那群人一样，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个人猜测，可能和小姐有关系。”
“我吗？”听到我们突然提到她，艾同学惊叫。
“没事的，小姐，这是好事。”薄荷继续说着。
“你刚刚之所以冲动，很可能就是因为你追着自己的爸爸，跑出去离小姐太远了的缘故。而你现在能正常的和我们说话聊天，大概就是因为现在小姐在你身边。”
因为艾同学吗？也对……艾同学是预言者，有些奇怪的地方也能解释……
“这样的话，为什么我爸会变成这样？”
薄荷沉默了会儿，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
“这可能，或许和小姐的联系深浅有关系……”
对自己这明显牵强的回答也是相当不满意，薄荷又摇摇头“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毕竟现在发生的这些事……都是我们完全无法解释的。”
对薄荷的发言表示理解，我点了点头，向艾同学问
“艾同学……你，就没有预言到现在这种情况吗？”
摇着头，艾同学的表情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张嘴，正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却注意到后视镜里薄荷对我露出不满的神情。
我哑然，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车内一时间有些安静。
我颓然的靠在后座，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天前从艾同学爸爸那里听来的话。
「我把能安插在她旁边的警卫都给她看了，那毫无疑问是一支能抵挡任何灾难的队伍。就算现在发生地震火灾她也能毫发无伤的活下去，即使受到恐怖组织的袭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逃亡。她的身边有人时刻监控着，就算飞机导弹的袭击也能提前预警。你说我作为一个父亲，这样做的还不够吗？」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安心，艾同学的父亲做了许多保险……但现在看来，我们遇到事在一定程度上要比地震火灾导弹来袭更加可怕了……
我注意到了，艾同学的肩膀在颤抖。
她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才对。
我记起了那个预言……那一切都开端。
之后，会发生什么？
念及此处，我便不禁战栗。
“两线天发出联络请求，两线天发出联络请求。”
驾驶座突然发出声音，是薄荷把自己的对讲机开免提了吗？
过了会儿，像是接通了联络，有着电子感的声音响起。
“小林，听得见吗小林？小姐还好吗？你现在身边还有人吗？”
这个声音我认得，是那个和我们在化工厂有一面之缘的关姓老头。
“艾小姐没事，现在就在我身边，宋先生也在我身旁。”
“现在解释下里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这边联络不到你们了，跟着你的四个分队怎么样了？”
“我们现在迷路了，周围全是一样的景色，我们周围除了我们基本上已经没有正常人了，不排除四个分队全灭可能。老关，我要求了解我们现在当前位置与情况。”
对讲机那头一阵沉默，过会儿，老关说道
“你们现在应该是在临州区……这一片的基本已经全部失联，我们也无法定位到你们的位置。”
无法定位？明明只是在临州区？
“是只有临州区发生了意外情况吗？”薄荷突然问。
“没错……只有临州区。外部监控显示，在早晨八点以后就没有从里面出来的车了。我们搜查队进去后，也没有出来。”
……
只有临州区？我感觉一阵苦闷……如果今天不去艾同学家的话……我们也就不会经过这里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的无人机现在正在进行侦查，应该能有所突破。而且……”电话里的那头声音突然变低，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一般。
“那个人已经进去了。”
“救援队吗？”我问道。
“宋先生吗？对的，就是救援队，请保护好自己和小姐，你们会得救的。”
我点点头，没有多想，也没注意电话里那头的人看不见我点头的模样。
“小林，接下来尽量保持联络，你们……是……面唯一…………外界联络……请………………”
对讲机只剩下了杂音。
刚说保持联络就中断了。
薄荷敲了两下，却没有什么作用，然后她开始倒车，想要顺着原路回去看看能不能再让对讲机发出声音。
而我则是紧紧握住身边父母的双手，感受着他们的体温。
爸，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既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
之后，薄荷又开了一小时的车。
我们再也没有得到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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