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森的拂晓,天边泛着青与白的色彩,给人淡淡的冷意。七彩的极光依稀还在地平线上闪烁迷离,但却是时隐时现,好像用不了多久便会消失。
克蓝希朵趴在唐宁背上,凄厉的风在她耳畔呼呼作响,刮得少女的脸颊有点疼。但她却毫不在乎,反而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唐宁!再快点!”
“唳!”
唐宁以一声清越嘹亮的啼叫作为回应,它的双翼猛地拍击苍穹,激起一阵阵刺耳的呼啸声,就像是海浪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一般。
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拂晓的天空,唐宁便宛如一道黑色的流光,在它身下是广袤无穷的星陨森,此刻刚要迎接一年来除光暗祭外最为盛大的节日,偶尔经过的村镇里,一些勤劳的农户已经从睡梦中苏醒,推开家门,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做准备。他们刚刚走出门,抬头望去,却愕然地看到一道漆黑的光芒从头顶的天空一掠而过,速度快到宛如离了弦的羽箭,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又是一道流光自天上掠过,追逐着前面那一道流光而去,然而这回却是惨白色的,给人一种阴惨惨的感觉。很难去形容这道惨白色流光的模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只能说,这种完全失去了其他色彩的惨白,就好像死者的亡魂一般,传说中,死者要前往冥界轮回,必然要渡过深不见底的冥河,冥河会洗净他们在人世间的所有痕迹,将一切都变成空白,因而,亡魂渡过冥河之后,他们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便是如眼前这道流光一般惨白的颜色。
吞噬了希望、吞噬了过去、吞噬了存在,不见任何生机。
一黑一白两道流光,一前一后掠过苍穹,不清楚背后真相的居民懵懵懂懂,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双星同坠”的异象,把这当成了神明于节日到来时的显圣,于是纷纷跪地祈祷,哪怕他们之前并非多么虔诚的信徒。
……
水声潺潺,林间,熄灭的火堆还氤氲着温暖的气息。
骑士一夜未睡,但并不觉得疲倦,当头顶黑白色的两道流光掠过时,他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惨白色的流光,带着死亡的气息,显然,那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但不知为何还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在神治时代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现在却未必,因为诸神黄昏战役不仅打碎了神界罪界与中界的联系,也让世界树上的另一个古老领域冥界迷失在了云雾海中。过去,冥界与中界借着冥河相连接,但凡死于中界的生命,其灵魂必将渡过冥河前往冥界轮回,然而冥界迷失后,有一些执念比较深厚的灵魂却能抗拒冥界的呼唤,在渡过冥河之前便靠着强烈的自我意识重返中界,在世界树学院的研究中,这种现象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即“生死失衡”。
带着执念重返中界的灵魂有别于物质生命以及元素生命,人们称之为亡灵生命,他们没有肉体,因而一般的攻击对他们无效;他们沾染了冥界的气息,因而会本能地厌恶生者,也会被生者所厌恶;他们执念深厚,往往会采取不择手段的方式来实现自己未尽的理想,因而被归类于邪恶;他们的存在扰乱了生与死的正常轮回,导致了生死的失衡,必将为中界带来巨大的灾难,因而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些亡魂继续徘徊在现世……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与生者彻底敌对的种族。
像之前被红龙祭司所召唤出来的赤龙帝奥瑞克索尔之魂,本质上也可以算是亡灵生命,只是他并没有什么执念,也不是自愿成为亡灵生命的,而是魂炎被拜龙教所束缚,哪怕想渡过冥河轮回都做不到,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当艾兰多尔帮助他熄灭了魂炎,让他拥有了渡冥河轮回的机会后,对方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一条路。
由此可以看出一点,亡灵生命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历史上有不少渴望永生不死的人研究并制造过亡灵生命,龙眼符文或许正是基于他们的研究发明出来的。实际上,动荡年代便曾有野心家制造了数百万亡灵生命,组建了亡者的军队,试图侵占生者之土,制造地上的冥界,只是后来被诸国联手镇压了。这段历史一直都被封存着,各国的领导人以及那些知晓此事的学者都明白,永生不死对于凡人的吸引力到底有多么大,为了避免灾难的再次发生,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现在,艾兰多尔看得很清楚,惨白色流光中的那个人,便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亡灵生命——他的执念本已在死去的那一刻沉寂,但却有人硬生生地将冥河中的他拽了回来,帮他唤醒了沉寂于灵魂深处的执念。在这执念的催动下,原本可以前往冥界轮回的他,最终选择了成为一个徘徊人世的亡魂。
那么,他的执念是什么?制造了他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当看到男子脸上戴着的白色龙首面具时,艾兰多尔心中已有了眉目。
白色龙首面具、归来的亡者、不死的圣兽、治愈的星光,出世的月之冠……把这一切都串联在一起,骑士最终得到了答案。
“星龙帝,极星。”
他低下头,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两道流光默默地消失在地平线上,不见了踪影。
这时,披着一条毯子缩在古树树根下睡觉的芙维尼娅仿佛是被流光掠过的动静惊扰到,眼皮子抬了抬,缓缓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问道:“唔……艾兰,怎么回事……天是不是,亮了?”
“还有一段时间,小姐。”
艾兰多尔回道:“您可以继续休息。”
“是吗?”
芙维尼娅挣扎着扭过头,朦胧的睡眼依稀看到天边的鱼肚白,但只是在天边而已,森林里还有不少地方笼罩在黑暗里,显然,想让拂晓的光完全照彻整个星陨森,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我,继续睡了……”
少女头一歪,闭上眼,沉沉地睡去,睡前口中还在低声呢喃:“记得,唔……有什么情况就……唔,叫醒我……”
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
骑士静静地看着芙维尼娅的睡颜,心中想到:坏消息就晚点说吧。
* * *
“呼!呼!”
克蓝希朵急促地呼吸着,白色的雾气从她口中吐出,氤氲着打散在拂晓的光芒里。
唐宁的速度很快,不愧是背负着这个名字的猛禽,仅仅十几分钟,她便已经看到了星陨湖的雾,那弥漫笼罩着整个湖泊的白雾乃是圣兽的神力所化,除了湖之守护者以及那些受了伤寻求圣兽治愈的人,还没有其他人能闯过白雾到达星陨湖的中心。
只要进入白雾之中,她就安全了。
克蓝希朵的心弦绷到了极限,正如同被挽到满月的奥索米纳斯一样:“唐宁、快点!冲进星陨湖,再快点!”
“唳!”
唐宁叫了一声,它对星陨湖很熟悉,对克蓝希朵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正想加快速度冲过去,下一刻,一股危险的预感却忽然间充盈了它整个大脑,灵魂在不停地悸动,传来恐惧与大声的咆哮。
巨鹰的眸子里一瞬间射出了宛若寒星般的光芒,它没有继续往前飞,而是双翼一振,硬生生地扭转身躯,改变了方向,直直地朝着天上飞去。
这一转向来得极为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毫无准备的克蓝希朵差点跌落鹰背,不过最后一刻她及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唐宁背上的羽毛,这才勉强稳住了身躯,没有从近千米的高空掉下去。
“唐宁!”
高空的狂风在脸颊旁边呼呼地刮,刀子一般锋锐,克蓝希朵无视了脸上的痛楚,张开口大声地喊道:“怎么回事!?”
少女很信任自己的伙伴,所以才对它突然的转向感到疑惑——以及些许的恐惧。
唐宁能察觉到的事情,她自然也可以。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泛着寒气的剑光掠了过去,撕裂虚空,气势强大,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如果唐宁没有改变方向的话,恐怕它和克蓝希朵就会直接撞在剑光上,被一分为二了。
剑光撕扯着空气,猛地炸开,化为漫天的冰晶与寒屑飘落,与此同时,一个熟悉而令人讨厌的声音传到了克蓝希朵耳中:“尊敬的湖之守护者阁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要去找那位不死的圣兽吗?”
“这可不行。”
“要是被你见到了他,我会很困扰的。”
“所以,还是请你在这里停下来吧。”
话音落下,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挡在了前方,挡住了前往星陨湖的道路。
“唐宁!”
克蓝希朵没有去看那个人,而是低声喝道:“绕过去!”
和这家伙纠缠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自己也打不过他。
唐宁振翼想从另一个方向绕开,但还未飞出几十米,便又是一道剑光掠过,封住了去路。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迅速,不像刚刚那些敌人一样迟钝。
克蓝希朵面色严峻,取下挽星之弓奥索米纳斯,正想催动“迷雾”符文,然而,那挡住了去路的人却微微摇头:“没有用的,湖之守护者阁下,我以塞拉瓦的姓氏起誓,除非你能掌握星陨落的符文,否则,绝无可能从我手中逃离。”
“塞拉瓦!?”
克蓝希朵听到这个姓氏,瞳孔略微收缩,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对方身上,首先看到了一个白色的龙首面具,其次是对方惨白色如风中枯草的头发。而后对方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很年轻的脸庞,肤色苍白,带着不屑讥讽的微笑。
“维内特·塞拉瓦!?”
克蓝希朵脱口而出:“苍白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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