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道森的一句话,原本想离去的奥帕蒂雅多停留了一会,等待塔西克罗以及他那些特别的客人们的到来。
命运贤者塔西克罗·日时·厄尔米朵拉的名号,在过去一千两百年的时光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是千万起义军的智囊,也是那位领导着起义军的王女殿下深深信赖的左膀右臂,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话,屠龙起义绝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伟大的人,却在九百年前霍加斯高峰的一场动荡后神秘出走,消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身影。
九百年前,奥帕蒂雅还只是一条刚出世不久的幼龙,她对那一场动荡的印象仅停留在鲜血与火焰之中,那个时候的她亲自站在云顶龙殿,看着那位骑士手持长枪屠戮了她无数同族,没有人可以阻挡。最后,还是命运贤者塔西克罗出面,用一句“你忘了当初对王女殿下的誓言吗”让他放弃了屠杀,转身离去,销声匿迹。骑士走后不久塔西克罗随之消失,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人失去了所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就这样过去了九百年。
时至今日,连那场动荡都已成为古圣龙族禁忌的历史、被红龙王艾克维拉尘封在云顶龙殿最深处,不允许任何龙族提起,而动荡的主角之一塔西克罗却又忽然回来了。奥帕蒂雅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后又无缘无故地出现,况且她已嗅到了另一股让她更加讨厌的气息,比对娜塔莉亚的那种讨厌更加深刻一千倍。
白龙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道森所说的“特别的客人”,那么奥帕蒂雅没有理由摆出一副笑脸去迎接他,更何况现在她的心情十分糟糕:从狼母之森一号符文初次苏醒开始她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无论这一天的到来有多么顺理成章,都无法阻止少女的抗拒与否定。
“令人讨厌的家伙!”
她冷哼道。
道森笑眯眯的,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小楼外已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
不需要几分钟,那些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外,有人敲响了房门,然后不待道森回答便径直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我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看来有故人在你这里做客,道森院长。”
“对你来说的确是个故人了。”
道森回道:“不过她比你早了三天。”
“这得归功于星拉达尔糟糕的路况。”
来人调侃了一句,随即迈出黑暗,昏黄的火光颤抖着照出他的模样,面容成熟,身材瘦高,金色长发披散,眼部蒙着一条白布,几乎成了他最独特的特征,正是化名为赫松塔的命运贤者塔西克罗。
奥帕蒂雅的目光停留在塔西克罗身上,后者也扭过头望着她,然后笑了:“原来是你,奥帕蒂雅。我听说你当上了古圣龙族的外交官,但一直窝在云顶龙殿没有动作。怎么,艾克维拉终于肯派你出来历练一下了?”
“这是我的职责,与红龙王无关。”
奥帕蒂雅硬邦邦地回答道,语气不算尊敬但也没有失格。不过很明显塔西克罗不是她最在意的人,所以她很快就把目光从贤者的身上移开,向后望去。贤者见此,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在找谁?”
“那家伙呢?”
奥帕蒂雅冷冷问道。
“那家伙?那家伙是谁?”
出声的不是塔西克罗,而是跟上来的芙维尼娅,她走到摇曳的微弱火光中,身后跟着表情平淡的佩姬和有些怯怯的克蓝希朵。
“我们中有谁的名字是那家伙吗?”
大小姐抱着胸煞有介事地问道。
奥帕蒂雅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目光继续往后推移:“他在哪?我闻到了,那股讨厌的气息。不要告诉我他害怕了,不敢出来面对我。”
“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塔西克罗道:“从来都是巨龙畏惧他,怎么可能是他畏惧巨龙呢?”
“那就让他出来!”
奥帕蒂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但这时又一个脚步声传来,平稳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们的心跳声上,不由自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了吗!”
白龙少女听到这脚步声,眉一挑,等不及似的一步迈出,越过芙维尼娅等人,来到火光的最边缘,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银质烛台上的焰火在这时像被风刮过一样猛然摇晃了一下,顿时照耀着房间的火光也随之摇曳,漫过黑暗,落在了最后的来人身上。
黑色短发,银色眼眸,平淡得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变化的脸,以及破旧的银色铠甲,背在身后的古老盾牌……来人毫无疑问是芙维尼娅大小姐最忠实的骑士艾兰……
“艾兰多尔!”
奥帕蒂雅的目光,宛如一支利箭,恶狠狠地戳在了骑士平淡的脸上。
咦,她一直在找的“那家伙”就是艾兰多尔吗?
难道说,她和塔西克罗一样,是艾兰多尔的老朋友?
芙维尼娅大小姐生起了一丝兴趣,终于正眼打量起奥帕蒂雅的模样,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整个人浑身上下几乎可以用白这个字来概括:白皙到让人以为与冰雪同色的肌肤;雪白的、一直垂到了脚踝的长发;清澈而不染任何瑕疵的白色眼眸,其中燃烧着些许的怒意;穿着一身美丽而优雅的白色长裙,裙摆遮住了膝盖,上面的花纹古朴而精致;脚踩一双小巧透明的白色高跟礼鞋,手腕上则绑着一条白色的缎带;腰间佩剑,那是一把白色的十字剑,造型倒是有些像大小姐手里的白银十字剑,让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从身高上看,这名为奥帕蒂雅的美丽少女大概和芙维尼娅一样高,比佩姬矮了一点,这说明她可能刚刚成年。不过芙维尼娅刚刚听得很清楚,塔西克罗说对方是古圣龙族的外交官,也就是说,她是一条巨龙,对于巨龙这个种族而言,似乎一千岁才可以算是成年吧?
一个令人惊讶到几乎只能仰望的数字。
不过,古圣龙族的外交官,和自己的骑士艾兰多尔会有什么交集呢?
大小姐好奇地看向自己的骑士,想看看他面对这名咄咄逼人的少女,会有什么反应,结果看到了令她惊讶的一幕:在奥帕蒂雅恶狠狠的注视下,艾兰多尔居然没能保持自己一贯的冷漠表情,他先是皱了皱眉,似乎感到有些棘手,眼中也有异样的光芒在闪烁。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然后有些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以他的性格而言,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有事么,奥帕蒂雅。”
他淡淡问道。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大小姐断定,艾兰多尔和奥帕蒂雅的关系并不一般,因为这与他平日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大小姐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
“有事?”白龙少女眉毛一挑:“当然有事,难道你觉得没事吗?你杀了那么多我的族人,让霍加斯高峰血流成河,然后一走了之,整整九百年不见踪影,这在你看来,难道一点都无所谓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反应不一。艾兰多尔眼睑低垂,敛住了眼底深邃的光芒;塔西克罗无奈地笑了笑,道森叹了一口气,而芙维尼娅、佩姬和克蓝希朵却都吓了一跳。
听奥帕蒂雅的话,骑士似乎在九百年前屠杀过霍加斯高峰的古圣龙族……且不论这一令人惊讶到足以成为历史的年份,也不说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才可以让霍加斯高峰血流成河,单从性格上来说,几位少女都不相信骑士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但她们并不了解九百年前的内情,所以便把目光聚焦在艾兰多尔身上,等待后者的回答。
骑士低沉道:“他们遗忘了殿下的遗嘱。”
“你还有脸提到殿下吗!?”奥帕蒂雅恨恨咬牙:“殿下把你留在霍加斯高峰,就是为了让你践踏自己的誓言的吗?红龙王像殿下一样信任你,结果你却把枪锋对准了他的同族?艾兰多尔,你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吗?你知道现在,霍加斯高峰还有多少龙想要你死吗?做梦都想!而你现在、你居然还敢回来?你是在挑衅古圣龙族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都已遗忘了那件事?”
“鲜血不会被人遗忘。”
骑士摇了摇头:“但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
奥帕蒂雅气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塔西克罗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奥帕蒂雅,少说两句吧,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还要提到呢?况且,你也知道他的性格,当初的确是那些龙得寸进尺,他才——”
“他辜负了殿下!”
奥帕蒂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当初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但他辜负了殿下的期待!”
“这是唯一的理由!”
说罢,少女扭头往外走去,头也没有回。
没人阻拦她,很快她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逐渐远去。
一时间,房间内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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