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克罗就住在波尔蒂府邸不远的地方,出于对大学者的尊重,艾拿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处清幽的住所。这里位于莫雷格城中央广场的边缘,一条青石铺成的典雅大道顺着林立的塔楼蔓延,街道两旁立着雕像与喷泉水池,行人寥寥,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街道上徘徊,高大的古树为它们投下一片片绿荫,偶尔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更显得四周环境寂静安谧。
“噔噔!”
突然闯入的脚步声打破了街道上的静谧,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匆忙逃离,落下几根洁白的羽毛,缓缓飘下。
“那位银戒学院的大学者,就住在这里吗?”
芙维尼娅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典雅堂皇的建筑,显而易见,这里并非是平民可以居住的地方。
与她在维克萨斯城的住所,简直是两个极端。
“艾兰,”她忽然捅了捅身旁骑士的手臂,低声道:“等拿到委托的报酬,回维克萨斯后,我们也买一栋大一点的房子吧?去找拉芙娜那家伙问一下,虽然她怪讨厌的,但应该不会拒绝我们……”
说着,大小姐眼眸有点飘忽,似乎已经开始遐想回去后的生活了。
骑士望着她的神情,沉默的同时,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假如没有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芙维尼娅最想要的,大概就是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了吧?
可她的身份与她的经历,注定她与那样的生活无缘。
不说别的,这一次,他们能不能回到维克萨斯城都是个问题。
骑士想起了命运贤者塔西克罗那一晚“命运向北”的预言。
现在就是预言印证的时候了吗?
他微微抬起头,望向街道的尽头,某一栋纯白色的建筑。
骑士能感受到,贤者的气息便在那里面。
他也已经等待许久了吧?
为了等到殿下的继承人出现,不惜和古圣龙族闹翻,离开霍加斯高峰,在人类的世界流浪千年——这是很伟大的坚持,而越是伟大的坚持,背后的付出与艰难就越是令人难以想象。
不要看塔西克罗现在混得好好的,发表了那么多作品,还成了银戒学院的大学者,受人尊敬。实际上,千年的时间里,他也经历过很多事情。不说其他,所谓的拜龙教,他一定遭遇过,甚至有可能和对方打过交道——结果是好是坏并不知晓,最起码他还活着。
不是艾兰多尔自夸,只是,赤龙帝苏醒于狼母之森的那一日,如果出现在对方面前的人不是恶龙讨伐者、破龙枪刃、苍天屠龙者艾兰多尔,而是命运贤者塔西克罗,对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退缩。
大概心底也深知这一点,塔西克罗始终隐藏在幕后,没有出面。
但现在他藏不下去了,当殿下的继承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无法隐藏了。
必须走到明面上,必须告诉大陆上的人们——是敌人也好是朋友也好,居心不轨也好心怀善意也好——必须告诉他们,殿下虽然离去,但她的意志,却被传承了下来。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维护大陆和平必须的方法。
做好决定了吗?
骑士在心底低声地问他多年的老友:已经有觉悟了吗?
从今天开始,从与殿下的继承人会面开始,面对无穷无尽敌人的觉悟。
……
“到了。”
佩姬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面前正是那栋纯白色的建筑,恰好被一颗树木投下的阴影遮挡着,宛如藏在了世界的背面。
“那位贤者阁下,就居住在这里。”
佩姬说道:“我带你们进去吧。”
说着,她走到紧闭的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塔西克罗阁下。”
“我把您想见的人带过来了。”
……
沉寂在历史长河千余年的故人们,开始回归了。
金色灿烂的阳光洒进房间内,洁白的墙壁上投射着人的倒影,贤者靠在木制的椅子上,嗅着木屑的清香,唇角缓缓勾起了微笑。
他正对着窗户,窗外,他想见的人正缓缓走来。
尽管眼部蒙着白布,但贤者还是对一切了如指掌,因为他从来不是靠眼睛观察世界。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深刻地知道,古老的神话正在酝酿,时间长河无休止向前流淌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不肯前往冥界轮回的亡魂: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在回归。
有觉悟了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若没有觉悟,他怎么敢开启这一切?
命运贤者一直以来都是掌握命运的人,手中握着开启一切的钥匙——千年前的屠龙战役是如此,千年后,继承人的加冕之路,自然也会是如此。
所以,你不必向我询问了。
他朝记忆中那个冷漠的男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早有把握。”
“因为我能看到命运。”
伸出手,轻轻一个响指:
“啪!”
……
“吱嘎!”
红木制成的厚重大门,无人推动却自行打开,露出了房内的景象:一片让人几乎要晕眩的白色,宛如失去了原本的色彩,铺天盖地压过来,随后是一条哗啦哗啦的河流,像冲刷着巨大的岩石,不断发出撞击的声音。被裹挟在河水中,佩姬和芙维尼娅都感觉自己好像一片渺小的树叶,除了随波逐流外,什么都做不到。
“你能在长河中找到自己吗?”
一个莫名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两人耳畔说道:“抬起头,或者低下头。”
“看到的是苍穹,还是这个宇宙?”
“看到的是自己……还是命运?”
谁都说不清吧?
但我可以。
因为我手中便握着钥匙。
注定要像千年前一样,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而你们……会是像千年前那样信任我的、志同道合的同伴吗?
“我在期待。”
不是我很期待。
而是,我在期待。
隐含的意思……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呵呵。”
随后那声音笑了——大概是笑了。
意义不明的笑声。
……
“额!?”
芙维尼娅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大开的房门前。
佩姬就在她身边,也是一副发呆的模样。
屋内是很正常的陈设:奢华的地毯与吊灯、摆满了书籍的书架、柔软的沙发与温暖的火炉——靠近窗户的地方,一位白袍的男子靠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察觉到有人到来后,男子缓缓扭头,一头璀璨的金发在阳光照耀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似乎有客人到了。”
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独特的癖好,男子的眼部蒙着一条纯白的布条,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神秘。
“既然来了,为何要站在门口发呆呢?”
男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何不进来坐坐?”
“额?啊!”
佩姬这才如梦初醒,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红色。
自己居然在最不应该发呆的时候发呆了。
她暗暗责怪自己,可是又有些疑惑:刚刚所见到的,究竟是幻觉,亦或是真实的?
刚刚那个声音,又为何如此陌生而熟悉呢?
……
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少女决定不去纠结,她暂且将其埋在心中,随后扭头望向芙维尼娅,却发现后者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十分严肃,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已没有了平常的灵动与活泼,反而笼罩着深深的阴霾。
“芙维尼娅……小姐?”
少女有些犹豫地问道:“您怎么了?”
“……”沉默几分钟后,芙维尼娅忽然展颜一笑:“没什么。”
“可能是我多心了。”
大小姐说道,随后向房间内走去:“别想这么多了,贤者阁下还在等我们呢。”
佩姬望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大小姐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她想了想,问还未进门的艾兰多尔:“艾兰多尔阁下……您不觉得,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吗?”
艾兰多尔摇了摇头:“并没有。”
“我的感知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语气平淡笃定,不像是在说谎。
他也没有对佩姬说谎的必要。
“这样啊,那可能……的确是我想多了吧。”
佩姬勉强笑了笑,而后低下头,情绪莫名的有些低落。
艾兰多尔在她低头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因为实力上的差距,并没有被敏感的后者发觉,对方甚至连一丝异常都没有感受到。
骑士确实没有说谎,他没有感知到任何事情发生。
但也仅仅是在他的感知当中而已。
他摇了摇头,跟在芙维尼娅身后走入了房内,佩姬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跟上。
当他进入房间的时候,芙维尼娅已经站在了那位白袍贤者的面前,后者依旧靠在椅子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而大小姐就这么抱着胸站在那里,仰着头,居高临下似的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上下扫视,看上去似乎是在……打量?
对于一位获得过两次银戒奖的大学者来说,这种打量的目光可有点不太礼貌。
佩姬进来后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慌张,还以为芙维尼娅和这位贤者闹了什么矛盾,连忙靠过来,挡住了芙维尼娅打量的目光,口中说道:“塔西克罗阁下,这两位便是您要见的……”
“我知道。”
塔西克罗打断了她的话:“芙维尼娅·兰希·因迪洛丝,以及她的骑士——”
“艾兰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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