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这些年经历叙述了一遍，但李承欢却清楚其中暗藏的凶险。
朝野忠臣，都是城府极深之辈。想要在他们面前伪装男儿身，谈何容易。可未央做到了，并且还成功伪装了三年之久。
况且，胡亥能坐上皇帝的位子，说明他也并非是等闲之辈。但是未央却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稳稳当当地做了三年的嬴世子，其中的凶险怕是远超自己的想象。
夜深了，油灯闪烁着也快熄灭了，橘黄色的光晕照在未央脸上，少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心疼。
她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吗？
“如此便好，若是这次暮冬能够安然度过，我也该离开了。”店家欣慰地说道。他提起酒坛想要再喝一碗酒，却发现酒坛中早已空空如也。
“离开？甘老这是要去哪？”
李承欢敏锐地发现他话底的意思。
“流落天涯，四海为家。”店家站起身来说道，“扶苏已死，帝王心术也全部教给未央，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当初来白城本就打算隐居于世俗，只不过碰巧遇见你，便照顾了你三年，顺便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辅佐未央。”
“事实证明你的资质和品性确实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那我也就能离开了。顺便一提，你的客房我已经让给别人，至于行李也帮你带到这里来了，所以先生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店家故意将安心这两个字拉的很长，并朝李承欢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暗示他什么，可李承欢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察觉到不管怎么暗示李承欢这木头都无法理解后，店家便放弃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将酒壶酒碗提在手中转身便走。
“至少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我还在白城，先生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
店家头也不回地走着，却没注意到他的身后，少女的眼眸在他说出离开的时候就开始逐渐泛红。
“走吧，走吧！你就不要回来了。”
店家的身体一顿，悬在空中的脚不知道是向前走还是放下。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当年，他也是这样，教完她帝王心术后便一走了之，徒留她一人在凶狠的帝王家。
他却不知道，在未央的心目中已经把他当做第二个扶苏，第二个父亲。
少年转头看向未央，只见她坐在床上抱着纤细双腿，将头埋在腿中，瘦瘦弱弱的样子，显得有些无助。
但是店家终究没有停下脚步回头安慰她，而是迈腿向前走，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顿了一下身子，说道：“这次，我不会再不辞而别。”
未央抬起头，眼神呆呆的，橘黄色的光照在她绝美的小脸上，隐隐的有些泪痕。柔顺的长发有些凌乱，胡乱地盖在她脸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就像一只被丢失的无助的小兽。
直到店家远离，她的眼神依旧是呆呆的。
少年叹了口气，走到未央的跟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弯下腰扯着袖口帮她擦泪。
“是谁家丢的小猫啊，这么爱哭。”
少女用双手抵着少年的胸膛，嘟着红润的小嘴不时发出嗯嗯声，但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反抗罢了。
“为什么？”
“嗯？”
“为什么都要－－从我的身边－－离开？”
少女说话断断续续的，眼眸又一次红了起来。此时，她的眼中倒映的不再是星辰大海，而是满满的委屈。
这是她六年来，第一次卸下伪装。
此时，她不是嬴世子，只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少女。
“我想家人团聚，胡亥不肯，修改遗诏赐死父亲；我想友人平安，胡亥不肯，逼死白书、长衣。”
“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甘师，可他也要从我身边离开。”
“承欢，我做错了什么？我还剩什么不会失去的？”
李承欢叹了口气，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
白书、长衣应该是她朝野的朋友吧。立足于朝野，她真的失去了很多。
“还有我。”
怀中少女的娇躯明显一僵。
“我会谋术，纵横朝野还不难，我会医术，胡亥也轻易害不死我。并且－－”
李承欢的嘴角微微上扬。
“甘老不是也说了吗？我不会背叛你，无论今生来生，都不会。就算天下与你为敌，我也会挡在你前面。”
怀中的少女蹭着李承欢的胸膛抬起头，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当真？”
李承欢伸出手刮了刮未央的琼鼻，
“千真万确。”
未央嫣然一笑，却是看呆了少年。
许久才缓过来。
“夜深了，睡吧，你明天还有事吧。”
李承欢想起女说起的跟蛮夷商议的事，估计这几天，她还挺忙的吧。
未央点点头，盖上被子，挪着娇躯躺到床的一边，睁着大眼睛盯着李承欢，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但李承欢根本没有在意她的暗示，从衣柜中扯出来一床被子，在少女幽怨的眼神中铺在地上吹灭油灯就要入睡。
“唔－－”
小房间顿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幽怨声。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未央那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过李承欢完全没有在意。
就在意识快要全部陷入黑暗时，李承欢只觉得身体一阵发凉，似乎是被子被掀起，紧接一具温热柔软的娇躯便贴到了少年的左臂。
本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清醒。
“不给你睡～”
李承欢的手臂被未央紧紧抱着，软糯的声音从被窝中传来，伴随而来的是暖暖的热气吹到少年的耳根的酥麻的感觉。
“别闹了，你明天还有事的吧太晚睡可不好。”李承欢无奈地说道。
“承欢会怪未央吗？”
“啊？”
李承欢有些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初，我自作主张从承欢身边离开。”少女略有歉意的声音从被窝内侧传来。
“那时，甘师来寻我，告知我的身世。”
“我的确想复仇，但更不想离开你身边。”
“就在那时，胡亥巡游至稷下。我们都是稷下大家的弟子，胡亥来巡游时必须随夫子前去拜见。我身为扶苏之女与扶苏还是有几分相像的，若是让胡亥起了疑心并调查起来，不说你我，夫子恐怕也会以私藏罪人之后的罪名被抓起来。”
“我很害怕，害怕承欢、夫子、稷下的大家因我受难。”
“所以我离开了。”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不辞而别，终究是我的错。”
“承欢－会怪未央吗？”
油灯已经熄灭了，四周都是黑蒙蒙的一片，但李承欢能够感受的未央在紧张地盯着自己。
怪未央吗？
老实说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六年他只想着她去哪，为什么离开自己。
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想过。
或许有吧，但她现在不就在自己身边了吗？
至于其他的什么怪不怪的，没什么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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