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火鸡。”小亮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转而双手叉腰，一脸困扰地看着我，“比嘉小姐给的，说是感恩节的福利。”
“感恩节？”我弯下腰，用手指戳了戳那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半冻火鸡，坚硬而冰冷的凉意刺激着我的指尖，“好大，这个东西该怎么烧你知道该吗，亮？”
小亮抿了抿嘴，朝我摇着头。
“切成肉块煮咖喱算了。”我这么提议道，听完我的提议后，小亮很是不给面子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求不吃咖喱了蓝！我实在是不想再吃咖喱了！”
这回轮到我困扰地抓头发了。
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煮咖喱是我最擅长，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擅长的料理了。
“不管怎么说。”我把那只放在餐桌上的火鸡捧到厨房的案板上，“先等它完全化冻了再考虑怎么处理吧。”转过脸，我看着正朝我点头的小亮询问道，“对了，亮，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
原本正在点头的小亮的视线朝地下垂去，身子也不自然地朝一侧倾斜着，显然是有意回避我刚才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今天回家去看看吧！亮！”我想了想，拿出一个大塑料袋将那只火鸡装了进去。之后拿起厨房的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没有去在意小亮的“啊，算了吧……”“挺远的……”“不想麻烦了……”这些推辞，我走出厨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有意地挑选了一件尽可能得体的便服换上后，我拎起那个装有火鸡的塑料袋，并一把拉住小亮的胳膊，将他强行朝门口拖了过去。
“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啊！”小亮的手指死死拽住大门的把手，虽然我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这家伙直接给扛到肩上，但总觉得这样似乎实在是有些无理且不雅，“而且莫名其妙的，又不是什么节日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突然回去很尴尬啊。”
“今天不是感恩节嘛？”
“那是外国的节日，我们琉球又没有什么感恩节的说法！”小亮这么辩解着，满脸写着不情愿。
我松开了拉拽他的手，小亮趁机重新撤回到了房间里，我有些严肃且不满地看着他，“我说，亮！”我一边思索着措辞，一边故意眯起眼睛，以期在气势上能镇住他，“你是金城家的独子，夫人她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配被你那么称呼，蓝！”小亮显得很是激动，他用力捶打着房门，发出剧烈的响声，隔壁的邻居打开门朝我们看了一眼，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家里小孩在睡觉呢”，待我道歉后，又重新将屋门关好。整个走廊再次只剩下了我和小亮两个人。
“把养女送到那种地方……接受那样的实验……简直就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亮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声音低沉而颤抖，听得出来，直到今天，这家伙还是不能对夫人当年做出的那个决定感到丝毫的释怀。
啊，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啪！”
我上前，对着他的头顶，用力地扇了一个巴掌，他呻吟一声后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抱着头，朝我再次嚷道，“你干什么呀蓝！”
“你不是那个有资格怨恨他的人，亮。”我注视着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可以猜想到，这一刻我的表情肯定很严肃，“至少对于你来说，你没有怨恨她的资格。”
亮把放在头顶的手慢吞吞地放了下来。
“她是你的母亲。”
亮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赌气地垂着头。
“她很爱你，亮。”
我重新拉起了小亮的手，将他从房门里拖到了走廊。然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像小时候那样，他乖巧地被我牵着手走在我的身后。
下楼，上车，来到金城家族府邸的门口。
整个过程中，小亮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夫人。”
“越来越漂亮了啊小蓝。”
对于夫人的夸奖我实在是感到非常的害羞且可耻，毕竟在我看来“越来越漂亮”这五个字显然放在夫人身上会更合适一点儿：明明已经年近不惑，但看起来却依然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但比起那些真正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却又分明多了一份成熟稳重的气质。
“比起夫人，实在是算不上漂亮啊！”虽说是恭维的话语，但我却说的异常的诚恳，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夫人跪坐在地上，用手掩着自己的嘴轻声笑了起来，虽然充满了形式感，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做作和不自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贵族特有的气质吧。她一边笑着，一边将视线望向了跪坐在我身边，笔直地挺着腰，头却很不合礼节地向下低垂着的小亮。
我用手肘捅了捅小亮的肚子，示意他赶紧想自己的母亲打招呼，然而他却完全没有理睬我，依然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坑。
“小亮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夫人放下掩在嘴唇上的手，将视线重新移到了我的脸上，语气和目光都沉淀出的温柔情感。
我有些局促地收回正在推着小亮肩膀的手，“没有没有！小亮他……啊不，亮少爷……！”我端正好身子，尽可能地整理好自己的言辞，虽然明知此刻的自己已经失去了身而为人的资格，但即便如此，和亮十余年的主仆关系绝不会因为我自己已经成为饕餮而就此终结掉，“照顾亮少爷是我的指责，夫人……”我用力地低下头去，并非出于谄媚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注定。
虽然小亮他并不这么认为。
“不要对她这种人那么客气！蓝！”他如同被针刺了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这种连养女都能出卖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尊敬！”
“住嘴小亮！”一时忘记了身份的我竟然不受控制地训斥了他，虽然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言辞的不合礼节，但显然也已经来不及收回来，我垂下头向身前的夫人表示歉意，同时用低沉的声音略带指责地回应小亮道，“你不应该这么说……亮少爷……夫人会伤心的。”
没有任何的反省，甚至连指责的欲望都没有了，小亮只是用力地踩了踩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前，小亮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因为当时的我正低头向夫人致歉，我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究竟是在说给我听，又或者是说给夫人听的。
待小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并消失，一直悬着的心才慢吞吞地放了下来。
“真是……真是抱歉夫人……我本来……”
“恨我吗，蓝？”
“……”
我低垂着头，对于夫人的问话，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我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我总觉得，无论我怎么诚恳地向夫人表达，我不恨她的态度，她都不会相信的。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成为饕餮。”
我低垂着头，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自己膝盖处的裙摆。
——如果不是你，我应该还是人类……
这么默念着，莫名觉得自己的胸口竟有些隐隐作痛。
“对不起，蓝……”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夫人，我理解你。”
原本抓着裙摆的手也松开了，胸口的隐痛感完全消失掉了。
“我是您的养女，也是小亮的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在笑。
“顺从母亲，保护弟弟，这是身为女儿和姐姐的职责，夫人……”
好奇怪，明明在笑，为什么我的眼睛却总觉得有点儿湿湿的。
不止是眼睛，还有脸颊……然后是脖颈……都沾上了一丝湿意。
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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