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
「唔……遇上强敌了啊。」
观望着逐渐混乱起来的棋盘,御雷不禁长出一口气。
「热血。」
早已陷入深层判读的优奈,呢喃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
「唔……时间……我需要时……间」
尽管优奈面色如常,但声音中却满含着窒息般痛楚。她缓慢捏紧了裙角,揉出皱褶。
「……优奈没有问题吧?」
京紫压低声音,悄悄问琳。
琳则是摇了摇头,示意京紫看向优奈。
「…………」
银发少女的脸上,正挂着敬畏与勇猛各占一半、企图冲入绝地之中的战鬼的笑容。
明白了少女的决意之后,京紫就将目光转回棋盘。
.
盘面混沌不堪。
明明都依循定迹,两人的棋步却进展缓慢。原因无他,这是因为双方在依循定迹的同时,都对对方的『意图』充满了怀疑。
欺诈与强攻的手顺在棋盘上纵横来往。
如果说对方企图找出位于胜负彼岸的真相,那么优奈则是到达了更进一步的领域——找出棋类游戏『本身』的结论。
两人选择的阵型是拥有悠久历史的『相挂』,光是关东将棋会馆的资料库里便存有超过四千局左右的棋谱。
这两人都将它们背下来了,并持续从中找出最佳应手,反复论证企图找出真相。
展开于棋盘上的鏖杀,在进入一分将棋(一分钟限时要出手)的时候突然停滞。
「什么……。」
时间观早已丧失。
一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秒便可判读出无数条道路,一个小时倒像是一刹那。
不知不觉间,优奈眉头深锁,屈身向前。
没有……攻击手段……?
我方可是在突入敌阵后升变成龙,并以骗步的要领将对方拖入死缠烂打的泥沼。
即使如此……
「喂,优奈。」
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优奈肩膀上。
随后,其余两人也将手掌搭在上面。
掌心温热,温暖了优奈因为恐惧而颤冷的心。
「我们会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
「『四谋士』是一心同体的,不要忘记这点喔。」
突如其来的强敌。
被打入惊愕旷野的优奈。
「四个人一起才叫作NO.1啊,优奈。」
「概率论可不存在零呢,优奈。」
不仅仅是DarkWorld的NO.1。
在种类超过二百八十,数量多达两千部游戏排行榜里,『四谋士』都立于顶端。
「嗯。谢谢……大家。」
桂马在优奈的鼠标操纵下开始了奔驰。
从这一刻起——优奈脱离了定迹。
『终战』开始了。
「还有一局了。」
直到刚才的战绩是一正一平。
只要再赢下这一战,胜负就注定了。
而优奈深呼吸,选择的初手是——
「———9四步。」
大幅偏离定迹的一步,将战局彻底揭开。优奈开启角道,挺进步之后,敌人将飞车振向角所在的位置。
「D、Direct向飞车?!」
看来敌人企图用飞车与优奈的飞车对决,这种打法就好像是在说放马过来。
被激出怒火的优奈,毫不犹豫跳了桂马,并祭出用以防守的金将。
飞车与飞车在墨线分格的大地上碰撞,散发出只有互相对抗的双方才能目睹的光芒。
对方面对优奈的速攻,也已同样的速度回敬。两人都不花一秒下棋,果断延续棋步,这在超力战型的序盘中也显得极不寻常。
「御雷,『那玩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被彻底震慑住的京紫压低声音询问御雷。
用『那玩意』来称呼,大概是因为这位不知名字的对手竟能将优奈逼到这种地步,在京紫看来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恐怕打算将挺进2筋的步想办法转换成4筋吧。等我看看……」
当组成『穴熊』的步兵们举起手中的重盾抵挡住敌人的猛攻之后,敌方的阵地内就飞出『龙王』,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之后,一股气冲向惊慌失措的优奈军。
「上啊——!龙马!」
身披血红铠甲的武士踩踏大地,与盘踞棋盘的龙王展开激烈搏杀。
「炽热。」
优奈微微呢喃,指挥着军团与敌人的突击猛烈碰撞。
棋子与棋子激散着火花,反复吞噬消灭着对方,发出异样美丽的光芒。
「喔——啊啊啊啊……」
金将死死抱住龙王庞大的身躯,即使金甲尽碎也不后退,为王将的拼死一击争取到了时间。
「死吧,邪龙。」
「吼——」
仿佛有剑光闪过盘面。
将龙王斩首于剑下之后,优奈指挥全军形成围玉(保护中央的王将)。将力战型放弃,转为巩固盘面。
「4五步,6八银,4六银,7三角成,4五步,同银,7三桂。」
优奈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起来。
「…………2四步。」
琳开口补充。
「同银?」
剩余两人也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佳应手说给优奈。
「同步。」
「……唔?!」
「6五银,同银,右同银,3六步,4五桂,同步。」
「……3四步?」
「同银。」
「6二飞。」
共享彼此的研究,令判读同步,倾尽『四谋士』的所有战术、战策、战略与以『神』自称的不知名玩家在这片墨线分格的旷野上展开了殊死之战。
在敌方露出破绽、转为防守的那一瞬间——
.
优奈像溺水之人渴望氧气一样张开口深深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然后点击屏幕。
『运子的神雷』。
这是唯一能够形容这一击的最好修辞。
击灭于崩毁大地上的狂暴雷光。
光之柱飞射游走,撞击在沿路的敌军身上,将敌阵撕裂出巨大的伤口。棋盘剧烈摇晃,即使只是隔着屏幕,但优奈能够清晰地听到屏幕另一面的强敌所发出的垂死怒号。
「接下来就是这一手,『高美浓围』。(古典阵容,以数量一口气压倒对手)」
『喔喔喔喔喔喔喔』
军团集结起来,冲破了敌军的防线,敌人的阵地被一股脑摧毁。在这之后,优奈连续不断祭出的王手(置敌方主将于死地的一击)犹如自深红天穹向大地坠去的流星。
最后的最后——
「Checkmate(将死)。」
优奈轻轻呼出一口气,倒在了京紫怀里。
.
房间里面的众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
「哈啊啊啊啊啊终于胜利了啊啊啊啊啊————」
「喔喔啊啊啊——」
琳和御雷像温泉乡的大叔一样大声欢呼起来。
「你们两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精神呢。」
优奈有些无奈地看着开始闹腾的两个活宝。
「辛苦了,奈奈酱。」
「我没事的哦,而且,没有你们在,我也不可能赢。」
优奈虽然有点累,但还是回应了京紫的关心。
「太厉害了……优奈,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是啊……毫无疑问是人类。」
优奈靠在京紫身上,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将氧气送往因持续近四小时奋战而分泌过量多巴胺的大脑。
然后,仿佛感到很有趣似的笑出来。
「从一开始的骗步,到后来为了解我的『美浓围』而变慢的判读速度,我的分析应该不会错。虽然应对还很稚嫩,但对方是比我更加聪明的游戏天才。」
身为最强玩家的优奈,对敌方的实力做出了高度肯定。这让京紫瞪大了双眼。
「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或许是将棋界现任的龙王也说不定喔。」
感受着比赛结束时安多酚带来的平静感,四人分享着这一战的喜悦。
就在这时——
『叮』
「啊,又有东西出来了。」
四人将目光投回屏幕。
上面的棋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空白界面上的一句话。
『真强啊,四谋士。你们的现实生活,想必过得相当痛苦吧。』
.
.
「…………」
四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房间里的气氛也慢慢降至冰点。
伴随这句话的,是潮水一样涌来的痛苦记忆。
因为与生俱来的银发与超人类的学习能力,而遭到周围人排挤、歧视的优奈。
时常被父母拿去与兄弟比较、曾患上忧郁症的御雷慎太郎。
被家族当做政.治联姻工具的月见琳。
在学校被男生戏弄的京紫。
电脑显示器映出他们身后——八坪的房间,散落着游戏光盘,空茶杯与数据线。这就是他们的——一切。
在外界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对社会发展毫无帮助、只会浪费公共资源的废人罢了。
这世界混沌不堪。
既无意义,也无营养。
「……混账。」
御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汇,然后夺过手提电脑飞快打字。
『你丫算是哪根葱啊?!输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阁下想必是一位自以为是的高素质玩家吧?!』
「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被放出来了,真是让人火大。」
「优奈乖喔,不要听这个自称神明的鬼话。」
「呜呜……」
「气死我了,竟然搞哭优奈。就算他再怎么强也不可原谅。」
『叮』
仿佛等着他们这句话一样,御雷手上的电脑又发出『叮』一声。
众人整理情绪,重新看向屏幕。
.
『请让我致歉——我并无恶意。
你们很强,真的很强。
我在DarkWorld里观看了你们的临场战斗能力,并在此进一步确认了你们的逻辑推理能力。
这两方面你们都达标了,可以说强地令我惊讶。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如果你们带着游戏中的能力值到异世界中去,拥有了近乎世界最强的能力,你们会怎么做呢?』
.
「……」
四人不知不觉忘记了愤怒,认真思索了一番。
『答案早就有了。我们要过强者的人生,作为废材在家打滚也不会被人唾弃的异世界生活。』
.
.
.
屏幕迟了一拍,然后有了反应。
『我明白各位的选择了。接下来请协助我拯救我的世界,就让我仰仗各位、依赖各位,大闹一场吧!』
读完这句话的瞬间———四人被突如其来的光芒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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