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终章」
“所以呢？这就是那天晚上你回来拉着我喝你再三叮嘱我不准喝的酒的原因？”
程丽一如既往地发动了她的嘴炮攻击。这三年她倒是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慵懒的脸上看不见时间的的痕迹，但没有之前那样有气无力的样子，因为家里有客人，还是她为数不多的闺蜜，她还是没敢那么放肆。
说是这么说，但这位瘫在沙发上的“臭臭泥”事实上却是极其受欢迎的老师，公认的“数学科科花”。
想来也是，数学科那个对比度极高的地方随便一个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就能成科花了。
不过让楚祁洺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家伙虽然懒，但是确实底子不错。零乱的长发下，她的五官却生的精致而适合，洁白的肌肤就像雪后初晴的雪地一样，甚至有点晃眼。这副颓废的模样倒是意外地有一种奇妙的美感。这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些“违规操作”没有对她造成危害。
“丽丽你少说两句，我对这个故事正感兴趣呢。怎么样，后来你这段感情有结果了吗？”
艾莉塔呛回程丽一句，接着又抓住楚祁洺问起来，看起来她的话大概不是客套话。
不过想来，一个波兰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就已经不容易了。如果还要求她学会客套话，大概还需要些日子。
艾莉塔是程丽出国留学时认识的室友（合租公寓），也是闺蜜。全名Aalita Skłodowska，译作艾莉塔 斯克沃多夫斯卡。因为译名过长经常被程丽吐槽。
这个家伙乍一看是一个典型的金发美女，但实际上祖辈中有一部分的亚裔混血，导致她的脸系是偏向亚洲人的。
我看了看她，发现她确实和传统观念的欧洲人有不小的区别。
顺带一提，斯克沃多夫斯卡恰好是居里夫人的姓，这个傻瓜刚好也是物理系的，经常引以为荣，实际上并没有半点关系。
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智障。
以上引自程丽原话。
两人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回国以后两人也经常和她出去玩，偶尔去白金汉宫调戏禁卫军小哥哥啊，去克林姆林宫打雪仗啊，去白宫……白宫没什么玩的。
听到程丽的话时，楚祁洺不禁替世界五大宫殿松一口气。
幸好这两个恶魔偶尔才去一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两人关系不错。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的是，艾莉塔来中国的原因并不是奔着故宫去的——而是由于一些程丽不愿意告诉楚祁洺的原因，上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到了郢水中学，也就是程丽所在学校的高中物理科任教。
于是这两人“久违”地“重逢”，而且还难得共事，自然忍不住凑在一起“搞事”。
一个数学科“科花”，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物理老师，两个人经常借着“老师特权”在空置课室里开茶话会。
后来事情不知怎的就败露了，于是两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学校继续了。
于是两人就改成周末在程丽家来了。
楚祁洺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能凑在一起聊这么久。不过到这里为止都没他什么事，所以他也没管。刚好他忙着高考，也没时间去管她俩。
谁知道刚放假，他就被这俩家伙抓住了。
“你别小看这小子，讲故事他可是行家。”卖了楚祁洺的某人这么说道。
就这样，事情发展到了开头的模样。
楚祁洺苦笑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这种故事不是一般都是‘虽然一波三折但是最后还是好结局’的吗？！为什么到你这里女方都告白了最后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啊？！你知道看见旗杆以为马上就要通关了跳到旗杆上却被旗杆扎死的马里奥有多难受吗？”
“虽然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请不要随便突破人类的肺活量极限谢谢！”
程丽的槽点一如既往的奇怪。
“呵，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不做人了，丽丽！”
“……”
程丽别过头去，选择沉默。
“所以为什么说没有了呢？”
楚祁洺喝了一口水。
“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魏彩曦。”
“没见过？她不是你同学吗？”
这次是程丽回答的。
“她或许是转学了吧。具体细节不清楚，但是那个星期五张欣好像被教务处叫过去了两节课。”
张欣是那时的楚祁洺的班主任，是个政治老师。大概艾莉塔也见过，发出“哦哦”的声音来。
“所以那天她是来道别的吧，”艾莉塔喝完白瓷杯里的最后一点红茶，活像是一个布灵誊人。
“她……会回来吗？”
看着逐渐泛红的天空，楚祁洺仿佛回到了那天的记忆中。
“大概吧。”
黄昏的天空下，纯白少女的笑又一次浮现在少年眼前。
……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艾莉塔住在郢水中学附近的大学城里的的一间公寓。
说来也怪，艾莉塔家里明明很有钱，她却好像对公寓情有独钟。
这点上楚祁洺家那位也是一样。
他至今还对那家伙在外公——那位退休的总裁那里耍赖的模样记忆犹新。
“艾莉塔姐姐，我刚好也要出去帮街角的阿姨看一下店，我们一起走吧。”
艾莉塔视线一凝，突然停顿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才想起来原来是你在那里打工……”
“嗯，阿姨眼睛不好，我也就有时间的时候帮帮忙而已。”
“艾酱你是不知道，这个月这家伙去得比来看我还要勤快，我都有点吃醋了。”
后面的程丽抓住话茬马上开始叨叨，顺带在躺着的沙发上打了几个滚。
“那位阿姨应该已经奔五了吗？小洺去做点好事你跟别人乱较什么劲。”
“但是老娘也在奔三的道路上一骑绝尘啊！”
“……这句台词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家伙最近是不是又去菠萝包上看了什么小说……”
“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句话挺适合她的。”艾莉塔想了想，回答说。
年龄的问题就像是程丽的暴走开关一样，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
“……本来打算什么时候随便找个跟楚祁洺差不多的男的嫁了，结果一找就是八年。为什么区区楚祁洺会比下去那么多男的？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去哪了！？当年老娘也是师范的一朵花。为什么比我小十岁这个弟弟连女朋友都有过了老娘连个喜欢的人都没碰到！”
程丽的眼里喷出无尽的怨念，不是对着门口的两人，而是向着四周散发。
就在这时艾莉塔悄**地把楚祁洺拉出来，关上了门，一副平淡的样子，像是已经习惯了。
“所以说，如果她，魏彩曦她回来的话，你会接受她吗？”
艾莉塔突然问道。
楚祁洺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大概会吧。”
……
“欢迎光临。”
“阿姨，我来了！”
“哦，小洺来了，麻烦你了。”
因为白内障，阿姨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那天程丽找到我，一脸不情愿的告诉我这件事。
她本来是想自己去的，但没有时间，便交给我了。
至于不情愿的原因……不会真的是吃醋吧？
我没想那么多，反正也不是无偿的义工。工资和兼职的小伙计其实差不多，对于我来说已经够了。
我坐到柜台里，帮艾莉塔的一点东西结账，送走她以后，店里就没什么人了。
不过大多数小卖部平时都差不多是这样。
于是我发起呆来。
她现在又在哪呢？在干什么呢？
那年留下梦想的她，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回忆影像中那个笑着的少女，她心底的声音都传达出了吗？
三年过去了，她的理想又实现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自己当年对她的突然离开又是什么感觉呢？
我……到底……
“嘟嘟嘟…”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上面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我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什么广告吧。毕竟这么多年这个手机号也没几个人知道，就是几个比较熟的人，而且都是有备注的。
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哪个人打错了电话什么的。这种经历自己也曾有过几次。
就算是打错了，如果对面态度很差，大概也会影响心情吧！
算了吧，就勉强做个老好人什么的吧！反正这三年也没少做了。
“……喂？请问您找哪位？”
“请问您是……qi……楚祁洺先生吗？”
嗯？居然确实是找我的。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我从未听过的女声。要说为什么，那种声音极其具有辨别性。
她的声音很好听，吐字也很清楚。
但是，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甚至矫正过枉地有些不自然。
有点像外国人。当然不是像艾莉塔那种。她的普通话感觉比程丽的还自然。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边的声音伴随着一种憔悴的感觉。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下午好，楚先生，您叫我凉子就行了。您是小曦的同学吧？啊……就是魏彩曦……我大概算是她法律上的母亲吧……”
魏彩曦！
夏日的天气依旧如此闷热，但我却仿佛掉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水中。
“楚先生？您还在吗？”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
“信号不太好，现在可以了。您刚才说魏彩曦她怎么了？”
“……”
这会轮到电话那边沉默下来。
我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那边的回答。
那年的离开虽然突然，但是我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她大概去一个地方做什么很重要的事。
伴随着电话那边微弱的抽泣声，凉子哭着说，
“小曦……她……走了……”
魏彩曦走了？！
小卖部门口路过的小哥看了看我，脸上略有不满，像是被突然起来的我吓到了。
我坐回位子上，声音有些颤抖:
“她…为什么会突然…”
“小曦……小曦她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医生本来说……”
“医生？她什么时候得了病吗？”
“小曦没有告诉您吗？”
凉子的语气像是吃了一惊。
“没有，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想起她上学时候的样子，除了失声之外，也不像是有什么病。
“是不是她离开郢陵之后得的？我……”
“不是的，楚先生。”凉子打断我，回道。
“本来我是不打算提起着件事的，但见您这样关心小曦，我就告诉您吧。”
“小曦在十一岁的时候，由于一场事故的波及失去了父亲，同时自己身体也出现了严重的代谢失衡问题。体内的黑色素逐渐减少，出现了白化症状。嗓子不可逆性损伤，几乎失去了所有发声能力。同时免疫力大幅下降，得了一种类似免疫系统损伤的病。十三岁那年，一次感冒差点要了她的命。”
“十四岁那年生日，医生偷偷告诉我，小曦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最多就是半年时间，接下来的就算有力治疗，也几乎不可能下床了。”
“我没告诉小曦。但是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第二天早上，小曦告诉我，她想回学校上学。”
“医院方面的意思是，尊重病人的意愿。而且，就算留下，医院也没有除了服用抑制药以外的治疗方法。”
“就这样，小曦回到了学校。”
“从那天之后，小曦开始改变。”
“她不再表露出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快乐，还有不知缘由的迷茫。”
“这两点并不冲突，前者是一种直接的情感，而后者更多是一种对未知的困惑。”
“小曦的身体一路转好，就连以前经常出现的病症也都几乎没有出现了。”
“半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小曦突然晕倒在了沙发上。”
医生说，暂时没事，但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能够撑过差不多一年，当时让你离开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
魏彩曦很冷静，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小姑娘，准备好打最后一场持久战了没有？’
医生笑着问道。
‘嗯。但是我还有最后一点小事，能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吗？’
‘问题是没有，但是要看你自己的身体能撑多久了。’
魏彩曦之前的迷茫似乎也消散了。
朦胧消失了。
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我的脸颊两侧流下。
是……下雨了吗？
“总而言之，小曦是真的非常、非常努力了。她最后一直一直都没有放弃，一直撑了两年半。就是她一直和我说她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和初中的同学一起进入中考考场……”
“轰隆轰隆。”
一阵光芒之后是震耳的雷声。
“我知道的。”
少女的努力，不止是在拯救自己。
“啊，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占用了您这么多宝贵的时间，讲了太多不相关的话题了。”
凉子突然想起自己原本的事还没讲。
“就是小曦生前留了一个小信封，上面写了楚先生您的名字和电话，让我转交给您。您现在在郢陵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就把信交给您。不在的话，邮寄也可以。”
留给我的吗？
“我在的。今天晚上轩阁蛋糕您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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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祁洺 亲启
致 我最珍惜的友人楚祁洺：
我也不知道我把这封信写那么正式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大概只是单纯的，想表达我的仅有的一点怀念而已吧！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那样。
说起来我确实挺久没见你了，可惜我们没有机会成为亲人，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大概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你的那个世界永别有段时日了。凉子阿姨你应该也见过了吧？她还是挺好看的，很有她国家所崇尚的“大和抚子”的模样的。
还记得那次你帮我挑的帽子吗？我到现在见到那顶白色的帽子都还能想起那时你脸上满不情愿的表情。
那顶帽子我还留着，现在就在我床前的衣架上。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呢？有好好学习吗？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有好好活着吗？我那年与你许下的自私契约，你还有在履行吗？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我好想再回到你的前桌，看你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好想再和你一起出去玩，去同学聚会，去到处玩儿，去……
好想再亲你一次。
讽刺的是，我想我大概永远都得不到了。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不知道珍惜拥有的，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这是我以前讲给你听过的一句话。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一次失去能让人得到更多。比如，如何在得到一样珍贵的东西时去珍惜，去爱。
第一次，我失去了父亲，学会了去爱我的亲人。
第二次，我失去了声音，学会了珍惜自己。
而最后一次，在我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我，学会了怎样去爱，怎样用尽全身力气去爱。
我喜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让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让我无时无刻都想做些什么回报你。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不仅仅是那个下午，还有那半年的一点一滴的约定。
我一直很后悔那天下午的匆匆告别，只给你留下了蛮不讲理的要求。但我确实没有很多用来和你交易的东西了，有的大概只有几个小小的之前的人情，不知道够不够。
啊，如果不够的话就当做是我空口开出的无理要求吧，反正就算够我也大概没有机会见到成果了。
记住，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带上我的份一起。
信写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刚开始想到写一封信的时候，好像有很多很多讲不完的话可以写，写到这里之后也不过就是这么几行。唉，当初真应该好好上语文课。
人家可没有在信里面写撒娇的话，也没有在写的时候哭。
好了，医生姐姐来接我去手术室了，就写到这吧。
再见，
可能就是来世了。
想你的坚强的
魏彩曦
对折合上粉色的信纸，少年的眼角有些泛红，心中的那个“声音”更加清晰。
看着吧，逞强的家伙。看着你我的梦想，我们心之声的演奏传播世界吧！
少年与少女的故事在暮色中落下帷幕。但是，少年的故事却正当启航之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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